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平镇上仅有一个私立的康福医院,主要接待的患者是拿不到准生证的孕妇。医术嘛,一言难尽。镇上居民有个头疼脑热的,宁可找相熟的小诊所老中医打针吃药,大病就直奔杭市了。
李吉被砸晕之后,现场乱成一团。
严董秘坚持要送杭市,白主任则认为应该先送镇上医院,由医生决定治疗方案。
“说是砸着了腿,腿上一个红印儿都没有。你见过没伤没痛昏迷不醒的么?这情况能不能挪动也说不准。往杭市送?路上两个小时,全程高速,出了意外你负责吗?”白露问严欣荣。
严欣荣就不吭声了。
这会儿把人拉到镇上医院,出了事有医院和医生兜着。
她若坚持把昏迷不醒的李吉往杭市拉,李吉醒了未必感谢她,真醒不来了,李家就剩下小李总那个二皮脸,后果如何很难预料。她又何必平白惹一身腥?
白露给120急救打了电话,镇上唯一的医院马上就派了急救车出诊,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和市内各个拥挤的三甲医院不同,乡下医院很多时候都要抢病人,急救跟车医生简单检查了李吉的各项体征,问了问情况就把人拉走了——这个月的VIP总统套房还没开张呢。
通过无人机监控探头,谢茂看了全程。
容舜请示是否让人去医院看看李吉,谢茂似笑非笑:“这价值三千万的安保服务挺超值。”
容舜是有心讨好,见谢茂瞥着他凑近衣飞石的模样颇不得劲儿,他就往一边挪了挪,悄悄离着谢茂更近了些,老老实实地说:“不及谢先生惠赐。”
那两串不知道什么的肉,怕是十个三千万也买不来。
谢茂才算满意了,解释说:“李吉那边不必跟太紧,要害都在厂区里。”
——白露始终留在厂里,没有跟着李吉去医院。
不管李吉是否亏心,王勇是否做了什么坏事,这件事的核心仍旧在装神弄鬼的白露身上。目前掌握的线索非常少,谢茂也不习惯臆想故事,他只要盯着白露就行了。
“是。”容舜听了吩咐,随后带着属下来收拾残局,亲自端了烤肉盘子出门。
走出走廊约有二十米,他的队副张伟强就犯嘀咕:“舜哥,咱们至于这么讨好他们吗?白送的情报执行都不要,还得被他教训。我看他资料,九八年出生的小鬼,装得老气横秋……”
“这话说一遍就行了,以后不许再提。”容舜把肉盘子放张伟强捧着的菜钵上,“上赶着讨好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让你讨好,隐世家族就是这么屌。好容易抓着两个,我这回可不会放手了。”
张伟强就不吭气了。
他在盛世安全供职近六年,最近才跟着小容总裁出任务。
短短一年时间,就见了从前六年都没见过的奇人奇事。在盛世安全里供职的多半都是退伍兵,张伟强自己也算是素质一流的军中大佬,可是,军中的大佬再牛逼也是人类。
那什么隐世家族出来的,很多都跟都市似的,强得人类无法理解。
动不动单手举汽车,孤身挡地铁。
刚开始,张伟强看了视频还以为是电影剪辑,对其嗤之以鼻——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盛天龙。
盛天龙是盛天心大师的族弟,虚六岁。跟着盛天心一起,到京市容老爷子的老宅子里做客。
容家是个大家族,老太太又宠孩子,干脆就在园子里建了个游乐场,逢年过节方便家里小朋友去玩耍。盛天龙玩了一天旋转木马,回家时赖着不肯走,盛天心气急败坏,骂道,有本事你把这转盘背回去吧。
盛天龙先问老太太:“宋奶奶,我可以把旋转木马背走吗?”
老太太先留他在家里多住几天,盛天龙很想答应,盛天心不肯。
于是老太太答应把旋转木马送给盛天龙。老太太想得很简单,找人去给小朋友家里搭个旋转木马就是了。若是没有地,她连附近的地都买下来,拆了给孩子重新建一个游乐园。
盛天龙的想法和老太太不一样。
老太太说送给他,他就屁颠屁颠跑旋转木马跟前,使力一搬——
张伟强当时正陪着容舜在家里孝敬老爷子老太太,见状当场下巴就掉了。
不到六周岁的小屁孩,强行把直径六米的小型旋转木马抬了起来,这要不是底下连着电线轨道,当时就被这小屁孩扛在背上真背着走了……
隐世家族强不强?就是这么强。
不服不行。
想到这里,张伟强又高兴了起来。舜哥是个仗义爽快人,舜哥要是抱上了隐世家族的大腿,学了几招单手举汽车的功法,肯定也不会对兄弟们藏私啊!
想起自己很快也能拉风到非人类的地步,张伟强顿时觉得,收拾两个烧烤盘子算什么?
“强子——”
张伟强忙忙碌碌收拾好烧烤摊子,正准备去洗澡,路过临时指挥中枢时,里边有人喊他。
他一边擦手一边进门,廊角一个标间里,两张床铺被并排堆在墙角,腾出大半空间,摆着特殊材质的简易桌面,几台主机放在桌边,墙上悬着幕布,几个投屏清晰地显示着监控画面。
稍微细心看这几个监控投屏,就会发现这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系统。
一个角度是无人机拍摄的监控画面。
一个角度是厂区本身安装的有线监控画面。
另外一个则是卫星的实时监控画面。
容舜只能向谢茂和衣飞石交出了无人机拍摄的监控画面。
厂区的有线监控权限,他不可能合法获取,所以,现在藏在这间监控室里的有线监控画面是非法入侵所得。后边卫星实时监控画面,也是盛世安全比较高端的服务内容,一般不会启用。容氏旗下的盛世未来科技集团拥有两颗属于自己的卫星,容舜私下借用也不能太过高调。
坐在桌前的是个脸上带了丝稚气的女孩儿,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说:“你看。”
那是被入侵的医院病房探头。
医院只有护士站和廊道设置了监控探头,为了保护病人隐私,病房里没有监控设备。
李吉被送到康福医院之后,一直都在做各种检查。托福,私立医院各种仪器也不可能太多,七七八八轮了一圈,连四维彩超都做了,终于被送回了位于顶层的豪华VIP总统病房。没一会儿,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王勇缩着脖子,戴着黑色毛线帽,登记探望。
“进去多久了?”张伟强问。
童画在键盘上点了一下,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八分钟。”
“把视频拷出来发给我,我找舜哥问问。”
“发了。”
张伟强刚想出门找容舜,发现自己手上还沾了一点碳灰。
他们这样的顶级安保服务,非常注意细节,出现在雇主面前时必须干净整洁,被检查发现一点儿头皮屑都要罚光季度奖金,何况是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来?
所以,张伟强先去洗手。
等他洗完手从监控室出来,刚好看见谢茂和衣飞石下楼,容舜带人跟在身边。
“舜哥。”他默默跟上,用不惊动雇主的声音提醒,将存了医院监控视频的PAD递给容舜。
容舜看了一眼,加快脚步上前:“谢先生,十二分钟前,王勇已经抵达医院。”
“白露到哪儿了?”谢茂问。
容舜自己的PAD上连接的是无人机拍摄的实时画面,打开只看了一眼,信号就断了。
他正皱眉,失去信号的画面上突然露出一个人脸,苍白得不像活人。也亏了他见多识广比较镇定,才没有吓得把PAD扔了出去。正想问童画在做什么?怎么会被人黑了进来?
谢茂已伸手接过他手里的PAD,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不要对视。”
张伟强跟在容舜背后,亲眼看见平板电脑里伸出一只鬼爪,似要撕扯谢茂,瞬间就化作灰烬消失了,PAD里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还有一声愤怒的惨叫——
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生生被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要不是谢大师伸手及时,舜哥眼珠子就没了!
PAD里的监控信号又恢复了正常。
不过,无人机一直远远跟着拍摄的白露,已经从画面里彻底消失了。
财大气粗的盛世安全当然有很多无人机,只是目前是暗中监控,派出太多飞机很容易惹人瞩目。加上监控室里其实还有另外两种监控方式,所以,无人机就派了两架出门。
现在白露从画面里消失了,监控室的童画操纵着无人机转了一圈,通过内部连线汇报。
“舜哥,目标丢失。”
“收回待命。”
“是。不过,舜哥,我这里入侵了街角一个门店的监控头,目标上了一辆摩的……奇怪。”
童画面前的信号再次丢失,她很惊讶,正在检查线路,巨大的投屏上同样露出一个苍白的人脸,她尖叫一声。
“闭眼不要对视!”容舜不能离开被保护人身边,立刻挥手命令张伟强带人回去救援。
谢茂反应比他更快,三两步就窜回了楼上,推开了临时改造成指挥室的标间大门,投屏上苍白的人脸已经消失了,十七八只鬼爪疯狂地伸了出来,已经拉扯住了童画的头发。
小女孩儿吓得不住尖叫:“舜爸爸救命!这TM比4D电影还刺激本仙女的小心肝儿受不住!”
这有多少惊悚紧张的气氛都得整段垮掉。
谢茂也不禁想笑,新古时代的女孩子都这么可爱的吗?
他一把抓住童画的电脑椅,将吓得发抖的女孩儿拖回身边,也不用使什么手段,衣飞石跟在容舜和张伟强背后挤了进来,才抬头看了一眼,投屏上的鬼爪就一点点变成灰了。
童画一直闭着眼不知道来的是谁,逮住谢茂胳膊就不肯放手:“舜爸爸救命!”
容舜和张伟强连忙把她从谢茂身上抠了下来,哄了好几句,她才睁开眼,发现画幕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监控画面。
谢茂已经看出了这间监控室的强大。
非法入侵。卫星实时画面。
“暂时切断信号。对方有点门道,任何窥视她的渠道都能作为她发动灵体攻击的媒介。”
谢茂没有多评价监控视频的来源,只交代如何防范白露的攻击。
容舜点点头,童画就把所有信号切断,垂头丧气地说:“这会留下心理阴影。”
雇主面前,容舜从不讨论私事,张伟强也嘘了一声,示意童画闭嘴。
“最后看见她去哪儿了?”谢茂问。
“是去医院的方向。不肯定一定是去医院。”童画说话滴水不漏。
“去看看。”
谢茂带着衣飞石出门。
容舜留了一步,向童画竖起食指,比了一个“一”字,随后跟出。
童画连忙拉住张伟强:“一个月工资?”
“一年。小妞儿,好好给你舜爸爸干活,绝不会亏待你。心理阴影还在吗?”张伟强问。
童画嘻嘻笑:“没有了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
目前看起来是灵异事件,容舜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出门带了八个保镖,乘坐的是一辆挂着旅游牌子的中型巴士。这辆中巴车经过改造,全身防弹,车胎防爆,油箱部位经过特别加固,配备了三套制动系统。
谢茂和衣飞石坐在车辆中间的位置,二人习惯地握着手。
衣飞石仍旧有些弄不明白:“白露是人。”
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哪怕谢茂不说,几次遭遇灵异事件之后,他自己也弄明白了。鬼似乎很害怕他,在他面前出现的鬼影,都无一例外地化作了灰烬。
白露在他面前几次都没什么问题,可见白露不是鬼。
而且,他所见到的鬼,全都带着不自然的阴森鬼气,白露和它们完全不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心跳,有体温,能在阳光下自如地行走。
谢茂想起昨天在走廊上,他以摄灵图册收了婴灵之后,白露无奈退走时,是瞬间消失。
他现在也不知道白露是什么东西。
不像是鬼,也绝不是人。
“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也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肉身,一种是灵体。对付肉身的本事你比我多,过两日闲下来了,我教你对付灵体的法子。”
谢茂拍拍他的手,指着窗外一间羊肉汤店,“晚上咱们吃小羊。”
衣飞石立马就被他带跑偏,转头看街边的风景:“还有澡堂子。”
谢茂很心疼,柔声问:“这几日都没洗畅快?那待会儿咱们也去泡一泡。”
有羊吃,有汤泡。衣飞石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温柔了许多。
容舜则竖起耳朵默默地记着,爱吃羊,爱泡澡。
康福医院前年才重新搬迁到了新址,位置比较偏,不过,启平镇本身就不大,上车说两句话就到了。容舜先派了人去打点,进VIP病区的时候,护士们笑脸相迎,也没有过问身份。
李吉是镇上的富豪,他生病了,生意场上有人来探望,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最重要的是,李吉今日本就是临时出院来视察火情,最贴心的助理和司机都不在身边,意外昏迷住院,公司只安排了一个出纳来付钱办住院手续,康福医院推荐了一个VIP套餐,里面包含护士和护工服务,营养餐也全包,那出纳付了钱就出门“吃饭”去了,两个小时都没回来。
——有再多的钱,没有亲人在旁守着,一旦生病昏迷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谁都能戳一指头。
护士站里气氛还很好,踏进李吉的VIP总统病房时,气温就似低了两三度。
谢茂轻轻指了指门口的界限,容舜犹豫片刻,把跟上来的四个保镖留在了外边,独自跟着谢茂和衣飞石进门。谢茂和衣飞石都没觉得异常,容舜进门就慌了,他也算是极其镇定的人,竟然唇色煞白,手背上晾起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
谢茂手持雷击木,在容舜肩上点了点:“你看见了什么?”
容舜眼前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天下着小雨,地上泥泞,他认得出远处的那一片山,那就是顶呱呱食品厂的工地。可是,顶呱呱食品厂早就建起了一期、二期、三期,附近的地都要被买光了,根本就没有这种在建中的工程。
“是还没建成的顶呱呱厂区。”容舜背后发凉,这里明明是医院啊!
谢茂和衣飞石都看不见。
这间VIP总统病房非常大,进门是个换衣服的小房间,往里走则是一个巨大的客厅,还配备了电脑房、视频会议室,厨房也是标配,另外还有一间给家人居住的卧房。
谢茂走进去看着几个门都懵了一会儿,推了几扇门,才找到了通往主卧室的正确门径。
砰!
谢茂才推开门,背后容舜就猛地摔了下去,似乎在躲避什么。
“左膝!”
衣飞石眼疾手快揪住容舜背心,指点了一句。
容舜下意识地抬腿,衣飞石已顺着他使力的劲儿,轻而易举地把他提了起来。
这个身体臂力不行,当初爬完货车就酸疼了两日,现在拉人也得指点容舜配合,否则根本做不到。饶是如此,把容舜提起来之后,衣飞石也略觉得有些喘。
不等谢茂再问,容舜已尽量镇定地汇报:“有个……好像被分尸后,重新堆叠起来,身上淌着血和内脏的女孩子……在唱歌。”
“在哪里唱歌?唱什么歌?”谢茂问。
“她站在工地上,她在看……”容舜目光没有焦距,随手一指,就是病床所在的方向。
衣飞石冷静地说:“我也看见了。”
谢茂立刻拉住他的手,然而,衣飞石接触容舜能看见幻象,谢茂却不能。他想了想,又去拉容舜的手,依然不能看见幻象。
谢茂没辙了,问:“她唱的歌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衣飞石模仿能力很强,只听了一遍,就重复了出来。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
一个时代能流传后世的音乐作品不会太多,谢茂也是很偶然的机会才得到了一张新古时代的神曲专辑,这首歌他完全没听过,衣飞石就更没有听过了。
容舜听着很耳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老很老的歌!”
“她一直在唱歌?”谢茂问。
“一直唱。”
谢茂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鬼气。
这种感觉非常矛盾,通常能够跨越两界屏障出来作妖的鬼,要么是机缘巧合葬在风水宝地,天地滋养成了鬼修,要么就是身怀怨气执念极深。
屋子里的鬼气是临死之前极度不甘的怨气,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只怨鬼。
可奇怪的是,谢茂没感觉到杀气。
谢茂不知道屋子里的鬼藏在哪儿。他有办法把这只鬼找出来。
问题在于现在的情况如此诡异,白露和王勇一前一后来到医院,却都不在李吉的病房之中,他们去了哪儿?幻象中唱歌的女孩子是谁?她为什么……对着李吉唱歌?
谢茂总觉得这其中带了点欲盖弥彰的陷阱,他不想仓促动手。
往前走了两步,谢茂发现躺在病床上的李吉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表情也很安详。
“她变样子了。”
衣飞石观察着幻象中陡然变得面目狰狞的女孩儿,“她不许人靠近她看着的人。”
衣飞石也顺着女孩儿的目光指了指,同样指向了李吉的病床。
谢茂从李吉床边退开。
幻象中,女孩儿狰狞可怖的脸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她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衣飞石说。
“她变模样的时候也在唱歌?”
“也唱。”衣飞石皱了皱眉,“很难听。”
谢茂明白了。
“这只怨鬼是在保护李吉。”
“白露故意引我们来医院,是因为这只怨鬼在保护李吉,使白露无法对李吉下手。”
“所以,她希望我们除掉这只怨鬼。”
容舜没有衣飞石那么好的承受能力,幻象中的怨鬼看上去就是几个尸块堆叠起来的怪物,拼合的缝隙处还在流血,内脏也不断地往外流。
哪怕她一张脸非常清秀漂亮,这种时候越清秀漂亮越显得恐怖。
强撑着看了这么久,容舜已经有点犯恶心了,尽量镇定地问:“那我们现在……出去吗?”
“怨鬼就是怨鬼。”
“会保护人的怨鬼,同样也会杀人。”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碰李吉一下,它不会对人手下留情。”
谢茂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枝摄魂花,青白色宛如玉石,更像是一株被匠人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现实空间里毫无所觉,能看见幻象的衣飞石和容舜都吃了一惊,只见到天上金光乱绽,隐有雷声隆隆,站在工地上唱歌的女鬼突然就流下泪来,眼底充满了绝望和不舍。
就在容舜以为她要在雷声中雌伏时,女鬼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鬼气冲天而起。
她不甘心。
明知道斗不过,她还是要斗一斗。
谢茂手中的摄魂花原本是花苞模样,在他掌心一点点无声绽放。
幻象中,天外的金光越发炽烈,花瓣绽开第一层时,就有一道炸雷自天上陨落,轰在女鬼头顶。她撑起的鬼气就似沙砾堆砌的城墙,遇到雷光瞬间坍塌溃散。
那一道雷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她痛苦地蜷缩起来,依然在唱歌。
“先生。”
衣飞石看着她眼底含泪的坚持,一时心软。
然而,第二层花瓣已经绽开了。
天边的雷云已然织成了电网,一连串炸雷降下,尽数落在女鬼的身上。
衣飞石看着她扑倒在地上,目光依然守着李吉所在的方向,最后一刻才停止了自己艰难的歌声。
幻象消失了。
谢茂手中的摄魂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又心软了?”谢茂问。
衣飞石摇摇头。他也不理解自己心中的感觉。
当他看见女鬼身遭雷击也不肯放弃继续唱歌守护李吉时,那一瞬间竟有些感同身受。如今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看着年轻的谢茂,心想,如果我死了,也会这样守着陛下。
“在这儿呢。以后给你养着玩儿。”
谢茂把那朵粉嘟嘟的摄魂花给衣飞石看一眼,“现在不能给你玩。我先收着。”
回到现实中的容舜正捏着虎口定神,闻言默默低下头。
又撒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