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贞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容舜和衣飞石跟容家老宅都有联系,容舜自然是疼了多年的金孙,衣飞石也是新找回来的大孙子,家里阿姨每天下午都要打一个电话,问回去吃晚饭么?——显然是宋老太太的意思。
饭当然没能回去吃。统共离家也才第二天。不过,很意外的是,容家也没有宿贞的消息。
宿贞发现容舜是容锦华的非婚生子,接下来,居然就没声儿了?谢茂把容舜扣在身边,就是提防宿贞杀来找容舜晦气。这都快两天时间过去了,宿贞还没调查清楚容舜和容锦华的“真实”关系?还是,容锦华说服了她,又或者,她对容锦华彻底失望,顾不上收拾容舜,正在独自舔伤口?
没人知道宿贞发生了什么事。
容舜不敢打电话,也不敢放松警惕,老老实实跟在谢茂身边。
大好时光,谢茂和衣飞石歪在酒店里呼呼大睡,常燕飞在网站上看动画片,容舜只能通过网络处理公司事务。自从遇见衣飞石之后,为了拜师学艺,他就已经暂停了自己的一线工作,这方面倒是不需要做更多的安排。其他需要移交的则是一些决策性事务。
说到底,这世上也没有一家公司离了谁就不能转,容舜准备撂挑子,等着接手的副总都在嗷嗷叫。
开完了公司内部高层的通气会,交代了自己会辞职的问题之后,中午一点半,容舜收到四叔容锦轩发来的短信。
【你二叔回京了,安排接机。】
容锦城当然不需要容舜派车去接。
容锦轩这是提醒容舜,你二叔回京了,你小心,他肯定准备搞事情。
容舜将短信删除,没有放在心上。
容锦城想要的一切,都是他主动放弃的东西。不管容锦城想搞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
容锦轩是容锦城的“心腹”,他传来的消息不会谬误。
晚上七点半,容舜就收到通知。
本周日上午十点,容氏财团总部,最高级别大总裁会议。容舜被要求列席旁听。
这消息把容舜都弄得有些想笑。大总裁会议?二叔也真是想得出来。
大总裁会议是容氏财团最高层级的会议,通常在每年的四月中旬举行,根据当年议题和议程,时间在五到十五天之间。掌管着容氏旗下十一大产业的大总裁都会出席,主要是做年度汇报和未来年度计划。容氏旗下的十一项产业各自为政,彼此没有干涉权限,都只向容毅一人负责。
会议总共有十五席,除了十一位大总裁之外,老二房容冲、容锦康父子,各占一席。
作为主席,容毅独占两席,且有优先决策权。
能够被拿到每年一度的大总裁会议上商量的议题,都是关系到容氏未来发展的重要决策。
在非正常会议时间,临时要求开会,必须三成以上与会成员联名发起。也就是说,容锦城起码串联了另外四位大总裁,才能顺利开这个会议。就为了一个“非婚生子”的问题?简直可笑。
“那你去不去?”常燕飞听完容舜的科普,关心地问。
“今天星期四了。”容舜说。
常燕飞不理解。星期四怎么了?
“星期四晚上发通知,要求星期天上午开大总裁级别的会议,如果没有合理的议题,这个会议90%会流产。主管矿业的陆总目前在非洲,和当地七个政府总共二十八位A级政府要员预约了见面日程,主管能源的胡总正在访美,华夏时间本周日,也就是会议日期,他要和国务卿晚餐……”
容舜手里有个PAD,记录着大部分容氏大总裁的日程,他的盛世安全集团为所有大总裁提供安全服务,这是近水楼台。他把几乎所有大总裁的日程都理了一遍,连宿贞都在周六有一个省部级的公益慈善活动,当然,宿贞这种状态,大概率不会出席,则会改为她的副手代劳。
真正处在财团顶端的各个大总裁,每一分钟都宝贵无比,日程安排得极其紧凑,哪可能说改就改?
倘若容氏发生了核爆级别的震荡,这些大总裁大概会立刻更改行程,飞回来商量对策。就容锦城盘算那点小九九,人家未必给面子——你们家争夺继承权,关我们屁事啊?谁还贪个从龙之功不成?
三成席位联名就能要求临时会议,可会议没有七成人员出席,半数以上投票,决议皆无效。
“那他……这是想羞辱你?”常燕飞也不傻,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容舜准备在下周一正式递交辞呈,容锦城就通知他周日列席旁听大总裁会议,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趁着容舜还未离开容氏之前,利用职权对容舜进行霸凌。——别的人都能一摔工作牌儿说老子不干了,容舜不行。只要他承认自己是容家的人,他就得老老实实去交接收尾。
当然,如果容舜不承认自己是容家的人,直接翻脸离开,容锦城只会更高兴。
可容锦城仅仅是为了羞辱容舜?容舜不这么认为。
他一定还有更明确的目的和利益。
容舜不关心。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去旁听。
※
接下来两天,谢茂和衣飞石都没有出门。
出于关心和礼貌,容舜和常燕飞先后去敲门问候过,见谢茂在指点衣飞石修炼,都没敢打扰。
“世有大道三千,书、画、草、木、顽石、尘埃、喜、乐、悲、愁……皆可成道。有人读书入道,有人杀人成道,也有小姑娘绣花儿养鸟成道。道分大小,不分贵贱。便是躺着睡上一千年,若能悟道飞升,也不比锻体炼性弱上几分。”
“你本就有箭术九说的做底子,原先我也想教你以武入道,这些日子,我又改了想法。”
“武道入圣,囿于肉身。这世上处处不安全,你来了就是快二十岁的年岁,不大磋磨得起。箭术还得再练,不过,内术就暂且不要从武道了。我授你一卷《拾鬼术》。”
“世上对鬼道多有偏见,以为旁门左道。其实,人生则灵,死则鬼,鬼道有轮回。”
谢茂一边说,一边握住衣飞石的手,说:“这世上道法共有三系,祷系,鬼神系,风水系。说穿了都是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对道的掌控。你不要对鬼道有偏见。”
衣飞石听他推销得这么热切,说:“我没有偏见。”
谢茂就把《拾鬼术》教给他,这是本入门心法,全篇只有七百多个字。
谢茂念一句解释两句,深入浅出,最重要的是,二人极其有默契,衣飞石很熟悉谢茂的表述方式,一些言辞不能尽叙的奥妙之处,谢茂做个表情或是姿态动作,衣飞石马上就get到了。
他只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衣飞石便了然于胸,照着心法默默行气,身上各处经脉就发出啪啪的声响,跟豆子在锅里炸开似的。
最终,衣飞石冲着窗外的斜阳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双眸中就有冷森之气迸出。
“成了。”
谢茂半点不意外。
以衣飞石的天资,一日竟功简直不算奇迹,是正常水平。
“《拾鬼术》是鬼道基础,能采炼鬼气,拔阴催阳。大成时,穿行阴阳,执掌轮回。你不要小看它,好好修行。这心法能伴随一生,直至飞升。”谢茂说。
都说百日筑基。
衣飞石不一样。他从接触《拾鬼术》到筑基,只花了读通经文的时间。
就仿佛在不了解的领域,他不能生而知之。但,只要谢茂帮他揭开那层遮挡的轻纱,他立刻就能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奥秘。
在修行一途上,他不存在“理解”问题。只要谢茂给他真本,他就能完美拆解复原,举一反三。
衣飞石仅仅读了《拾鬼术》一遍,瞬间筑基成功,他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境地。
在前世修习《箭术九说》时,他也一度接近过这种状态。那种与天地融为一体,说不出的清凉惬意,又欢喜又愉悦,仿佛知道所见者一切秘密的滋味,恨不得天长地久。
这就是修行的快乐。
难怪修士宁可摒弃七情六欲,也要孤身向道。这种滋味太销魂,比一切情爱都美妙。
只在想起“情爱”二字时,他心底陡然出现谢茂的身影,立刻就醒了过来。竟有一丝怅然。
“怎么了?”谢茂见他神色迷离,关怀地问。
衣飞石将自己的感受说了一遍,谢茂又惊又喜,笑道:“这就入悟了。”
哪怕是修士,想要进入衣飞石那样的状态,也并不容易。需要一些机缘,需要许多累积。而经历过那种状态之后,以后再想进去,就容易得多。在入悟状态下,修者很容易越出自身的樊笼,自由地思考道之奥妙,非常难得。
“初时都是寂寞的。因为你只能感知自己,感知身边有限的东西。比如说,风雨,光影。”
谢茂搂着他,驱赶他自入悟带来的孤独,“不要害怕它,不要焦躁急切。等你修行再精深一些,就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能像风一样吹拂你,像光照耀你,小衣,我会是你的道侣。修行路上,永远与你在一起。”
衣飞石就怕修行之后断离情爱。入悟的感觉太好了,好到让他心惊。他甚至奇怪,谢茂为什么能在入悟之后,还愿意回到尘世中来?那种融入天地间的孤独寂寞,让人享受!
谢茂的解释打散了他的顾虑。
独自入悟,忘情绝爱,那当然不好。可是,和谢茂一起享受入悟的滋味,那就太好了。
为了这一日早早到来,他也要努力修行!
谢茂一边揉他的后颈,一边和他吹嘘:“修鬼道是讲天赋的。我前些日子就看出小衣与鬼道神炁相伏,今日一试,果然如此。你好好练,不要嫌弃它看着太简薄,所谓大道至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写得越详细越高深的修法,越是带着著者的心意想法,未必适合你。”
“反正你就照着学。若有余力,我还要再教你别的。”
“这世上别的修者,生在那个家族学哪家的功法,比如常燕飞,他其实比较适合祷系功法,生在常家,就只能由符道入了风水系。你不一样啊,小衣,”谢茂抱着他窃笑,“你想学什么功法,我就教你什么功法,只要学费交足了……”
衣飞石原本很认真地听着,闻言哭笑不得。明明对先生很热情啊,为什么总觉得我避宠?
谢茂一直在敲打衣飞石,要他认真学习《拾鬼术》,不得轻慢。
衣飞石原本也不曾看轻这本心法,短短七百多字,句句古拙奥妙。哪怕已经筑基了,嚼来依然唇齿留香。现在谢茂这么认真地敲打,衣飞石越发慎重起来。
这本心法名为《拾鬼术》,实际上,讲授的是天地之间最重要的阴阳之道。虽然主要讲“阴”,但由来阴阳相生,阴阳相对,就如镜之两面,懂得了阴之道,自然通晓阳之道。
如谢茂所说,这是一本能够修至飞升的顶级心法。
……怎么都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先生所说的,我对鬼道的天赋?衣飞石没有太在意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修鬼道。
天赋与喜爱叠加造成的威力是惊人的,短短两天时间,衣飞石就将《拾鬼术》修成的鬼气与当日在烟水世界刷来的特殊物质进行了糅合,淬炼。
容舜和常燕飞再次讨论周日去不去大总裁会议时,他体内烟水世界刷来的奇特力量就彻底淬炼完毕,能够在鬼气与神秘力量之间,自由切换。
谢茂看着他盘膝坐在床上,一会儿画海魂印,一会儿玩弄鬼影,也只能叹气。
有一个天资如此恐怖的未婚夫,朕压力也很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