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忆王孙(1 / 1)

等真的与沈江蓠见过礼后,杜若蘅的不甘又掺杂了两分自卑。

沈江蓠身后跟着两个婢女,身上衣饰甚至不比杜若蘅寻常在家所穿的差——今儿出门做客,又是来侯门公府,她特意穿了质地最好的一身新衣服。

再细看看,连丫鬟头上都戴了金钗——不是鎏金,而是正儿八经的足金。

杜若蘅的心里不禁酸了一酸,此刻只觉着自己头上的金钗像要烧起来一般。原来自己的衣饰,在沈江蓠身边也就是个丫鬟的水准。

沈江蓠却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嘴角含笑:“上回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好生一叙。我听二妹妹说你比她还小一岁,那便小我两岁。我就忝为姐姐了。”

杜若蘅也聪明,闻言立马一脸谦恭:“得蓠姐姐不嫌弃,妹妹甚是惶恐。”

沈江蓠胃里的隔夜饭差点吐出来,心里冷哼一声,你倒是打蛇随棍上。

“你们就不要互相谦虚了,序齿都是姐姐妹妹这样叫的。”沈江蔓与沈江蓠的关系亲近很多,讲话时也放松了不少。

沈江蓠闻言一笑,便对沈江蔓说:“你先带衡妹妹去逛逛,我还要迎客,等阵来找你们。”

其实沈江蓠并无什么交好的闺秀。无他,她以前虽然长得不好看,骄傲却还是有的,不愿意给别人当绿叶,再加上性子也不活泼,与人交往的便不多。

前一世,赵夫人在家里办集会,除了她自己外,就是沈江芷最出风头了。母女俩都是明艳照人的大美女,在花团锦簇里一站,活脱脱就是飞燕合德姐妹。

从前,赵夫人也叫过几次沈江蓠与她们母女一同迎客招呼,都被沈江蓠以身体不适、怕热给拒绝了。

这回,是她瘦下来以后家里头一回邀请众人。赵夫人反倒沉默了,一句也没提让沈江蓠跟着她迎客的话。她知道,届时众人又要将焦点放在沈江蓠身上,岂不叫自己女儿受冷落?

偏偏沈江蓠在饭后闲聊时,笑眯眯地问到:“太太,过两日便是花会,不如我跟您一起迎客,多少帮您分担点,可好?”

赵夫人笑容一滞,她当然知道沈江蓠是什么心思,可是一旁老太太正一脸慈祥:“是了,你也大了,该帮大人分担一些了。”

赵夫人只得将唾沫咽回去,笑得和蔼可亲:“可不就应该这样?我正要跟你说,你带着江芷、江蔓一起负责招待各家小姐。”她反应也快,顺手抓过沈江蔓,起码还有这一个给女儿当垫脚石。

沈江蓠想的倒不是出风头的事情,而是攒人脉。

虽说她现在是一个闺阁小姐,将来嫁人也是一个内宅妇人,认识那么多人做什么?可是她这一生都将和这些人打交道,熟悉些,有了交情,以后,哪怕就是八卦,也能多知道些,知道得快些。

谢姨娘被赵夫人支使着干了好几天辛苦活,偏生等到集会这天病倒了,在房里休养出不来。气得喃喃讷讷一直咒赵夫人。

赵夫人自然是听不见的,正春风得意领着张姨娘招待各家诰命夫人。这种集会,赵夫人一向喜欢带着张姨娘。

人人都说,贤妻美妾,可是在张姨娘的衬托下,沈府这个“妻”既贤又美,倒是姨娘年纪大不说,长得还不够好看。

每当这时,赵夫人的心情便格外得好。

时间一长,张姨娘也明白赵夫人的心思。可是胳膊还能扭过大腿去?她便在旁边安安分分当着绿叶。

迎来送往,虽说日光温和,一直站着也确实挺辛苦。

颂秋赶紧递上手绢,沈江蓠接过擦了擦鼻翼。挽春在一旁拿帕子铺在石头上:“小姐,坐下歇会。”

沈江蓠想了想,招手叫沈江芷过来。

她噔噔跑过来,身子一扭便坐下了,还转头说着自己的丫鬟:“看看,你们就不如大姐姐身边的人有眼力劲儿。”

两个丫鬟赶紧请罪:“奴婢疏忽了。”

沈江蓠一笑:“这也值得你生气。”说着,便冲颂秋说:“你带着红杏一起去看着,还有谁来赶紧通报一声。”

沈江芷这才一笑:“总算能喘口气儿了。”说着,又拉了拉沈江蓠的衣袖:“长姐,跟着二姐姐去的那个姑娘是谁?”

“户部员外郎杜大人的千金。”

沈江芷“噢”了一声,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出身这么低,长得再好也没用,“她就是你特意要请的那位姑娘。”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觉着长姐比她好看。”

话里颠倒黑白的酸意再明显不过。

沈江蓠明知道自己不如杜若蘅或者沈江芷好看,不过女子听到这话,就算知道是恭维,也难免有两分开心。

正说话间,颂秋从那头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宋家二小姐、三小姐到了。”

沈江蓠还记得,宋家三小姐,便是宋辛夷,后来嫁给了临安伯的二公子。上回在临安伯府,宋辛夷便没来,因为已经定亲,不好相见。

宋家二小姐也是定了亲的人,说给了北安郡王。北安郡王便是当今圣上——沈江蓠他表哥的堂弟。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

宋家真正是书香世家,在京师中向有盛名。宋辛夷这一支是长房,偏偏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二房、三房接连生了三个孙子,长房这边却一点动静也无。

而宋大老爷一点也不急,不纳妾、不收通房丫头,每日下了朝就带着三个闺女,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到底是老来得子,宋夫人四十上又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宋辛夷底下还有一个才五岁的弟弟。

说起这宋辛夷,在京师颇有一点名声。她出自书香门第,有的却不是才名,而是泼辣。原因是宋夫人那几年实在念子心切,便将宋辛夷自小做男儿打扮,当成个男孩子般养大。

便养了个直爽,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不,她跟沈江蓠并不熟,一见了面却说道:“人人都说你瘦了,终于见着了,真是变了个人似的。我说早就该这样了。”又看她身旁的沈江芷:“这是你妹妹罢?比你还好看。”

宋辛夷的二姐在一旁赶忙拽了一把她的袖子。

沈江蓠瞧见了,一笑:“宋姐姐的意思可是说江蓠也好看,只是妹妹更好看?我这三妹妹,不是我当姐姐的夸,确实是人见人爱的佳人一个。”

沈江芷羞涩一笑:“姐姐们都拿我打趣。”

宋辛夷便笑着与自家二姐先进去了。宋家二小姐低声说道:“沈江蓠人瘦了,性子也随和活泼许多。”

听见沈江蓠这样夸自己,沈江芷心下一阵窃喜,不无得意地想到,看来长姐也知道她不若自家漂亮。太太还老愁,有什么可愁的呢?那些求亲的人家又不是瞎的,看不见自己的容貌么?

又三三两两来了些人,才终于到齐了。沈江蓠、沈江芷随着最后到的客人一同去了后花园。

这个园子还是老太太做儿媳妇的时候,老国公爷手里建的。亭台楼阁的牌匾、对联都是当时名家所题,很有几分风雅韵致。

杜若蘅初时在门口已觉气象恢弘,进到里面来,才知别有洞天。她颇通词章,也明白这等布置已不是寻常富贵所能堆砌,而是几代才能蕴积的贵气与清雅。

听着沈江蔓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慢慢转着自己的心思,猛然间听见有人说:“宋家姐妹来了。”

她便循声望去,来的两个姐妹长得颇像,皆是浓眉大眼。想来左边那个便是宋辛夷罢,穿了一身竹青衣裳,腰间一块红玉佩饰。一望即知,此物非凡。倒也不是杜若蘅有多懂玉,而是在场诸闺秀大都配有玉饰。即便是对玉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唯独宋辛夷的那块红玉尤其温润剔透,似有一层油光包裹,让人移不开眼。

沈江蔓也注意到了杜若蘅的目光,笑道:“那块玉好罢?全天下估计都找不出第二块来。”

杜若蘅转过头去,疑惑地望着沈江蔓。

“据说那是宋家家传之物,只得一块。照理说要给儿子不是?可是宋老爷对儿子、女儿一样的喜欢。当年便将这块玉混在抓周之物中,说谁抓到了就给谁。她的两个姐姐都错过了。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好歹。偏她周岁时,一把就给抓了。”

“你与她们都熟识?”杜若蘅问到。

“还可以罢。宋三姐姐是个爱说笑的,谁与她不熟识?”沈江蔓倒是没想到,杜若蘅往常是不太够格参加这种集会的,自然不可能与宋辛夷熟识。

杜若蘅的心突然咚咚咚地跳,很是希望能上前与宋辛夷说说话。她真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家世,还有什么能胜过自己?

可惜沈江蔓不够眼色,没察觉她跃跃欲试的兴奋,仍是在一旁不紧不慢地闲聊。

杜若蘅伸长了耳朵,半晌落进来一句:“都说了人家了,怎还这么淘气?”原来宋辛夷捻了一块糕,叫吴家小姐张开了嘴,作势要喂给她。

吴家小姐笑着张大了嘴,不想宋辛夷就在她嘴边绕了一圈,又飞速送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气得吴家小姐在她肩头拍了一掌:“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接着有人笑道:“听说临安伯二公子英俊潇洒得很。”

杜若蘅就没听见宋辛夷回了什么,只顾着想临安伯二公子秦顾游了。她与秦顾游正在冷战中,起因便是宋辛夷。

其实她与秦顾游相识有几个月了,便是在今年正月十五的灯会上。

正月十五是什么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满城里,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谁不是怀着诗词般的情思?家家户户关都关不住的少女情怀,比那日碧空上的白云还悠远。

等到灯会起时,千家万户,灯火辉煌,映得黑夜如昼。可是这样暗红又温柔的光比起白日里无遮无拦的日光暧昧缱绻了许多。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烟火之下,秦顾游见到了杜若蘅,惊为天人。诗词里也说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在杜若蘅不长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这等干净、华贵的人物。俊朗就算了,还是临安伯府的二公子,简直是可着她的心意出现的。

她一直以为,那是她上天为她一腔诚心所感,特意送到她面前的人。

于是,两人从眉目传情,再到私相授受,都以为,此生非君不可。

却哪知,临安伯府给秦顾游定了亲。自然不可能是杜若蘅,便是宋辛夷了。

秦顾游也着急,可是哪敢违逆父母之命,更是连杜若蘅提都不敢提起。私下打点了一箱礼物礼物送给杜若蘅,又写了言辞恳切的一封长信。

简直是字字泣泪,说道必定此生不负,请杜若蘅等等,将来一定娶她做二房。

杜若蘅心下虽恨,没想到临安伯府这么快就给秦顾游定了亲,让两人之前的所有谋划尽皆成空。她自然不甘做二房的,虽然与这些闺秀相比,自家父亲官职低微些,可也是有头有脸的,怎可能去做二房?

她将秦顾游的信撕得粉碎,又将那整整一箱礼物都倒入河中。可是到底谁都不敢告诉,将满腔心事都压在心底,夜里不知哭了多少回。

上回去临安伯府赴宴其实是秦顾游背地里跟自己妹妹说听闻有个杜小姐姿色无双,撺掇她们叫母亲在集会时请来。

偏偏杜大人与临安伯还有过公事交集,也不算唐突,便请了来。

两人在水阁里,秦顾游又是一番剖白心意,说以后定不会亏待她。

到底是少年心性,又都是真心,杜若蘅便被他哄得有些回心转意。

没想到,今儿居然碰上了宋辛夷。真是满腔心酸、不甘、无奈,齐齐袭来。

她望着宋辛夷的目光恰恰落进刚走过来的沈江蓠眼中。几日前那奇怪的疑惑又沉渣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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