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奇怪的便是没有发现斐衣的尸体。
阮年站在马前。
皱着眉头望着树下那堆冰冷的尸体,有些疑惑不解。
若是说这斐衣死了,但是没有见着尸体之前也不能这般断然的肯定。
可要是说他没有死,阮年又觉得不大可能。
因为一行人都死透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斐衣都不可能逃得过。
只是这些人的死相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和可怖。斐梨儿被扒了皮,痛苦挣扎着死去。剩余五人未见打斗和流血便被吊死在高空。
究竟是甚么人?
又或者是甚么东西才能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事?
阮年回想到斐梨儿咽气时的情形。
她好像并未对自身死亡有过多的惊诧,语句间也未曾提到过有关于做出这一切的凶手。
而她有的,便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浓烈的不甘。
以及对于斐衣的执念。
耳旁风刮得厉害。
马背上没有马鞍,臀骨直直的撞击马背,疼得阮年呲牙咧嘴。
不管坐了多少次的马,阮年都无法习惯这般折磨人的路程,以至于到了后来,留在阮年脑海深处关于初次骑马的回忆也只剩下疼痛和煎熬。
坐在阮年身后的念安,目光淡淡,并未露出半分不适之色。
她的手穿过腰部,轻轻的环住了阮年的身体。
那股冷冽的香味绕过脸侧。
钻进了阮年的唇齿间。
阮年慢慢的呼吸着。
就像是把她独有的香味一口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旋即,阮年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大腿根部,问道:“先前你只说去江南,可并未说是江南的哪块地方,现在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其实阮年这番话是有私心的。只有引出了具体的位置之后,她才可以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起两人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若是再像现在这般颠簸几个时辰,这双腿能不能保住还很难说。
同时也只有问得含蓄了,念安才可能不捉弄于自己。
“姑苏。”念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混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还带着些奇怪的笑意,“腿不会废了。”
阮年默默低头问道:“那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姑苏?”
“一个时辰。很快的,莫要担心了。”念安声音竟罕见的带上了些许柔和,“待会儿到了姑苏城中,便先寻个客栈让你吃点东西填腹。你昏迷的日子也不短,长时间未进食。是否觉得饿?”
不短?长时间?
阮年捕捉到这几个词汇后,便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念安,问道:“我究竟昏迷了多少天?”
阮年醒过来之时并未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留给阮年的红烛,也仅仅燃了一半。
后来随着那行人的到来,红烛也在夜间不知不觉的熄灭了。
阮年想到这些便迷糊起来。
这种种迹象让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昏睡过去一天而已。
但若是照着念安此时这般说法来看。
难道…是几年?
想到这里,阮年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因为这完全可以解释为甚么自己的身体突然就拔高了这么多。
许是阮年眼中含着的惊恐太过于扭曲。
念安低头看着阮年,眼角竟微微弯了起来。
那墨色的眸子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清淡道:“也并非你所想的几年。只是三日罢了。”
阮年被噎了下,有些恨恨的别过脸,咬牙道:“三日被你说得像是过了三年般长久…你这…你这人心眼忒坏,只会吓唬我。”
念安收敛了眸中的笑意,目光中带着些意味深长,轻声道:“原来昏迷个三日,在你心中竟也算不得久?”
念安的眼神深深,那其中尽是令人琢磨不透的淡光。
阮年愣了会,嗫嚅了下唇,答道:“相比于三年,那确实是做不得甚么数。”
念安不再言语。
阮年却感到念安将环住她腰部的手微微收拢了半分。
有些紧。
阮年觉得念安是想说些甚么的。
只是又不知为何,她最终也没有开口。
不知在甚么时候天上的云变得乌沉沉的。聚集在头顶,随着风浪不停的翻滚。
那黑压压的云将天空染得一片漆黑。周边的空气压抑着呼吸,吐息将都好像混着空气中的泥沙。
空中带着滚烫的湿气,随着马蹄生风。打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割着脸颊。
阮年看了看天色,有些难受的缩了下脖子,奇道:“真是怪了,刚刚还是一派好天气的景象。怎的转眼就要下起雨来。”
“姑苏要到了。”念安在身后低低地答了一句,“所以下雨并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阮年听了这话反倒是更为的惊奇了,嘟囔着说道:“听你这话说得倒像是姑苏不下雨才很奇怪似的。”
念安未语,只是微俯下了身。
脸颊贴近了阮年的脖颈。
那清浅的呼吸洒在肌肤上,有些刺痒。
阮年忍不住的侧了侧身子,想避开这种颇为奇怪的折磨。轻声问道:“你在做甚么?”
那股呼吸还是静静地绕在脖颈。
过了许久,念安道:“我坐于你身后,被你身上的酸臭味熏得有些受不了。刚刚风刮得大了些,那味道被风卷的实在是太过刺鼻。我只好低头来缓一缓。”
阮年被这话说得满脸通红,羞恼道:“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酸臭味。”
念安好像是在笑,语气轻柔得就像是夜中刮过的一阵清风,她道:“你若是你不信,可以回过头来闻闻。”
阮年耳根攀上一抹红,不禁也有些怀疑起来。
她这般笃定的语气,难道竟真是因为几日都没有收拾自己而产生了酸臭味?
心中虽是疑虑,口中却不甘示弱道:“闻就闻。我可不信!”
阮年说完这句话后就猛地回头。
念安的下巴就轻轻的磕在阮年的肩膀处。
这般回头后。
阮年的视线便兀自的撞进了她那裹着夜色的眸子之中。
念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支起一片淡淡阴影。
那隐在睫毛下的眼睛生得极为好看,眼角上扬却又不显得轻佻。眸子漆黑如墨,眸底含着淡淡的笑。
那冰雪般晶莹的容颜,就这么近距离的暴露在阮念的眼中。
阮年的呼吸一窒。
念安抬起了眸,那神情是极为专注。
她好看的眼睛深处揉着的影子细腻而又浓稠。
明恍恍的。
随着这炙热的风荡出一抹温暖的柔光来。
阮年的身子蓦地一紧,心中竟像是被甚么东西刺了一下。
阮年转回了头,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自己的衣襟。
身后的人声线仍旧清冷,却又带着奇怪的笑意开口问道:“怎就回过头了?莫非也被臭味熏到了?”
阮年愣了愣。
有些咬牙切齿。
这人!着实太让人生厌了!
阮年心中带着恼怒的尴尬。
面上也不知怎么就烧火燎的滚烫起来。
阮年哼了一声,不说话。
念安似是非常愉悦,听到阮年的哼声,竟轻声的笑了下。
雨落下来之时,阮年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巨大城门。
那城壁被附近的树林延伸出的树枝遮住了一角,枝叶茂密。正随着雨风哗哗的摇曳着,投在地面上的的阴影也随之剧烈的晃动起来。
露出的城墙整体泛着灰白之色,在雨水冲洗之下蒙上了一层静谧的雨雾。青石砖错综复杂的盘地而起。脉络清晰中透着一股古朴的味道。远远的望去,就好像一个精铁铸成的盔甲巨人。
这就是姑苏。
打在脸上的雨水豆子般的大小。
有些轻微的疼痛。
阮年的头发和衣裳早已湿透,就连身下的马毛也是湿漉漉的。
马蹄踏着地面的积雨,溅起一片泥花。
沉稳的马蹄声哒哒得十分有规律。阮年的眼神就聚焦在了它甩起来的那着雨水之上。
没有觉得半分的不适。
这场雨一扫先前空气中带来的所有烦闷之感,空气清新得让阮年舒心。
那些雨水落在身上之时,更是让阮年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恍惚感。
这让阮年竟荒谬的觉得,她本该就是属于这片雨,属于这片天。
阮年的目光,又落在了环着自己的手上。
念安的骨节泛白,仔细望去时。发现那双纤手竟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只不过因为她的手是交叉着悬空于腰部上。那种不自然的颤抖竟没有让阮年感应到。
阮年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揪了一下。
那种慌乱随着心脏的跳动,混着血液往周身每一处毛孔开始蔓延。
阮年僵硬着手,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一片冰凉。
那些雨水顺着手指滴落在自己身上,再是滚落在念安的手上。
念安的手指又轻微地颤了颤。
“你怎么了?手…为什么会抖?”阮年颤声问道。
话才出口,又被自己那干涩的嗓音给惊到了。
身后的人呼吸仍旧均匀,停顿了半晌。
“我没甚么事。”念安的声音仍旧淡漠,语调平稳,连半分颤抖都没有。
阮年却是不信的,固执的回头想望一望念安。
念安那环在腰间的手动了动,随后便压在了阮年的头上。
“莫要乱动。”
那掌心湿漉漉的,那冰凉刺骨温度自头顶传来。
阮年打了个哆嗦。
念安的脸从身后探来。
阮年只是微微侧脸,便将她此时的模样瞧了个彻底。
念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的眸子中盛着这片雨,也是湿漉漉的。
“这雨,可真惹人厌烦。”
念安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