会死第二次什么的,莫筝确实是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天然到极致的小白,莫筝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是个非人类的事实。
“莫子,你在跟老子开玩笑?”那边白岳干干地笑了两声:“上次你被绑架是老子太傻,才会信了那个女人。这还没消停两天,你又招惹到哪个变态了?还是说又是哪个暗恋你们老板的女人?”
又欺负老子没睡醒是吧?白岳恨恨地翻身下床,顾不上刷牙,先去厨房翻了翻冰箱里的东西,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睡了一天相当于饿了一天,饿了一天之后起床还发现家里冰箱干净的就跟被打劫过似的,白岳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活脱脱一出悲剧。而这场悲剧的点睛之处就在于,又累又饿的情况下还接着一个求监控的电话。
即使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也形容不出自己内心的悲催感,什么悲痛欲绝伤心万分连个毛都不算!
“所以?”白岳靠着冰箱门,耐心地问:“你想老子怎么安慰你都行,可千万别想不开。”
不不不,我只是拜托你监听一下我的手机,你从哪里看出我心如死灰还什么“千万别想不开”?莫筝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秦风还有十几分钟就该结束这一场咨询。事不宜迟,还是早点说明白的好。小白不会害自己,就算真的害了她也认命。
“小白,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没吃饱就叫个外卖,我认真地跟你说。”莫筝揉揉眉心,说是要认真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要不要告诉小白四年前的事情,或者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情况?要是小白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会不会害怕得再也不跟她联系了?小白要是不愿意帮自己怎么办?
白岳没想到莫筝心里这些纠结的地方,心说外卖反正是送不来了,还不如再赖在床上睡一会儿。不过白岳好奇的是,为什么每次莫筝打电话过来都摊上自己饥肠辘辘地一觉刚醒呢?白岳于是也这么问了。正在烦心的莫筝没什么心思搭理他,随意回了句大概是因为你一天有18个小时都在床上的缘故。白岳想了想,居然还真是这样。
莫筝决定了:既然决定要骗,还是骗得比较有深度的好。谎话这东西,重在一个虚虚实实,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虚实一旦相应结合,就可以达到高中语文理解一般的欺骗度。杀伤力非一般可比。
于是莫筝讲了一个集科幻悬疑悲情于一身的故事,大意就是莫筝四年前遭遇了变态的骚扰,隐姓埋名生活了四年谁想到变态君锲而不舍地又找上门来。大老板秦风扮演的是四年前无意间救了莫筝的好人,莫筝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便决定为他工作。故事本身的煽情性不强,但是莫筝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不是制造出抽泣、愤怒、恐惧等音效,于是这样一个离奇到吓人的故事竟然也是栩栩如生地骗到了白岳。
“啧啧,老子真是没想到。”白岳唏嘘不已:“你竟然还遇到过这种事情?那个变态到底是谁啊?你查出来没?”
“没有,要是查到了也就不麻烦你了。”莫筝很真诚地回答:“我知道你是个技术宅,至于技术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但是小白,我真的只能找你帮忙了。我认识的人不多,能帮到我的也只有你。”
这话其实不假。莫筝身边的,不是她不能求助的就是她不愿求助的。王清文是肯定不能牵扯进来的,人家和老公甜甜蜜蜜的,犯不着为了自己卷入这样瘆人的事件里;吴言也是不行的,吴言要是知道了秦风必然会知道,而这是莫筝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其他的还有谁呢?莫筝在脑内翻来覆去地搜寻一番,发现自己出了这两个人竟是再没有能够相信的人了。她这四年过得何其单调,在这危急关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和她一起苦恼。
不自觉就想起小白的存在。这个她认识不过两天的人,迷糊且傻,太容易相信别人。若是放在平常,莫筝肯定会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这人的新人而高兴。但现在,她却不得不利用起这人对自己的信任,甚至还把他卷入这场未知的危机里来。莫筝想起以前看的美剧中那样一个单纯的天才,和小白很像,都是那样故作成熟却讨人喜欢的性子。而莫筝想起的,正是那天才的一句话,谎言揭穿之后天才自嘲的话。
“你唯一能够欺骗我的理由,就是因为我相信你。”
放在小白身上同样适用。如果他不相信莫筝,也许现在他还能继续睡到自然醒,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帮自己做这种事情。私自监控别人的手机确实是犯法行为,这一点莫筝清清楚楚。小白肯这么做,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开口求他的是自己罢了。
莫筝心里涌上一股子辛酸,她内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希望小白不要答应的。只要小白说个不字,她就心安理得地挂掉电话当做今天是一场梦。但是莫名的恐惧还是打败了莫筝那一点点愧疚,她需要白岳。
“小白,你还在听吗?”久未听到对面的声音,莫筝有些担心:“你说句话听听。”
“你想让老子说什么?要不要老子给你讲段相声?”白岳声音瓮瓮的,带着点闷闷的感觉:“老子只是在思考,这件事要怎么帮你才能不被那个变态察觉到。”
“什么?”莫筝诧异:“你答应了?”她还没有继续劝一劝呢,白岳就这么答应了?
“你以为呢?”白岳不太高兴地噎了她一句:“老子还没有到见死不救的份上。你说的监控这码子事,老子以前不懂事的时候确实干过,既然现在是你主动提出的,老子也不算犯法。就是那个变态可能也懂点儿通信这块儿的东西,老子怕自己不谨慎害了你。不如这样吧……”
白岳在那边说什么莫筝是一句都听不懂了,但是既然小白说要帮忙,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剩下的事情小白能搞好,如果连他都搞不定,那自己也是束手无策了。对白岳很有信心以及那些个小小的不安使得莫筝心情好了不少:“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相信你!”
“……”白岳大脑里的弦颤了一颤,想到电话对面莫筝的笑脸,诡异地沉默了。
“不用谢老子了这是老子该做的!”白岳对着电话飞快吼完这一句,然后迅速地挂掉了电话。妈呀太吓人了!白岳摸摸脑门上不存在的虚汗:莫子不会是暗恋自己吧……
莫筝举着手机不明所以:明明之前还谈得好好的,小白这是怎么了?心里疑惑,莫筝发了个短信过去,写:“不用太着急,你先吃饭吧。无论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秦风side】
“他们两个从来都不会管我。每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看见的都是空荡荡的房间。他们都去工作了,他们忙。我知道,从我上小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送过我上学,一直是我自己坐公车。我不怨他们,至少曾经不怨,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才这么忙。”作为和秦风交换故事的条件,李南必须告诉秦风自己在四年级的时候辍学的原因。秦风安静地听着,没有催促,只是不时地点头或者发出短促的声音表示自己在听。李南叙述得很慢,每一句话都要想很久的样子。
莫筝之前给李南端上来的果汁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略带透明的颜色在太阳底下看起来让人心情愉快。只是李南现在一点儿都不高兴,要对别人揭开伤疤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残忍的。
“同学家里的妈妈都会给他们做便当,或者帮她们扎好看的发绳。我自己总是做不好,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妈妈不帮我扎头发,我就索性求着妈妈剪短了。我总是告诉别人我爸妈都很爱我,对自己也这么说。但是他们总是说我都是一个人回家,就是家长会的时候也没有人出现过。他们说我是捡来的,总之不是亲生的小孩。我讨厌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秦风点头。小孩子的天真有时候是很残忍的,残忍且无知,比任何一种谩骂都要来的让人伤心。
“我偷偷查过我的出生证明,我不是捡来的。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很放心,又很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忙,忙到没时间关心我。难道我不是他们骨肉相连的小孩吗?还是说工作比小孩重要?大人都会这么想吗?觉得给小孩足够的钱他们就会开心?还是说觉得小孩只需要钱就能一个人长大了?大人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不懂。”
大人的想法都是很奇怪的。至少秦风成年这么久,有时候也不能理解社会人士所谓的自尊与骄傲。
“家长会他们不去没关系,生日总是忘记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但是不害怕。我第一次害怕是在四年级,我有个朋友,她的父母离婚了,然后谁都不愿意要她。最后她只能回去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记得她走的那天,拉着我的手一直在哭。她说大人都把小孩当成是累赘,恨不得能够早点甩脱。我说不会的,她就说她爸妈是这么认为的,大人都是一样的。我告诉自己不会这样,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南眼圈红红的,竟是不像那个之前浑身长刺的小女孩,而是一副担心会被抛弃的小雏鸟的样子。秦风看着她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身子,想起每一次他去学校做团体辅导时那些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曾几何时李南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而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躲藏在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等着父母回家的声音。如果父母回来晚了,李南会不会觉得自己被丢弃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小小的14岁的孩子,她的心里会在想些什么呢?
会恨吗?也许吧。恨从来都是伤人伤己的事情,14岁充满恨意的李南,怕是心里早就被眼泪淹没了。
“我知道。”秦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在李南颤抖的肩膀上,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又重复一遍:“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