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白过来看她的时候,莫筝正靠着枕头倚在床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白岳大喇喇往旁边一坐,在便利袋里翻翻捡捡:“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给你买了点棒棒糖和小点心。女生应该都挺喜欢吃这个的,你尝尝看?”
莫筝回过神,摇摇头:“那你可错了,我还真不喜欢吃甜的。你说的女生大概都很软萌吧,和我超级不一样呢。”
白岳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子不是很清楚。你要是不喜欢,老子可就吃了啊,花花绿绿的看起来挺好吃的。”莫筝笑着点头,然后病房里就响起了白岳啃点心的声音,吧唧吧唧的,啃得很带味。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莫筝突然问:“那天你怎么会想到找警察来救我的?”
白岳顿了顿,捧着点心的手垂下,嘴边还有巧克力蛋糕的渣子,和那天威风凛凛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白岳擦擦嘴,有点忐忑地回避着莫筝的视线:“事情不对劲之后老子联系不上你,后来老子又发现那个秦风有问题。他们都是不能相信的,老子不放心,只能报警了。没想到到了那里之后就看见有个人倒在地上,然后那个秦风……老子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莫筝接过白岳递过来的玻璃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她一点都没有不舒服,只是打不起精神。好像大家都以为她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一样,其实受伤最深的哪里是她。
白岳忽的跳起来,一惊一乍地喊道:“老子这不是间接把你老板送进去了吗?后来他们还告诉我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当时老子就震惊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不然我就不打电话报警了!”
莫筝放下水杯支着手笑吟吟地看他:“为什么不?他确实伤害了那个人,你做的没错。小白,我说过你是个好人,你做的事情也确实是个好人应该做的。我不会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感觉对不起我。我这条命算是你救回来的,应该是我感谢你。”
“你……”白岳张张嘴想要问什么,最终还是把那些话咽进嘴里。莫筝看着他,又说:“你有话想问我?”
白岳有些腼腆地点点头。他本就生的白净,虽然打扮比较随便,但是这时候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模样当真是讨人喜欢。怨不得医院的护士们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小白的魅力确实不容小觑,只有他自己浑然不知。莫筝好笑地扔了个枕头过去:“你这什么样子?我可要把护士叫过来啦,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别别!”白岳连忙止住她的手:“可千万别把她们叫来!老子这不是不好意思问你吗,你看你,还问的这么直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莫筝不以为意。如果是对别人莫筝还会有所顾忌,但是对小白,莫筝愿意把事情都告诉他。果然小白还是顶不住好奇心的诱惑,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揣度着莫筝的表情:“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没有那些指标。他们说你是死过的又复活了,老子说他们是放屁,后来探你的的呼吸,想不到你真的不是人”
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有技巧。什么叫不是人啊?听着真别扭。莫筝撇嘴:“那你干什么还守了三天?你不害怕吗,我可不是人呢。”
白岳被戳中心思,绞着手指不看莫筝:“这不是觉得新奇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哎。而且看你好像怪可怜的,老子总不能就把你一个人放在医院不管不问吧。好歹咱俩也认识了几天算是朋友,老子得讲义气不是?”
莫筝哭笑不得,觉得白岳大概把自己当做了什么神奇的生物。不过自己也确实算是神奇的存在了,无怪乎小白有兴趣。于是莫筝将自己怎样死去又怎样复活、之后怎样隐姓埋名又怎样被发现的经过讲给小白听。莫筝讲得平静,好像是一个遥远的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等到故事讲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攥麻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莫筝最后这样总结:我和黑都是牺牲品,只不过黑现在可以解脱,而我还不得不生存下来。黑着一手真是挺黑的,我讨厌他。但是他死了我也不开心。因为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白岳适时接了一句可不就是嘛,被莫筝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你都不会恨他吗?他可是给你割了腕的。”白岳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个黑对于白岳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冲进去的时候黑已经躺在地上嗝屁了。白岳对这个人抱有非常强烈的好奇,尤其是黑和莫筝这两个重生人之间的爱恨纠葛,简直堪比家庭伦理大剧。
莫筝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时黑跟我说过为了保证血液流通他会给自己割几刀。现在想想,我在天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很有可能是为了帮我畅通血液才这么做的。反正我不会死,他也是知道这点的,割腕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白岳若有所思,又问:“那他为什么突然又死了?不是说能复活吗?难道这玩意儿还有保质期?”
“保你个头!”莫筝骂他:“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啊?加了防腐剂吗?秦风当时对他的头进行了攻击,可能是毁坏了那个脑区。不过黑没有活过来,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他累了,肯定的。要是我,早就宁愿烂掉了。”
白岳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莫筝很想问一句你到底在想什么。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护士来赶人说到了休息时间。白岳和莫筝互相道别,临走前白岳问她:“你想要什么?明天我带来给你。”
莫筝摇头。护士腼腆地吧白岳送出去,还能听到白岳愣愣的声音。莫筝关了灯,来查房的人满意地又把门关上了。
几分钟后的一片黑暗里,莫筝坐起身,无声地笑了。
她想要的,谁都给不起。所以只能自己去争了。
莫筝,莫争。她都不知道爸妈给她这个名字到底是希望她争还是不争。不过现在看来,不争的是笨蛋。她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医院大门像一只野兽的嘴,沉默而危险。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她病房的楼下,莫筝深呼吸,朝着那车走过去。
第二天吴哲来看她,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有进来。莫筝被他看得烦了,只能喊他的名字:“你就准备站在外面一天吗?那我可不奉陪了,你自己瞪眼睛吧。”
结果吴哲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你还是这么没礼貌。”
莫筝反驳他:“这不是没礼貌,是你自己没礼貌。别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你喜欢的人,她是活的,我是死的。你喜欢的那个莫筝早就死了,你知道吗?”
吴哲拉开椅子坐下,顺手给她削苹果:“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我看见你了,只不过你还躺在地上没有醒。我着急跑出去想要叫救护车,结果后脚你就自己跑出来大喊大叫,还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我还以为是你在跟我开玩笑,一时生气就没理你,谁想到被那个家伙钻了空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手?”莫筝接过苹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吴哲在旁边看着她吃苹果,又继续给她削:“不是不愿意,是不甘心。我以为你能想起来,但是你这一忘就是四年。我思考过,觉得你只要能吃能睡就行,没有呼吸就没有呼吸,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我就想保护你,我知道那个人肯定还会来找你。现在黑死了,你也想起来了,我以为你会重新和我在一起。可是从你刚才的话我就知道了,还个似乎也不太可能了。”
第二个苹果又削好了,莫筝犹豫了一下又开始吃,说话模模糊糊地:“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愿意为我做这么多。说实话,我当年大概真的挺喜欢你,可是现在……你快别削苹果了我吃不完这么多……本来应该问你一句过得好不好,不过想来应该过得不太好,而且我也没有资格问。吴哲,你很好,不好的是我。你也别纠结我了,各过各的吧。以你的条件肯定还有更好的人等着你。是我拖累了你四年,我道歉。我是衷心的希望你能幸福,真的。我不骗人,更不会骗你。”
吴哲看着她的眼睛,静静道:“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莫筝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抽出张湿巾擦了手:“祝你幸福。”
白岳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吴哲,沉着张脸面色悲戚。白岳探头进去看莫筝:“刚才那个是不是传说中的前男友?我见过他,他怎么了?”
莫筝摸摸被苹果喂饱的肚子:“大概是被甩了吧……不对,是我被他甩了,他伤心什么?能够重新开始生活不好吗?这样对大家都好,是最好的选择,他以后会明白的。”
白岳和莫筝为了这个略显高深的问题探讨了许久,后来吴言匆匆露了个面,说:“后天秦风会来见你,协会会长似乎改变主意想要放他一马。小筝你高兴起来吧,马上秦风就能和你一起回家了!我还有事不能多待,有问题给我打电话!”说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这种事情他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要专门跑过来一趟?”白岳很费解。
“不知道,大概是忙昏头了。”莫筝摆弄着床头紫色的花,外面阳光还不错,是个好天气。
两天之后,莫筝不顾医生的阻拦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谁都没有告诉。白岳来的时候,病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紫色的花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这样一个人。正要拉住护士询问,就看见了一脸愣怔的吴言。
还有他身后的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