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辰,吃过晚饭了吗?菜凉了,我再去热一下。”陈耀钧对邵羽辰说道。而如今,叫邵羽辰名字的人,只还有陈耀钧。
过去还有凌霜,但凌霜已经死了,曾经的安云月,也是叫他名字,但如今,她对他恨之入骨,还有傅青廷,现在的他们,是敌人。
“不用。”邵羽辰来到饭桌前,坐下,他对陈耀钧只说了两个字,意思是说饭菜不用热了。
邵羽辰对陈耀钧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温度。那十年,他失踪的那十年,他那段不为人知的十年的遭遇,致使邵羽辰变成了一个冷酷的人。他的冷酷,不是伪装,而是由内至外的,他的心包括他的血液,都已变冷。
邵羽辰坐着,陈耀辉站在旁边,邵羽辰除了最开始说的两个字,再没有和陈耀辉说其他的话。
两人的大堂,显得格外的安静。
邵羽辰拿起碗筷,吃着已经凉了的饭菜,他不在意饭菜是热是冷,是美味佳肴又或是残羹冷炙,饭菜对他的意义,仅仅只是能让他活下去的食物,仅此而已。
邵羽辰面无表情的吃着饭,那不分食物好坏的样子,就好比老虎生啃兔子,羊咀嚼山坡上的草一般,只是出于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只有吃,才能活下去。谈不上任何的享受美味。
如果其他人也历经过十几天没有饭吃,更是亲眼看着其他人活活饿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状,要是有过那样残酷的经历,即使面前放着的是血淋淋的生肉,也会立即扑上去,毫不犹豫的撕咬。因为要活下去,就必须吃。
陈耀钧看着吃饭的邵羽辰,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又都欲言又止。
有关今日早朝七王爷弹劾太子一事,陈耀钧也听说了。陈耀钧忠于邵家,对邵家从未有过二心,但对于此事,陈耀钧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太子这些年为非作歹,罄竹难书,于心,陈耀钧真是想除太子而够快。可奈何,先皇留有遗诏,长太子继承皇位,邵家需竭心尽力辅佐太子……
邵家世代忠烈,真要辅佐这样一个恶德恶行的太子登上皇位吗?
陈耀钧是怕,邵家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却落得被世人骂的下场。
若是过去的邵碧成,凡事还会与亲信的人商议一下,但现在的邵羽辰,心里的话,从不与人说,要做什么事,也从不与人商议。
即使是陈耀钧,也不知道邵羽辰的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陈耀钧想问邵羽辰,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陈耀钧还记得,儿时的邵羽辰与七王爷的关系甚好。而今日起,七王爷与太子公然敌对,邵羽辰会助太子铲除七王爷吗?
虽然早已是物是人非,但真的要到为敌的地步吗?
然而,今日的邵羽辰,已非昔日的那个小邵羽辰。陈耀钧即便是问了,邵羽辰也不会与他说任何事。
邵羽辰已经吃完了一碗饭,他没等着陈耀钧添饭,而是自己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继续吃自己的饭。对于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陈耀钧,邵羽辰则完全是视若无睹。
即使邵羽辰的身边站着人,但给人的感觉,也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般。或许邵羽辰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何问题,但陈耀钧看着邵羽辰,不免还是会觉得,邵羽辰有些孤独。
再过几年,陈耀钧便到花甲之年了。战场上能活到这把年纪的人,不多,可以说是极少极少。若非他脚受了伤,不能再打战了,或许,他早死在战场上了。
陈耀钧是亲眼看着邵羽辰的爷爷战死沙场,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他也是亲眼看着,邵羽辰的父亲伤痕累累,最终不治身亡,那时也才三十七岁。邵家历代所有人,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没有一个人活过四十岁。
世上有传闻说,邵家的人之所以会这么强大,是他们用自己的命和魔鬼做了交易。他们有如魔鬼般的可怕,但都活不过四十。而越强大,就越短命。而邵羽辰,比起他父亲邵碧成更可怕……
邵羽辰……
陈耀钧不由得叹了口气,而邵羽辰则已经吃完饭了。
邵羽辰将碗筷放下,起身,也不和陈耀钧说话,直接走出了大堂。
大堂外面,邵羽辰向着远处走去,几步之后,身影便融进黑暗中了。
还在大堂里的陈耀钧,看着大堂外的邵羽辰走远,然后,他收回视线,收拾桌上的碗筷。桌上的饭菜,全都吃完了,一粒米和一根青菜都不剩,邵羽辰从小到大,吃饭都不剩饭不剩菜。
陈耀钧将碗筷收进厨房,待他将所有事忙清,已是将近亥时。
今夜无星无月,天就像洒泼的墨水一般,黑茫茫的一片。
夜深人静,相比其他地方,将军府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夜里的将军府,没有人声,如同陵墓一般。
没错,这里即是邵府,也是邵家人的墓地!
邵家世代征战沙场,战场上刀枪无眼,纵使邵家的人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多少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最终,只能在邵府后院的竹林里立一座衣冠冢。而像邵羽辰的父亲邵碧成那样能保有完整的尸身,则为数不多。
身为将,邵家人以战死疆场为荣,独有邵碧成死在府里,死在病床上。戎马一生,却不能死在战场,邵碧成死时,应该也是很不甘,很遗憾。
也是因此,邵羽辰才憎恨下害死他父亲的人。可邵羽辰不知真正害死他父亲的人,并非安云月的父亲安泽天,而是另有其人。
邵家死去所有人的遗骸,或是衣冠,全部葬在邵府后院的竹林里。
邵家男儿,有情有义,所有人都只娶一妻,虽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可以死后同穴,这样便可永生永世。
前院住活人,后院葬着死人。普天之下,如此为之的,怕是只有邵府。
府里另建有一座祠堂,供奉着邵家先烈。
那是一座已有上百年历史的祠堂,陈旧的木门,木窗,木梁,使祠堂显得更加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