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衣飞石买了一套刀具,一套锅具,两套餐具。
至于谢茂想要的茶具,愣是一套没看上。容舜联络好一位住在龙井茶庄的制壶大师,约定过几日就陪谢茂去转一转,这一天的采购计划才算彻底完成。
眼看就是晚高峰的时候,容舜就近安排了一间餐厅,请两位师父吃饭。
等上菜的过程中,衣飞石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歇斯底里的男人。
电话刚刚接通,不等衣飞石说话,那边就用极其严厉的口吻训斥——
“你不想做就不要做了!戏拍到一半突然去玩什么‘货车飞人’,关了电话失踪整整六天!”
“你以为你有点演技不得了了?做个戏托儿很得瑟了?我告诉你石一飞,就你这样一身肥肉,一辈子也没有上位的命!到死也就是个死跑龙套!能爬个货车上个热搜很了不起?你去大街上问问,他吗有几个认识你是谁?”
衣飞石没有开免提功能,不过,通话音量开得比较大,在相对密闭的包厢里,所有人都把对方歇斯底里的训斥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劈头盖脸把衣飞石训了一顿,谢茂也不生气。不告而别确实不对。何况,这人口口声声骂石一飞,谢茂还没反应过来,根本没有自家小衣被训斥了的自觉。
连衣飞石也觉得蛮新奇。他做了几十年国公,谁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敢对他大放厥词?
两口子心有灵犀,谢茂竖起耳朵,衣飞石就找了免提的按钮,把声音放了出来。
“跑龙套也要有龙套的职业道德,收了人家钱不干活,坏了名声你还想在圈子里继续混下去?”
“你不知道你妈妈天天跑我家里蹲着,说你失踪了叫我赔人?马勒戈壁的,快点来把你妈弄走!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等着付违约金吧!公司法务部会和你联系!”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这回衣飞石没能过上挂电话的瘾,对方先一步结束了通话。
听见“妈妈”两个字,衣飞石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他一直不知道原身的家庭情况,和谢茂那样轮回几世冷心冷肺不同,衣飞石对这个被自己征用的肥胖身体颇有责任感,既然代替对方生活在这个新世界,奉养父母照顾弟妹都是本分。
他立刻重新拨打对方的电话,询问道:“你在哪儿?”
“我他吗在哪儿你不知道啊?我家,我家!”对方暴怒,似乎砸了什么东西,又挂上了电话。
衣飞石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上哪儿去找他家?
只得再次拨打对方电话。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别着急,这人应该是你的工作人员,找不到人他会再打回来。”谢茂安慰道。
这人明显是对衣飞石发泄脾气,一旦反应期过了,衣飞石始终没去他家里报到,他还是得继续打电话来找衣飞石。也或许再等一会儿,他就会通知石一飞的妈妈,原身的母亲也肯定会打电话来询问。
容舜默默听着二人对话,心中猜测更多了。
很明显,这两位隐世家族出身的高人,对自己目前的身份都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整容?还是……借尸还魂?这两天见了太多神神鬼鬼的事情,容舜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谢茂和衣飞石不知道石一飞的情况,容舜早把这两位的资料看了几遍了。
“老师,能告诉我对方的电话号码吗?”容舜问。
衣飞石把手机递给他,老古董并没有设置密码的意识,手机完全不设防。
容舜记得石一飞的所有相关资料,刚拨来的电话号码就是石一飞的经纪人苏建康所持有。
他让属下查了苏建康的常住地点。
苏建康用的手机就是容氏旗下某高端手机品牌,开个后门定位了一下苏建康常去的地点,再和他持有房产与网上签约流水号对照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苏建康的家庭住址。当然,这种非法行为,容舜不会主动提及。
他拿到地址之后,简单汇报了一下,请示说:“咱们现在过去吗?”
“去。”谢茂吩咐。
衣飞石给谢茂添上汤,说:“先生,您吃饭要紧。”天大地大,皇帝吃饭最大。
容舜连忙说:“是,谢先生,现在晚高峰,出去也是堵路上。”
谢茂对石一飞的家人没什么兴趣,吩咐立刻出门主要是出于衣飞石一贯的道德考虑。既然衣飞石不着急,容舜也帮腔,他还着什么急?他还怕饿着衣飞石了呢。
一道一道冷热菜送上来。
容舜见衣飞石几次起身照顾谢茂吃饭,动作娴熟恭敬,没有半点儿迟疑矫情,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做徒弟的也不好稳稳坐着,跟着几次起身分菜添汤。
他站起来了,他带着的助理也不可能坐着——
这一来,除了稳坐不动的谢茂,四个客人里三个都在自己跑,把包间里的服务员弄得很尴尬。
一顿饭吃完,容舜亲自开车送谢茂、衣飞石去经纪人苏建康家中。
涉及家人隐私,说不得就遇见点儿什么奇葩极品的事儿……容舜很知道分寸,让助理自己回去了。
车上,谢茂就找容舜商量。
“现在能聘到照顾起居饮食的私人管家吗?”
这个还真的有。这些年华夏国内顶级富豪越来越多,服务业也随之疯狂升级。
因为国内顶级服务业有断层,现在主要提供高端居家贴身服务的几家企业,引进的都是英国贵族服务标准,从国外的管家学校挖了不少精英。
容氏家大业大,服务业也是重要产业之一,从钟点工到住家保姆、月嫂、助理、管家……从入门级到世界顶级,该有的全都有。
然而,吃一套的人不少,不吃这一套的也很多。大部分赤脚打拼的富一代,并不习惯被人跟手跟脚地伺候,也不放心把所有隐私都交给训练有素的陌生人。这涉及到一个习惯和信任问题。
出于这种考虑,容氏旗下有高端管家服务,容舜在签合同的时候也没想过给老师配一套服务人员。
——万一被误会是送盯梢刺探的眼线,那就不大好了。
“明天就送人过来,您挑几个。”在容舜看来,这都是小事情。
衣飞石的电话又响了。
“石一飞你到哪儿了?”苏建康气急败坏地问。
衣飞石看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霓虹,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哪儿?
“我在去你家的路上。”
石一飞从前都喊苏建康“康哥”,口吻亲切乖巧,从不像衣飞石这么冷静。苏建康立刻就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不尊重”,小肥肉居然敢不跪舔老子了!他大怒:“你知道我家里座机。”
可惜衣飞石听不懂。座机?那是什么?
“你一言不合就关掉手机失踪六天,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吗?”苏建康愤怒地问。
衣飞石没常识不代表他智商下线。电话打不通怎么道歉?何况,刚才是苏建康自己说不听解释。这个经纪人明显就是和他发脾气,要他去哄。——这世上除了谢茂和他亲爹,他也没哄过谁。
谢茂已接过他手里的电话,顺手按了结束通话。
衣飞石听不懂,不代表他也听不懂。发脾气把小衣的电话号码塞进黑名单,还要小衣打他家的座机去道歉?这就是摆架子拿乔。除了衣尚予,还没人敢这么欺负他的小衣。什么鬼经纪人。
“容少爷。我们需要一位律师。”谢茂说。
容舜早在听见第一通电话时就安排好了:“我已经通知法务部安排人员今晚飞杭市,十一点到。”
谢茂很满意。这孩子察言观色的能力,搁御前也使得了。
苏建康又打来电话。
衣飞石挂断。
再打。
再挂。
……
容舜心想,我该不该告诉老师,手机有一种功能叫阻止本号码来电?
低调稳重的豪车一路穿城而过,从城东到了城西。
石一飞的经纪人苏建康住在一栋新修不久的电梯高层里,A栋是写字楼,B栋是住宅楼,苏建康就住在B栋32层09室。商住楼管理通常都不很严,三人很容易就进门上了电梯。
容舜按了按门铃,大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戴着茶色眼镜、漂染着红毛的中年人气咻咻地探出头来,刚想开喷,发现站在门前的是个高挑俊朗的陌生俊男,满腔怒火瞬间就变成了惊艳:“你好,你好,你找谁?我是唱演国际的高级经纪人苏建康,小帅哥呀,有没有兴趣进演艺圈啊?这么好的外形,我给你包装一下,马上当明星!”
背后谢茂才转身从折廊走来,苏建康的眼神就更加惊艳了,嘴唇不住翕动:“仙品啊……”
紧跟其后的,就是足有两个谢茂那么宽的衣飞石。
苏建康一瞬间就从仙境落回人间,攀着门对着衣飞石大骂:“石一飞,你个死胖子,你敢挂我电话,你他吗别想混了,老老实实等着接传票。违约还敢这么嚣张,老子不把你告到倾家荡产,苏建康三个字倒过来写!”
容舜状若无意地碰了大门一下,刚好夹住苏建康的手指,他顿时尖叫起来:“嗷——”
“我母亲在哪儿?”衣飞石问。
苏建康看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手指,瞪着容舜。容舜很诚恳地说:“我付医药费。”
“……医药费就不用了,小帅哥,你和石一飞一起来的?你们是朋友吗?他是不是答应你,带你做明星啊?不是我康哥自夸,我们唱演国际是华夏最大的艺人经纪公司,这方面非常专业,你要是跟我签约,我带你,不到半年就爆红。”
他说着又忍不住回头看谢茂,那样子活似饿狗见了鲜肉,喃喃不断:“天降紫微星啊……”
衣飞石再问了一遍:“我母亲在哪里?”
苏建康才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外边的楼梯间:“你那个妈,你不清楚吗?属乌龟的。咬上了就不撒手。那天你自己跑了,不上工也不回家,她晚上十一点来敲我的门,前天干脆带了个铺盖来我门口打地铺……”
他一边挥舞着自己肿起的手指头,雪雪呼痛,一边推卸责任。
“我一个单身男人,也不可能让她进门。睡我门口,邻居都不答应,她就去楼梯间睡了。”
衣飞石跟去一看,只见逃生梯门廊口铺着一床陈旧的棉被,一个中年妇女昏沉沉地睡在那里。苏建康说话骂人声音都不低,几次大喊“石一飞”的名字,这妇女竟然浑然不觉,这就很奇怪了。
他蹲身看了看,这妇女竟然满脸瘀伤,似乎被人重殴过,已然陷入昏迷。
他还记得谢茂跟他讲过的常识,救护车可以把病人送到医馆去。立刻掏出电话,拨打了120。
刚才还很客气的容舜拽住苏建康肩膀狠狠一搡,苏建康就整个贴在了通道门上,眼镜都摔了下来。
不等容舜说话,他立刻喊冤:“不是我啊!我和她无冤无仇的,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打她还得赔钱停工,对不对?真要是我打了他,警察早把我抓走了!”
“那是谁?”容舜做安保工作的,一眼看出这妇人脸上都是新伤,四十八小时之内。
“看你这话说的……”
苏建康才想赔笑,啪地一声,又被容舜整个摔在了通道门上。
他再不敢嬉皮笑脸,连忙回答说:“她老公。她老公打的。昨天,不,前天他老公来找她,问她怎么没去上班,客人都打电话到女儿电话上问了,她说要在这里守着石一飞的消息,两口子拌嘴,吵着吵着就动手了……”
谢茂微微皱眉。
容舜已经知道他们对石一飞的情况不大了解,借机递话:“她守寡十多年了,哪来的老公?”
“同居男朋友啊!住了七八年了,不是老公是什么?石一飞都管那男的叫爸爸。”苏建康说。
衣飞石已经挂了电话,说:“救护车五分钟就到。我先送母亲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