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桂花飘香之际,沧尧历完三世情劫,重列仙班。
天帝在蟠桃园办了场家宴为小儿子接风洗尘。
红贞派了座下信使青鸟前来通风报信,彼时凤隐正在北海龙宫安心待产,再过十来天就临盆。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远在沧海岛的拈花神君也被请到北海。
让一位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神医做稳婆的职业,凤隐觉得有些为难师傅他老人家,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幸好他只是备用的,估计派不上用场。
文箫代为取下绑在青鸟腿间的信笺,看罢笑道:“沧尧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要我说,大凡男子都有种心理,就是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所以沧尧此次返回天宫,你要等他主动来找你,吊吊他的胃口,这样才显得自己有份量。你若屁颠屁颠地黏上去,便不够矜持了,他也会轻视你;况且他们天族向来很有优越感,你这样会更加助长他们的优越感。”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他了?”凤隐摸摸肚子,满眼的温柔之色,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等他来了再说。帐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
文箫不由打了个寒颤。
沧尧却没有来,因为他很忙。
西海之内,流沙之西的泛叶国发动叛乱,西海水君抵挡不住,便请天庭派兵救援。
这泛叶国本是安分守己的小国,无甚本事,之所以闹出这么大动静乃是因为叛乱头子赤牧忒有本事,赤牧乃是大荒九阴山孕育出的万年神兽,法力深武器强,打得西海的虾兵蟹将哭爹喊娘。
天帝派了几个大仙过去,无奈那赤牧太厉害,又擅长战术,几个大仙去了也不顶事。
天帝思索之后,一纸诏书下去,令沧尧领五百天兵天降下界平叛。
短短七日,沧尧毫发无伤地凯旋而归,天帝脸上十分长光。四海八荒的神仙们前来恭贺,沧尧宠辱不惊,眉目间有丝不寻常的阴郁。
凤隐以为这下他总该来了吧,没成想他还是没来,她心里嗖嗖地直发凉。
据细作红贞来报,西北的苗民脱离魔族掌控,向天族递上表文表示愿意归顺,天帝大喜,派沧尧代表天族去接受苗民的受降仪式。
凤隐本以为沧尧有爵无职,是个闲散不管事的,不成想他有诸多琐事缠身。
红贞私下安慰凤隐说:“君命难违,小叔叔真是抽不开身来。”
凤隐将信将疑。可红贞是个藏不住话的,她转身又对文箫说道:“小叔叔回来以后对凤隐只字不提,我旁敲侧击,他总是避而不谈。我想……”
凤隐隐在珊瑚的阴影处,莹莹的红光映在她脸容上,神色难辩。
半晌,她听得红贞轻声道:“小叔叔怕是没那个心思。”
凤隐被她这话刺激得一阵痉挛,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像拿钝刀缓缓割肉一般,她疼得面色发白,捂着肚子靠着珊瑚树缓缓滑坐下来,那疼痛愈发剧烈,眼前的视线也开始迷糊……
那厢文箫听到声响,走过来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凤隐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白如一张薄纸:“哥,我大概是要生了……”
他迅速抱起她飞奔到玉烛殿。生产事宜早在三天前就已备妥。文箫一声吩咐下去,稳婆侍女眨眼的功夫各就各位。
拈花神君站在殿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北海龙王和王后紧张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文箫好言安抚了凤隐几句,正要拉着红贞退出殿外,凤隐突然扯住红贞的衣袖,浑身痛得打颤道:“红贞,你去告诉你小叔叔,他今天如果不来,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红贞义愤填膺道:“别说是你,我也不会原谅他!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
玉烛殿内进进出出的,凤隐疼痛得仿佛所有意识都被剥离。
其实他们神族生孩子时除了不可避免的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外,并无太大危险,更何况有师父在殿外坐阵,她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她这么痛,她想要有他陪着,为什么他还不来?
她嘴上虽放狠话要狠狠惩罚他一番,可他若是真的来了,低声下气道道谦,轻声软语哄哄她,她很可能就原谅他了。可是他竟然不来,让她情何以堪?
稳婆一直在她耳边反复说着:“用力用力再用力……”
汗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凤隐瞧见垂下的帷帐被撩起来,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有人进来,周围的稳婆侍女纷纷惊呼一声,那就应该是有人进来了。
凤隐稍微走了下神,又是一波一波阵痛袭来,她死死咬着塞在嘴里的布巾。这时,一双修长的手掌探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不停地为她拭汗,依稀窥得面容不是她所熟悉的面容,他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因为声音极为轻细,凤隐集中心神,勉强从他的唇形辨别出来,他说:“对不起,阿隐,我来晚了。”
凤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个男孩。
事实证明凤隐的直觉是错误的。
不过天大地大产妇最大,没人跟她争辩这个。
凤隐再次睁开眼时,龙宝宝就躺在她身侧,他被包裹在红色锦锻里,浓黑的头发,眼睛还未睁开,小小的嘴抿成一道线,看起来那样小。
按理说刚生出来的小龙是无法化成人形的,但可能是因为她怀他时,袁檀只是*凡胎。
这才导致宝宝一出来就是人形,不过他本质仍是条龙,周身氤氲着一股微弱的仙泽。
她兀自笑了一会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坐在床畔沉默不语的男子,很清俊雅致的一张脸,气度从容,举止尔雅。但他不是袁檀,那是沧尧独有的脸。她以前忽略得很彻底,他和袁檀虽然不是同一张脸,但气质神韵毫无二致。
凤隐心里极为别扭,不知面对这样一张脸是爱多一些还是讨厌多一些。斟酌片刻,她轻声问:“你真的是袁檀?”
沧尧看她想起身,便扶她起来,顺手拿了个软垫放在她背后,沉默半晌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凤隐偏过头,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沧尧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是。”
凤隐深吸了口气:“我到现在都像做梦一样,你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
沧尧定定看着她:“如果这真的只是场梦呢?”
凤隐想也不想道:“那就永远也不要醒来了。除了你是沧尧这点我不大满意外,其他的都挺满意的。”
沧尧哑声笑了,想了想道:“你从来不吃螃蟹,以前我不晓得原因,现在却是明白了。”
凤隐弯了弯嘴角。
“你有仙法护体,冬天不畏寒,我却时常把你裹得像粽子一般。”
凤隐眼里浮上温柔。
他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神色是极暖的:“你说你会生个女孩,我便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暖,结果你生的是儿子,阿暖这个名字有点女气。”
凤隐也瞧着襁褓里的儿子:“可我觉得叫阿暖也不错,你觉得呢?”
沧尧微微一笑道:“好。”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怕儿子长大后怨你就行。”
凤隐笑晲他:“名字是你取的,要怨也是怨你。”
沧尧忽然不说话,殿内一时陷入僵凝。他静了一会儿,笑道:“好吧,让他怨我。”
隔了会儿,凤隐问出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你前一阵子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沧尧顿了顿:“我有很重要的事。”
凤隐又道:“什么重要的事,比我还重要,比你儿子还重要?”
沧尧顿了好半晌才道:“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谈。”然后倾身过来为她掖了掖被角,他逆着光,表情看不大清楚。
凤隐怔了一下,他以前也常常为她掖被角,但是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远没现在这么僵硬,或许他心里比她还别扭?算了,暂时先放过他,但是该讨的债还是要讨的。
生产耗了太多力气,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睡去。
凤隐睡着后,北海龙王端着准岳父的架子,把沧尧叫过去谈了整整半天。谈完之后,北海龙王的感想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当然最重要的是女儿的婚姻大事终于有着落了,虽说这个女婿嘴贱了一些,其他方面都是极好的。
沧尧照顾孩子比专业的奶娘还要专业,绝不假他人之手,导致奶娘空领薪资不干实事,觉得惭愧不已。
沧尧说:“我不可能一直带着阿暖,以后还是有劳奶娘了。”
奶娘这才觉得欣慰了一些。
凤隐想起初怀阿暖时,孕吐得厉害,袁檀都是亲自喂她吃饭服药的。眼下她产后身子尚有些虚弱,沧尧还是亲自侍候,却远没以前那般驾轻就熟。
他每日待到戌时末夜色沉沉时才回去,次日卯时初踏着晨曦而来,并不留宿北海。
第八日的时候,凤隐用了早膳,歪在软榻上抱着儿子逗弄。这时,沧尧拂开珠帘走进来,屏退了闲杂人等,坐在榻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凤隐和阿暖。
紫色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殿门处雕花长窗大敞,庭院里一株株紫色的珊瑚树,在潋艳的波光里光华动人。
沧尧神色笼在淡淡的光华里:“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pal扔了一颗手榴弹
默爷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