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妃疾步上前,解了披风搁在一旁的案上,“是我来了。人多口杂我为着念瑾也不得来看你,这才来了。”她坐在床侧抚着安檀的面颊,心疼道,“怎么瘦了这样多?”
安檀隐忍了多日的泪水一涌而出,往人怀里扑去,唤道,“姐姐…”
熙妃怀抱着安檀,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免不得道:“瞧瞧你哪里还有懿妃的样子,往日的厉害都哪里去了!”话至此又是不忍,又寻不到宽慰的话,只得做叹。
“懿妃?”安檀寥落摇头,“姐姐忘了,皇上厌极了我,我如今是柳昭仪。”
懿妃曾是多么温暖的字眼,然而这个她仅仅坐了四个月的位子如今却成了她的心头大痛。她低下头,素发垂肩,“心都伤尽了,要那厉害样子做什么?”话音未落,泪水又如挂线的珠子般掉落。
熙妃见劝是不顶用的了,便肃了面容,捏住安檀消瘦的肩膀冷道:“那你便甘心生生世世做这昭仪,看人脸色?”熙妃冷笑,言语之中尽是讽意,“甘心被人占尽了先机,屈居人下,对往日不如你的人拜服?”
熙妃的话不过是把安檀几日处境挑明,安檀却骤然发怔,手中的锦被被揉在掌心,心如乱麻。安檀恍然,直觉眼前发黑。
安檀握住熙妃的手,正欲说话,厢房忽的传来几声尖叫。安檀一惊,又兼素日茶饭不思,直欲晕过去,熙妃忙扶住,怒斥:“贱婢好大的胆子,宫规森严,怎容你等喧嚣!”
如玉忙进来请了安,见着熙妃暗暗惊喜。如玉还穿着睡时的中衣,今日原不是如玉守夜,安檀又吩咐了早睡,想必也是方醒。她回道:“奴婢才睡下,便听见有人起了身,原想着是有人解手便不曾理会,不过片刻便听见尖叫,奴婢起来才见是杜鹃悬梁了!”
安檀一听这事便觉得蹊跷,忙问:“现下如何了?”
如玉道:“娘娘安心,已经救下了。现下小怀子制着,娘娘可要传来问话么?”
安檀惊惧不已,冷笑道:“自然要传。”想了片刻道,“你去好好安抚那些奴才,告诉他们,今日之事敢出去乱嚼本宫割了他的舌头。”
如玉领了命出去,安檀对熙妃道,“姐姐漏夜前来只怕惹人口舌。皇上恼了我,姐姐私自来瞧我,唯恐皇上知道了连带着恼了姐姐,”安檀指一指素日更衣的八宝如意双鱼戏珠玉屏风,“姐姐先请回避,我来询问即可。”
熙妃明白利害,点了头隐在屏风后去。
杜鹃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头磕的如捣蒜一般,嘴里还念着:“娘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安檀坐着床上理着头发,冷笑一声道:“这会子倒知道和本宫讨一条命了,方才怎么还有胆量悬梁呢?”
杜鹃抖如筛糠:“奴婢…奴婢…”她似乎下了决心猛一叩首哭道:“奴婢对不起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
安檀心里似敲了一盏大钟,直震的身子发聩,手指渐渐冰凉僵硬,连带着心也如同坠进了无底冰窖。自冯选侍之事后,安檀恨极了待主不忠的奴才,杜鹃说出这话来便让安檀愈发着了慌,心里也没来由的恼起来,安檀握起拳,关节微微泛白。安檀盯着眼前的泪人,多想杀之后快,冯簪,亦是如此。
只是现在,不行。她要忍。
殿里静谧的似乎能听见八角铜兽紫金香炉中香料燃烧的轻微爆裂声,杜鹃怕的几乎要晕过去,安檀的手却渐渐松懈下来,出口已是平静,却严厉万分:“自己说清楚!”
杜鹃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啜泣涟涟,语意哽咽才把往棠梨宫之事细细说了,“娘娘吩咐奴婢送梨花酿往冯承衣处…不不不,是冯选侍。”杜鹃眼里惊慌一闪,低头继续道:“奴婢穿过上林苑迷了路,便有一个小太监,是叫小顺子的,带了奴婢去…奴婢千思万想,便觉得是小顺子做的手脚!”
安檀听杜鹃这样说,倒是放下心来。奴才不忠便用不得,但若是蠢笨倒是可以调教调教,眼前这个杜鹃不过糊涂了些,倒也不似冯簪那样心机深沉。
杜鹃见安檀不语,心底愈发愧疚,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自知对不起娘娘,唯有以死谢罪。”
“糊涂!”安檀听杜鹃这话便既怒了,不由拍案训斥,“昭阳殿上上下下皆会因你自戕受牵连!而此事将再无人知晓,本宫便会平白蒙冤!”安檀平了气息,心如电转,“你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记得记得!”杜鹃连连点头,“他的右手断了一小指,虽极力掩饰,藏在袖筒里,可接罐子的时候奴婢还是瞧见了。”
安檀蹙了眉,心中叹了一句,唏嘘道:“恐怕早已成为刀下鬼了。”
杜鹃惊得瘫坐在地上,安檀见她神色,计上心来。便故意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必你是本宫宫里的人,她们才不敢动你。”
杜鹃扑在安檀脚下,哭道:“奴婢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袒护之恩。奴婢必定忠心于娘娘——”
安檀摆摆手止住杜鹃的话,不耐烦道:“本宫只看你做了什么,从不听你说什么。我问你,你家中还有谁?”
杜鹃听安檀提及家人,大惊失色,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奴婢家中唯有一母身患顽疾,求娘娘饶过奴婢母亲!”
“起来起来,”安檀示意如玉把杜鹃扶起来,说道:“本宫今日同你说的事情,关乎到你以后的身份,须得先安顿你的家人,才不至于引起风波。”
见杜鹃懵懵懂懂,安檀示意她上前,“你来。”
安檀附耳言说一番,承诺道:“此行凶险异常,若有不测,我自会好生照料你母亲,可好?”
不待人应,安檀骤然厉声:“宋义!把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我带下去。”
宋义忙进来,“娘娘,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