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青山密林,早已被大火烧得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枝干,处处是狼藉一片。
安云月听山崖下住着的农户说,松坪崖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从山顶烧到山下,一直烧到把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
农户说,还好山上没住人,遇上这样的大火,人可能就没了。
他不知,山崖最顶上,一直住着安云月和她的父亲。
安云月停在山腰上,她蹲下身,捧起地上的焦土。
所有的事,好像还发生在昨天,却已是物是人非。
仅仅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世事是何等的无情。
安云月把手里的焦土,又放回了脚下。
因左腿的不便和山路的险峻陡峭,安云月几次摔倒在地,碎石嵌进她手心的皮肤里,血浸了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不到痛。
安云月又一次摔倒,但她又一次站起来。天要亡她,她偏不屈服。
当安云月满身是泥爬到山崖顶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升起了一轮弯月,像是配合着周遭的环境,淡淡的清辉照下来,目之所及之处看上去更加的清冷。
安云月曾经的家,此时此刻,只还是剩下一堆倒塌的砖墙,还有一些没有烧尽的木梁横杠在上面。
她来到她父亲当日倒下的地方,却没看到她父亲的尸身,是埋在砖瓦之下了吗?安云月丢掉手上拄着的拐杖,跪在地上,直接用双手去扒地下的焦土,尖利的木屑或石头划破她的手指,血流得满手都是,她也不管不顾,两手在土上一直扒一直扒,已经扒得很深了,可除了土还是土,始终不见她父亲的尸身。
她父亲的尸身去哪里了?难道当日她父亲没有死?
不,她父亲已经死了,她是亲眼看着邵羽辰的那一剑直接刺穿了她父亲的身体。“爹,你到底在哪里?”
安云月在松坪崖顶上四处寻找着,最后,来到了她当初坠崖的那个悬崖。只见崖边上有一个高隆起的土堆,是新堆的,土堆的前面,立着一块木头,但木头上没有写字,同时还插着一把断剑,是她父亲的。
或许是血溶于水的一种感应,即使那个土堆前的木头上没有刻任何的字,但安云月却能肯定,她的父亲就埋在那里。
安云月也不及去想,到底是谁将她父亲埋在了这里,既然埋了,为何又不立碑?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然后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爹,女儿回来了。”
安云月用手上的血在木头上写下,“安泽天之墓——爱女安云月”。
她两手上的血已经凝固干掉了,但安云月还是跪在她父亲的坟前,久久不起。
她明明知道她父亲已经死了,可心里就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是真的,安云月对自己说,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她要赶紧醒来,醒过来后,所有的一切还和之前一样,她父亲还活着。
不知过去多久,安云月听到身后有声响,是脚步声。
难道是那天的黑衣人,他们还没有死心。
安云月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转过身,深沉的夜里,她只见一个人影慢慢的向着她这边走来。
不是黑衣人,是一个安云月最不愿恨,却又最恨的一个人。
十几步外,邵羽辰正诧异的望着悬崖边上的安云月。
诧异吗?是看到本该死了的人还活着?又或是看到她脸上的伤疤和一条需要用拐杖支撑残废掉的左腿?他就那么想她死,还是她这副残躯破体真的那么狼狈不堪?
是错觉吗?安云月在邵羽辰幽黑的眼底,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的痛心。还是在同情她?又或是在怜悯她?在邵羽辰的注视下,安云月竟有些窘迫,她一时间忘了恨,只是不想他看着自己此时的这幅模样。她在她的眼里,一定显得很可怜吧。
有那么一瞬间,安云月真想自己就死在山崖下,那样,所有的一切便可以烟消云散了。
她也不用再面对他,面对冷酷无情的他。
“云月,是你吗?”邵羽辰没有再上前,他是不敢再上前,他害怕面前的安云月,只是一个幻影。他只要走上去,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怎么,我没死,很惊讶吗?”安云月冷冷的说道。
邵羽辰没有说话,依旧那样看着安云月。若是以前,安云月还会当作是他对她的怜惜。只是现在,只觉得当初的自己是那般的可笑。他是在后悔那时没有亲手杀了自己吗?
许久之后,邵羽辰的脸上掠过一抹轻笑。他为什么笑?又在笑什么?他那个笑一闪而过,而他又背对着月光,安云月没办法看清邵羽辰的那个笑容。
“活着就好。”邵羽辰说道。
他那似乎有波动,又似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安云月听不出邵羽辰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活着对着?邵羽辰的视线从安云月的脸上的那道伤疤,再移到她靠拐杖支撑的左腿,他眼神几不可查的变化了下。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就行。
“哈……哈……哈……”活着就好,什么叫活着就好?他看不到她心里受的伤,安云月也不想他看到,她用大笑掩饰着心底的痛苦和脆弱。“在没有把你们全部杀死,为我父亲报仇雪恨之前,我安云月不会死。”
“你恨我,是吗?”邵羽辰的声音比夜更加的深沉。他那是明知故问,他毁了她的家,亲手杀死了她最亲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恨他?
没错,她恨他,恨他背叛了她,恨他利用了她,更不能原谅他杀死了她父亲。她对他,只有恨,也只能有恨。
“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安云月左手紧紧的抓在拐杖上,她用尽全力,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千辛万苦的救他,却是落得家毁人亡的下场,她不该恨吗?
安云月直视着邵羽辰,她拄着拐杖朝着他的方向艰难走去,她想要看清他的摸样,想记住他那张冷血无情的脸庞,可邵羽辰却在这时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