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了夏大志在学校里找人那回,白健就不准夏文殊再去学校了。
夏文殊心里只会比他更害怕,于是在这中考的前两周,他从在学校自习变成了回家自习。家里只有他和白健两个人,但却并没有让他静下心来。
摆脱夏大志的生活比夏文殊想的要美好,终于不用胆战心惊会有满身酒气的人踢门,不用怕被打,不用时刻记得榔头在哪个位置,也不必操心砸了一榔头后要怎么逃,更不用想逃了之后他的学习,他的生活,他的将来。
每天他都过得按部就班,早上六点起床,刷牙洗脸煲粥,然后叫白健起床,两人吃完早餐再一起收拾出摊的东西,然后坐着白健的三轮车出门,完了他去学校,白健做生意。中午夏文殊送饭,晚上再送饭外加一起摆摊,回来再写作业,太晚了再被白健强拉上床。
后来两人都去上学了,就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作业,一起上床睡觉。
美好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子,什么变化都不要有,直到他们考上大学,出人头地。
但夏文殊还没来得及考上大学,更没来得及出人头地,他就好像看到,美好生活就和生鸡蛋似的,要被夏大志给戳破了。流出一地来不及孵出新生的鸡蛋黄。
他大约得了一种名叫惶恐不安的急性病。
“这是第八题,不是第十八题,还有这里,你漏了一个负号……”
“是,我看错了。”夏大志来找他做什么呢?
“杯子翻了!哎哟,我的股海搏击三部曲!”
“哦,你别看那些炒股的东西了,看书。”是看到家里东西被卖了,来找他出气?
“啊!你的绿豆粥怎么这样咸?”
“我把糖看成盐了,我再做过吧。”他应该怎么应付夏大志才行?
“免了,我还是自己来得了,你这样待会把洗衣粉看成糖怎么办?”白健自以为风趣了一把,结果发现夏文殊并没有捧场,不由皱起眉来。
饭后他郑重其事的和夏文殊谈心,“是不是快考试,你又紧张起来了?你不用担心,以你全班前三,年级前二十的成绩,考高中部有个屁难度?我也知道你想拿优异成绩的奖学金,那也不难啊,你虽然没我聪明,但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全校也找不出哪个比你勤的了!所以你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我看着就不爽!”
夏文殊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暗哑:“我要是没法读书了呢?”
他暴躁的说:“天下那么多人没读书又不见去死!条条大路通罗马,行行都能出状元,你干嘛非那么死脑筋!”白健忍不住暴躁起来,但看见夏文殊那黑晶晶的两眼闪闪烁烁的,就觉得可怜巴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语气莫名的软了下来。
“有我在,你肯定能读书。大不了我不读了,学费我帮你赚,你怕考不上,我就帮你代考,这总行了吧?”
夏文殊笑了,头一回笑得乐不可支。
他觉得他的病大约好了,心情也和天气预报说的那样,多云转晴。
“我们一起读。”
白健有些失神,他觉得夏文殊笑得太好看了,如果这个笑容有价格,他愿意花一千块买来,天天看着。那样或许每晚都会睡得香一点,每晚都做美梦。
为了今晚就做个美梦,白健早早的就将夏文殊拉到床上睡觉,美名曰——保持良好的睡眠有利于调整夏文殊考前紧张心态,有利于脑部发育,有利于考试考出好成绩!
这一晚白健是不是做了梦不得而知,但夏文殊的确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一条鱼。
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他饥渴交迫,向着有光明的地方努力的游啊游,仿佛那里有最丰富的食物在等待他。
游着游着,忽然游不动了,他被一团丑陋的海藻紧紧的缠住了,那海藻越缠越紧,他感觉他快要窒息了。他不停的挣扎,可是挣脱了一根,还有一根,海藻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他要和海藻同归于尽的时候,海藻忽然松开了——有一条黑色的海蛇将海藻狠狠的啃噬殆尽。
他自由了,光明在等待他。
死里逃生的他那么高兴,绕着海蛇转啊转啊……那是一股满足、兴奋又无法抗拒的喜悦,像一波挨一波的海浪,愈滚愈深,充满了整个身躯。
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他发出了一声呻丨吟。
白健睡眠并不浅,但或许是这晚睡得太早了,于是他醒的也早,理所当然的听到这奇怪挠人的声音。
“你也醒了?”他转过身去,一腿顺势搭了过去,但还没听到夏文殊的回音,他就迅速将腿缩了回来,把手伸了过去。
白健的手法当然不算温柔,夏文殊理所当然的惊醒了,下意识护住裆部,“你做什么……我……”他意识到手感有些不对,那里湿达达的。
“你居然……”白健打开灯,还没来得及说下文,夏文殊已经打断道:“这很正常。”
声音有些虚高,似乎他也感觉到自己激动了,又赶紧压低了声音,“我……我已经十六岁了,这很正常。你初一的时候就这样了,我还记得,那次你非要拉着我去游泳,你不仅盯着那些泳装美女不放,还把我裤子脱了,逼我下水……后来你当天晚上睡觉醒来,也这样了。”
不用夏文殊提醒,白健也清楚的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包括那晚做了什么梦他都一清二楚,常常忍不住偷偷回味。不过……他脸一黑,咬牙切齿的问:“那你梦到什么了?是那个牛晓莉还是那个马晓丽?”
“胡说什么?”夏文殊感觉脸更加烧了,背过身去,想清理身下狼藉。
白健感觉自己猜对了,不由捏紧拳头,双眼射出怒火,但说的话却极为孩子气,“我不准!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梦到她们!”
夏文殊并不懂他在闹什么,此时他心里还乱糟糟的,先前那种陌生而兴奋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退,他需要好好清理一下。
“不准走!”白健拉住要下床的那人,也不问缘由,死死的拉着。
夏文殊的手都被拉得生疼,偏偏内裤还湿哒哒的,窘迫极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谁跟你闹?你听着,你欠我的太多了,我是你的大债主,我说的话你都要听!我就不准你梦到她们!”白健抿着唇,面颊已经略略的鼓起,是个威胁而凶狠的样子。
但落在夏文殊眼里,并没有这么可怕,一个人对他好不好,不是用眼睛来看的。他拿手戳了戳他额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生气了,却也安抚他,“我并没有梦到什么牛晓丽马晓丽……”
“苏晓莉张晓丽也不行!女的全不行!”白健的眼瞪得浑圆,“男的也不行!”
夏文殊笑了,“好,听债主的。”
“叫健哥!”
“你比我小一岁。”
“你叫不叫!不叫我就不撒手不让你下床,就让那玩意儿陪你过夜好啦……呐,你挡着做什么,我日行一善,帮你换内裤好了!来嘛!我又不是没看过……哟,还是那么白呀……”
“……健哥。”
“乖了,猪妹妹!”
夏文殊挣脱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突袭对方胳肢窝,让“健哥”笑成傻子后赶紧给了一撩阴腿,然后飞一般的逃离了犯罪现场,换掉了初夜的证据。
在白健的思想开导下,夏文殊不仅药到病除,心理和生理的健康都达到了良好状态。
在这样的美好前提下,他终于迎来中考。
考试当天是个晴朗的日子,万里无云,怎么都不是个坏兆头。
但没有坏兆头,不代表不发生坏事。
白健在商店里买笔,他等在外面,正看着书上圈记的重点,忽然,他一抬头,看见了夏大志。他知道,坏事了。
他不假思索,几乎是拔腿就要跑,但夏大志反应比他还快,没跑几步就拽住了他的书包,冷笑:“兔崽子,你还想往哪里跑?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我在学校附近等了你两个礼拜,我就不信你连中考都不来!”
夏文殊挣脱着想要甩开书包,但夏大志已经几巴掌甩下来,夏文殊舞着书包扑挡过去,不知是脸上痛的,还是心里气得,总之有些发抖。
“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我们没关系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夏文殊发狠的踢打对方,夏大志显然被激怒了,狰狞的面孔上露出凶恶的目光,揪着夏文殊的头发就要往电线柱上砸。
“孽障,偷了老子的房子卖了老子的家产还敢说跟老子没关系!你他妈死了才和老子没关系!”
夏文殊毕竟不是几年前那个瘦弱的小孩,三年来的告别压迫的生活显然使身体也得到了更多的生长发育的空间。哪怕夏大志个子高挑,夏文殊也不比他矮上多少,即使不如白健那么结实高大,也绝不是个瘦弱的样子。
所以夏大志砸头的举动没能实现,反而脚上被狠踩几下,痛的他手一松。
夏文殊并不恋战,见状立马脱身开跑,但夏大志哪能再叫他跑了,他很清楚中考以后,这个和尚就再不用来这庙里了。便是要来,也要几个月后了。他可等不得几个月!
“你给老子站住,把老子房本交出来!”
“房本是我的名字,那是我妈给我的!”
“!”夏大志气急攻心,怒吼一声便扑身过去,压着夏文殊一顿捶,两人扭打之际,一个不防,就朝正马路上滚去。
此时虽然是清晨,但毕竟三中是市里中心地段,车流虽不多但也绝不少,汽笛车铃声中,人声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