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
许久许久以后,她才听见莫晚歌说:“后会有期。”
真的会后会有期吗?
沈陌言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却仍是微微笑,“后会有期。”握住萧的那只手紧了紧,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只萧居然断成了两半。
其中半截落在草地上,溅起了满地的桃‘花’。
莫晚歌弯下腰,将断萧捡起来,然后,其中一半放在她的手中,“若有来日,见萧如见人。”如同长决绝。
杀手生涯,死亡一直如影随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沈陌言知道自己再也救不了这个人了。
她听见自己低落的声音:“为什么?”没有回答。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过些安稳的日子?”继续沉默。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沈陌言眼里瞬间便有了水光,“我要出嫁了。”
“我知道。”
“我以后都不会来扬州了。”
“我知道。”
”那么......为什么?”沈陌言泪流满面。
“你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宿命,即使注定是劫难,也在劫难逃。”莫晚歌的神‘色’渐渐看不分明。
......
无能执手相望,无法去尝试结发同‘床’。
沈陌言转身离去,一步有一步的苍凉。
再也回不了头。
黄昏落日,暮‘色’浅浅昏黄,他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清醒着绝望。
二十天以后,沈陌言回到了燕京。
如同她所预见的那样。沈家正热火朝天的为她准备婚事,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婚期就定在了半个月以后,这是沈明朗亲自选定的吉日。
沈陌言一句话也没有说,还是和从前一样,每日请安,回来以后自己看会儿书,偶尔画几幅‘花’样子刺绣,便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日子这样的平淡如水,几乎没有人看出来,她内心有多么的不快乐。温千风或许会是大楚朝最好的夫婿。却不会是适合她的那个良人。沈陌言很清楚他娶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父亲做出了怎样的抉择。
沈家,这一次。已经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建王一边。
是一路繁‘花’锦绣,青云直上,还是从此跌入万丈深渊,只看那位建王以后能否成功继承大统了。
包括她,包括温若雨。或许,都身不由己。
旁人对于她的情绪或许没有察觉,可沈亦永远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立刻就急哧哧的赶了过来,开‘门’见山的问:“我见你这几日有些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和温千风在驿站的险恶‘交’锋?不过是白白让他们担心罢了。况且。这‘门’婚事还是太后赐婚,众人侧目,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念头闪过。忽然明白过来,温千风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就是防着她悔婚吧。可惜自己的父亲,包括沈家的众人,都觉得这是荣耀。
“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沈陌言笑得有些嘲讽。“温千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大员。以后的锦绣之路是可以预见的,我怎么会不满意?”沈亦的眉头蹙了起来,在她面前坐下,“我是你二哥,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沈陌言想了想,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她微垂下头,看着自己衣摆上绣的金线牡丹,道:“只是觉得有些突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本想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原来是这样。
沈亦立刻释然,‘摸’着她的头,笑不可支,“你放心,嫁入温家,一样是自由自在的。这个我和父亲都考虑过了,温千风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了,你头上又没有婆婆管束着,俩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定比现在还要自由。”说着,眨了眨眼,“我看父亲这几天都在清点账目,似乎是要给你添妆,以后你可是大财主了!”又笑着打趣她:“我听说温家好东西可不少,以后我若是手头紧了,也得问你要点银子使!”
就算是再不高兴,此时也不能摆脸‘色’了,沈陌言跟着‘露’出了笑容,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嗔道:“哪有这样的哥哥?妹妹还没嫁人呢,就想着诓银子‘花’了,我可得告诉父亲去,请他老人家为我主持公道。”沈亦笑得贼兮兮的,搓着手,“就你那丰厚的嫁妆,够养活三代人了,怎么就不许我眼红?”
沈陌言听着,眼珠子转了转,“那你可以去求父亲给你娶个富户人家的‘女’儿,‘门’第‘性’格都无妨,关键是一定要有二十万两,不,三十万两的嫁妆!”“这是娶媳‘妇’还是勒索呢?”沈亦没好气的瞧着她的头,“我可没那脸皮对父亲说这样的话,父亲听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沈陌言扑哧一声笑,继续臊他:“那可不好说,我听说江南大商人嫁‘女’儿,银票都是用箱子抬过去的,说是一辈子的嚼用都在里面了,不‘花’夫家一分银子。你要说一户那样的人家,别的不说,这银子,是断断不会少的!”
候府的嫡次子迎娶商户的‘女’儿,这怎么看都是掉身份的事情,至少,在燕京城而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沈亦知道她在寒碜自己,干脆头一别,不和她计较,但见着她笑容如往昔一样灿烂,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天,她就收到了温若雨的信。温若雨对于她即将嫁入温家的事情非常的高兴,连说这是天大的缘分,还告诉她,自己这弟弟有些不近‘女’‘色’,让她以后好好管教管教。同时,也义愤填膺的对上官家的事情批判了几句,说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类。沈陌言几乎可以想象温若雨在那一端的脸‘色’如何,不由笑出声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大姑姐,她还是满意的。
第二天,定国公和温家的几个人过来沈家下聘,马车刚到‘门’口时,巷子就被外头围观的人积满了。
这一次,沈家的‘门’房们更是得意,将欢迎声喊得震天响,惹得定国公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每人打赏了一两银子。
而温家的聘礼更是令人看‘花’了眼,也不知道有多少抬,只知道从巷子口望到巷子尾,还有小厮源源不断的抬着箱子进来。
外面的人啧啧称奇,里面的人也咂舌,不知道这是有多少聘礼。
沈明朗听见外头的议论,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更令沈明朗觉得有面子的是,温家居然耗费了十万两银子来下聘礼,比当初写在单子上的,还要多一些,这在整个燕京城,还是头一份。而且连首饰都是实打实的,完全没有空心的镯子和簪子。一看就用了心,是非常实在的聘礼。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温家对这‘门’亲事都非常的积极,光是看到外头那些人惊诧的目光,沈明朗就觉得兴致高昂了。
再嫁又如何?她‘女’儿还不是找到了一个好人家?
沈家当然也不能落后,沈明朗不仅按照嫁妆单子上替沈陌言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还额外准备了六个大田庄,都在江南一带,寸土寸金,算是非常大的手笔了。当看到温家那些新买的还泛着柔光的器具以后,沈明朗临时又加了五万两压箱底的银子和两间东大街的铺子,那是真正的有价无市。
沈陌言也听说了消息,觉得自己的父亲这一次似乎高兴的有些过了头。不过,嫁妆丰厚,以后在温家也可以理直气壮的用自己的银子来做一些事情,她还是很满足的。那些下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就有好事者开始说起当年上官家的聘礼来,同样是按照旧礼来的,上官家连喜饼都比不过温家。哪像温家,细致到茶叶都用的是内造的,让那些去沈家宗亲家送喜饼和茶叶给亲戚们的管事妈妈们都倍感体面。
婚期越来越近,这时候,沈夫人娘家的嫂嫂宋太太,千里迢迢从西北赶了过来。
上一次婚礼,她卧病在‘床’,宋家派的是管事妈妈。
这才是真正令沈陌言高兴的事情,说起来,她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自己这位舅妈了,也不顾自己是即将出嫁的新娘子,亲自去垂‘花’‘门’迎了宋太太进‘门’。“像,真像。”宋太太一见到她,眼泪就落了下来,‘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不住呢喃:“和你母亲真像......可怜她不能亲眼看着你出阁了。”
一席话说得沈陌言眼里也起了水雾,还是身边的妈妈们劝道:“二小姐是嫁到好人家去,这以后的日子也定会顺心如意的,太太就莫要勾起伤心事了!”宋太太这才掏出帕子擦拭眼泪,“看我,只顾着伤心了,这可是我们二小姐的好日子,我得高高兴兴的才是。”说着,亲热的握住了她的手,“让舅妈再仔细看看你......比小时候可出落的更水灵了!”
沈陌言微微的笑,又看了看她身后,有些失落,“表姐怎么没有来?”说起这事,宋太太就叹了口气:“你表姐......一言难尽,我们进屋再说。”“嗯。”沈陌言应了一声,看着宋太太的神‘色’,顿时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