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礼小组暗中跟皇帝别苗头,衣飞石就怕皇帝一怒之下又杀人。
先前已经罢免了两个礼部高官,修礼一事按部就班安安稳稳地进行着,若皇帝在此时怒而杀人,外界又不知情由,传出去人心惶惶,更兼惹人笑话——你是皇帝,你想修礼就修礼?被打脸了吧?
皇帝其实没有衣飞石想象中那么暴躁,他默不吭声把礼书编篡小组分割成两个,一个以礼部尚书陈梦湖为首,对修礼心存异议暗中使坏的几个大臣都塞了进去,另一个则以礼部左侍郎百里简为首,专门负责把前者在礼书民律中埋的陷阱挑出来,重新修改。
换句话说,就是让陈梦湖等人负责最辛苦的底稿,百里简带着人负责修订,查遗补漏。
修礼小组的总编篡名义上是内阁首辅黎洵,陈梦湖与百里简都是编篡,称不上谁高谁低。百里简执行驳回底稿要求重制的权力时,陈梦湖等人不服,百里简就揣着衣飞石给的腰牌,跑去文华殿找黎洵写条子——我说了不算,总编篡的意见你是要听的吧?
黎洵是个极其灵醒的聪明人,何况,他的女儿黎簪云成了太傅,他的立场根本暧昧不了。
百里简来求他写条子,他就把底稿认认真真看一遍,多半都要写少则千字多则万字的指导意见,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讲道理,那架势就是把陈梦湖等人当刚开蒙的小学生教导。
百里简在一边看了都憋笑。
他拿着总编篡的指导意见给陈梦湖一看,陈梦湖的脸就是绿沁沁的。
黎洵和陈梦湖的亲爹前阁老陈琦是一辈人,他非要拿起长辈上官的架子,把陈梦湖当不懂事的孩子训,陈梦湖也只能吃了这口憋气。
驳我的稿子,让我重新写,是吧?等着吧!陈梦湖跟他的老伙伴们开始使用拖字诀。
——有生之年,不能让这部违反纲常的礼书成稿,也算对得起圣贤,对得起祖宗了。
谢茂早知道这群腐儒的操行,将小组拆分两边就是为了摆脱拖字诀的遗害。陈梦湖等人拖拖拉拉每日喝茶吃饭,想起来了才写两个字,隔壁百里简则带着人日以继夜地赶稿。
礼书未修成之前,谢茂绝不会轻动。一旦修书修成,论功当行赏,论过当行罚。敢和自己别苗头的大臣,谢茂从来就不会显得多么宽和大度。
何况,如今谢茂也没有功夫和下边人置气。
太后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坐着坐着就会睡过去,睡下去就是大半天。
太医署七八个太医在长信宫守着,个个心神不宁。太后这症状真正是神仙下凡也束手无策,偏偏此前都好端端的,半点症候也不显,就怕皇帝怪罪迁怒。然而,皇帝很平静。
常年服侍宫中的太医们当然了解皇帝。不恭敬的说,皇帝那是够惊乍的。
就拿襄国公来说吧,襄国公何等强悍的体,轻易不生病,就算有点秋燥上火的毛病,不坐衙,下两天操就全好了。皇帝就着急呀,这生病了怎么能不开药呢?你是不是怠慢公爷了?
逼于无奈,来请脉的太医就给襄国公开没必要吃的苦汁子。
如今太后日渐不好,皇帝却半点不着急,也从不逼着太医开药吃。
偶尔太医会建议,皇太后如今吃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大好,皇帝默默听了,也不说话。
甭管太医怎么叮嘱,但凡是皇太后想吃的想玩的,皇帝从来都不劝着,只要太后高兴,皇帝一言不发就在旁陪着。某日半夜,太后醒来,突然流泪要听曲子,皇帝披上衣裳来不及蹬鞋就往长信宫跑,守在太后床边哼了一宿。
“儿臣不孝。”谢茂看着躺在床上日渐虚弱的太后,“往日就该多陪着阿娘。”
太后似是疲惫极了,静静地躺着,闻言笑道:“孩子长大了,哪有牵着阿娘裙角不肯放的道理?我的茂儿是个争气孝顺的孩子。阿娘一辈子只得你一个,强过寻常人十个八个。”
“天命所在,阿娘大限到了。只有一件事,阿娘不放心。”
“阿娘吩咐。”谢茂低头握住太后的手,声音很低。
“秀品,她伺候了阿娘一辈子。爹娘都不在了,没有夫婿儿女。我若去了,她怎么办呢?”
太后交代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她既不担心儿子,也不担心娘家,甚至也不担心爱人。她担心的,居然是伺候自己的大宫女。
大宫女本是满脸心疼担忧地侍立在侧,闻言整个人都懵了,涕泣磕头道:“娘娘,奴婢一辈子服侍娘娘,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没有奴婢,谁给娘娘梳妆打扮?谁服侍娘娘起居饮食?”
“我不许的。”太后轻而笃定地说。
“太|祖崩时,自贵妃以下,无子妃嫔尽数生殉。此后宫中主位薨殁,底下服侍的奴婢也都殉死陪葬。号哭之声,震荡天际。自我掌宫以来,禁绝奴婢殉死之事。文帝大行,不许妾妃殉死,孝帝大行,亦不许妾妃殉死,如今我要死了,也不许任何人殉死。”
太后不看旁人,只看皇帝的脸:“皇帝要答应阿娘,照顾阿娘身后所遗之人。”
沭阳公张姿此时就跪在床榻一角,双眸通红,眼中无泪,撑着地毯的双手微微发颤。
太后口中托付的是大宫女,叮嘱不许殉葬的是大宫女,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很明白,太后暗指的人是谁。他前几世都以殉孝帝的名义,紧跟着太后一起死了,今生情深如此,更舍不得离弃。
可是,太后的态度如此坚决。
正如她所说,她自从以淑妃身份执掌六宫以来,就禁绝了奴婢殉葬宫妃的做法,文帝死后,孝帝一度想让几个老和自己作对的父妃殉葬,是太后说服杨皇后,二人联手保下。再到孝帝死后,太后也没有逼着几个容易挟子生事的妃嫔殉葬,宁可费力些圈住养起来。
在她的一力庇护下,未央宫中已经有近三十年不曾出现过殉死之事,这是属于她的德政。
倘若在她死后有人殉死,她的德政就成了一纸空谈。
“儿臣遵旨。阿娘,儿臣遵旨。”
※
太平二十四年,皇太后薨于长信宫。
次日,皇帝辍朝。奉皇太后梓宫入奉安宫,颁旨国丧。在京文武百官皆服斩衰,二十七日除服,素服百日。文武百官入临哭丧三日,随后内外命妇入宫哭临。
京城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官禁嫁娶百日,军民禁嫁娶一月。
黎王谢范闻讯入宫,天天扎在奉安宫里不肯离开,想着想着就大哭一场,见张姿红着眼沉默跪在一边,他就冲上去大骂:“湛姐姐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张姿憋了几回,终究有一次憋不住了,一拳砸在谢范脸上:“滚你亲娘个驴蛋!”
一位王爷,一位国公,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就在奉安宫里扯破脸皮打了一架。
偏殿哭临的命妇都听见了动静,纷纷诧异。殿内服侍的宫监,太常寺、鸿胪寺、礼部官员全都要疯了,偏偏这两位拳脚功夫都很好,一时之间也拉不开。
奴婢们连忙往外招呼羽林卫:“哎,来人呐,快来人!”也不敢说里边打起来了。
二人打得乱七八糟,殿下一片狼藉。
唯独安放皇太后棺椁的神位香案一侧,安然无恙,没有半点磕绊惊扰。
张姿素来功夫比谢范更胜一筹,一拳把谢范砸得飞了出去,眼看谢范要撞上灵前白幔,张姿飞扑而上,仓促抓住谢范的脚踝,生生把差点砸上去的谢范扯了回来。
二人猛烈撞击在一处,双双跌落在灵前。
谢范头戴的丧帽掉了,长发乱糟糟地耸在肩头,他坐在地上,看着皇太后的灵位,突然大哭道:“湛姐姐,我和香狗子又打架,你不管管么?”
衣飞石闻讯赶来时,恰好看见谢范一边哭一边爬上前,挨着皇太后的棺椁痛哭流涕。
“公爷。”衣飞石先向一旁的张姿施礼。
张姿沉默了许多。除此之外,他似乎没什么改变,既没有一夜白头,也没有三日暴瘦,连哭丧都没有谢范这样悲痛。
“王爷,外边命妇都听着呢,您这样委实不像。”衣飞石上前劝说。
太后又不是谢范的亲妈,哭成这样很容易惹人联想。谢范正在伤心上头,轻易听不进去,只抱着皇太后的棺椁哇哇地哭。他这样伤心,惹得衣飞石也伤心起来,只得守在一边给他递手帕子,递茶水。
好说歹说把谢范劝了回去,张姿仍是守在奉安宫不肯离去。
他和太后的关系如此特殊,皇帝默许他十二个时辰守灵,谁还敢多说什么?
衣飞石把乱糟糟的奉安宫收拾干净,重新给太后上香烧纸,看了看点着的长明灯,轻叹一声,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太极殿。
皇帝这会儿也是在发疯。
皇帝当然不会哭得失态,也没有守在奉安宫里不走,他就是冷静得让人害怕。
整整五天了,皇帝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时候都清醒着。不是看折子,就是找大臣们商量政务,逼得几个内阁大臣也要疯了——他们本身也是要值班的,文华殿里事务极多。皇帝还经常把他们招到太极殿里“垂问”,一问就是几个时辰,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衣飞石回到太极殿,发现皇帝居然不在了。
“陛下呢?”
“公爷,陛下说要出去散散,往后宫去了。”
衣飞石只得一路打听着往后宫追,追着追着,衣飞石心里就开始难受。
那是通往长信宫的路。
二十年来,衣飞石常常陪着皇帝走这条路,去长信宫找娘娘蹭饭。有十年时间,太后不在宫中,皇帝也习惯性地往长信宫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或是临时改道去别处赏景。
衣飞石一路循迹走到了长信宫,长信宫挂着白幔,宫人们都穿着丧服。
皇帝的仪仗停在长信宫前,朱雨、秦筝都留在门外。衣飞石上前,看见朱雨两眼含泪。
太后在宫人眼中绝不称不上慈悲二字,她处置奴婢从不手软。然而,满宫上下蒙受她老人家恩庇的奴婢也绝不在少数。如今宫中的定海神针没有了,念着她从前的好,真心哭丧的总比敷衍故事的多几分。
衣飞石轻手轻脚地进门,再进内殿,在太后最喜欢的坐榻上,发现了倒头昏睡的皇帝。
谢茂将脸贴着太后从前依靠的引枕,身上盖着小毯子,缩着身子睡在坐榻一角。他空了很大一块地方。衣飞石眼窝倏地一热,到底忍住了眼泪。
皇帝空出来的那一块地方,就是曾经太后坐着绣花的位置。
太后总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细致地做着女工,听皇帝说朝廷上的事,听皇帝抱怨,听皇帝说笑话,听皇帝耍赖——然后,她就把做好的香囊拿出来,先分给皇帝,再分给衣飞石。
太后会矜持又期盼地问,喜欢吗?若说喜欢,太后就满意了,乐滋滋地说,阿娘再给你们做。
昨夜,才睡下不久的谢茂突然醒来,抱住衣飞石不放,说:“朕也是没娘的人了。”
不等衣飞石安慰,谢茂就坐了起来,吩咐秦筝点灯,继续看折子。
衣飞石此时远远地站在内殿之外,看着沉沉昏睡在太后故榻之上的皇帝,想起皇帝昨夜抱着自己愣愣的耳语,心疼得宛如刀割。
太后那样好的娘亲,一旦没有了,那该有多疼啊?
※
那日在空荡荡的长信宫里沉睡半日之后,谢茂的饮食休息就恢复了常态,不再发疯。
皇太后丧礼极其隆重,皇帝一连辍朝二十七日,期间只行丧仪祭祀,百官有事皆由内阁临机处置,处置不了才往太极殿请示。这关头也没人敢触霉头,所有人见面都是满脸悲伤红着眼睛。
太后是文宗的妃子,皇帝登基之后,被册立为皇太后。按道理说,若皇帝孝顺,就应该让亲妈与文帝合葬,显得尊贵。通常而言,只有皇后才有资与皇帝合陵同葬,其余妃嫔都只能埋在附近的妃陵中,地位完全不一样。
谢茂却不想让太后去跟文帝合葬。
这么多年来,太后从来不提文帝,谢茂就知道,太后只怕跟文帝无爱而有怨,只是碍于谢茂身份,太后不可能说文帝一句坏话。太后喜欢孝烈皇帝,却连一缕青丝都不肯随葬,谢茂也不可能违背了太后的心愿,把亲妈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不喜欢丈夫,又不能与心爱的少年同葬,那就跟儿子葬一起吧。
借口文帝陵封陵多年,不忍惊动皇考,谢茂颁旨,宣布把太后葬在旗山陵内。
旗山陵是谢茂给自己修的陵寝,既不巍峨也不气派,往下八十里就是试种神仙种的稷下庄。最重要的是,他挑这个穴眼是自己看过风水的——旺妻家。
当时谢茂将陵寝选址旗山就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这么个破地方,根本没有帝王气派,不宜子孙、不旺社稷,皇帝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本朝所有地理先生也看不懂,不知道皇帝挑选旗山做陵寝是据什么判断?
谢茂用的是他穿越前的风水知识,和这个世界确实不大一样。至于穿越前的风水知识在本朝究竟有没有用?谢茂也心里没数。总而言之,聊胜于无吧。
皇太后薨于盛夏,奉安宫中堆了无数冰山,太后棺椁中放了无数香料,仍旧止不住恶臭。
按照礼法,皇太后棺椁须在奉安宫中停奉百日,行殡礼后移入旗山陵供奉,三年之后再落葬封陵。谢茂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后尸身朽坏,七日之后,上谥太庙,即颁旨奉迎皇太后棺椁安厝旗山陵奉慈堂。
凡是太后丧仪,皇帝全程亲奉,短短几日就黑瘦了一圈。
让人瞩目的是,跟在皇帝身边的除了皇四子谢泽,还有一位与谢泽服制相同的亲王郡主,崇慧郡主谢团儿。
谢泽的几个儿子以皇孙身份,立在班侧。谢团儿的儿子保保与女儿十五娘,也与皇孙同列。
宗室群臣目光烁烁,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吭气。
——有这份骨气硬气的,要么都死光了,要么压根儿就没被皇帝选入朝中做官。
奉太后神主诣庙行祔享礼后,谢茂流连再三,准备起驾回宫,外边一阵细微的喧哗,衣飞石出去一趟很快就进来了,低声道:“陛下,沭阳公……去了。”
谢茂瞬间脸色涨红,似乎想要发怒,又强自按捺下去,说:“朕去看看。”说着,他又左顾右看,问道,“秀品姑姑呢?看好她。不能再出事了。”
太后临死前就一个交代,不许任何人殉葬。哪晓得张姿还是一声不吭地殉了。
谢茂既痛恨张姿违背了太后的心愿,又实在不忍责怪一个甘愿为母亲殉死之人。
衣飞石跟着压着怒火地皇帝走出太庙殿门,沭阳公张姿已经被抬到了下处,赵云霞等几个太医都围在一边。见皇帝亲自来了,显然是关心沭阳公的死因,赵云霞说:“陛下,沭阳公乃心痛之症……若是早些发现,扎上两针,是能救回来的。”
中医所谓心痛之症,就是心脏病。张姿此前从未有过心痛之症,他这个病犯得极其诡异。
谢茂看了衣飞石一眼。
衣飞石点点头,低声道:“习武之人,以心痛自裁是很轻易的……”
赵云霞听见二人嘀咕,知道张姿死因不能见人,连忙道:“今日天气暑热,沭阳公只怕是仗着身康体健,有些许不适也不曾放在心上。孰不知这心痛之症最是磨人,一时不慎就丢了性命。”
人死之后,屎尿齐流,一般都很恶心。张姿死后却很安静,身上也没什么异味,很显然,他早就准备在今日自裁,所以事先禁绝了饮食,肠胃之内干净无比,死得清清静静。
谢茂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低声道:“小衣。”
“臣在。”
“他没有亲人子侄,朕不能让奴婢送他走。”
“臣以父礼事之。”
张姿殉死的那一瞬,谢茂就承认了他和太后的关系。只是,作为皇帝,谢茂不可能亲自为张姿收殓。他只能求衣飞石帮忙。所幸衣飞石也没有任何避讳不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朕要为太后念两卷经。”谢茂说道。
原本打算启程回宫的皇帝重新回到太庙之中,跪于太后神主之前,为太后念经。
衣飞石则留在了下处,亲自为张姿收殓尸身,清洗遗体,更换寿衣。文武百官已经被遣散,只剩下谢泽夫妇、谢团儿夫妇带着孩子们候着。听说襄国公在处理沭阳公的后事,谢泽默默咋舌,这个老太后啊……真是不得了。
一切收拾停当后,天已经黑了。皇帝从太庙中出来,吩咐道:“送沭阳公到奉慈堂。”
衣飞石欲言又止。
旗山陵的奉慈堂是皇帝专为太后所建,底下就是太后的陵寝。可是,说到底,那块地方是帝王陵,是谢茂百年之后的陵寝。把张姿的尸身也送到奉慈堂里搁着,这是真把张姿当继父看了?
一旦太后棺椁停放三年之后,封陵下葬,是不是也要把张姿一起封进去?
“不能封进去?”谢茂跪了几个时辰,膝盖有些打弯,“朕觉得没什么不能的。辛辛苦苦养育后嗣,图的不正是身后之事?若这点儿小事朕也不能替阿娘办好,她要朕何用?”
谢泽与谢团儿恰好走来,准备奉驾回宫,就听见皇帝后边这半句话。
谢泽面上悲戚,心中想的还是太后的“风流故事”,一边暗骂太后不知廉耻,一边又觉得皇父实在太过窝囊。谢团儿则只记住了八个字,养育后嗣,身后之事。
见两个孩子都来了,谢茂放轻声音,对衣飞石轻声道:“他守了阿娘一辈子,此后也叫他守着吧。有他在阿娘身边,谁也不能欺负阿娘。”
“是。臣明白了。”
当天晚上,衣飞石亲自护送沭阳公张姿遗体,停放旗山陵奉慈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