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忙应下,扶着梅念卿回到了床上。
老爷走后,我悄悄地走到梅念卿的身旁,他躺在床上,双目蓄满了泪水,面如死灰。
我戳了戳他道:“老爷又没说你娘亲死了,你别哭。”
梅念卿像被我戳中了一般,跳了起来,抓住我的手笑了起来:“对啊!雪儿你真聪明!”
我嘿嘿笑了起来,梅念卿自言自语道:“总有天我会找到我娘的!”
梅念卿想留我一起吃晚饭,我说什么都不肯,我想我娘亲了。梅念卿见苦留我无果,只得吩咐小五给我多装些点心果子,又要亲自送我回凤栖园。
我笑道:“那你和我一起去凤栖园待着好了。”
梅念卿一想也笑了起来:“也好。”
冬日里天黑的早,我们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凤栖园时,天已经黑透了。娘亲却似病了,歪在床上,神情很是不好。
我有些着慌,将所有点心果子全都掏了出来,讨好地递给娘亲。娘亲却笑了,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道:“不碍的,娘只是累了。”
她看我的目光与往日里不同,只是拿眼睛一个劲地瞅我,像是好久未见过我一般。
我伏在她的身旁,抓着她的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梅念卿见我们如此,讪讪地摸了摸脸,对娘亲道:“梅姨,那我先回去了。”
我忙道:“你不是说在这里待着吗?”
梅念卿望着娘亲,又望望我,局促地说道:“不了,你陪梅姨吧,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玩。”
我看了看娘亲,她并没有留客的意思,只得点头道:“好吧。”想了想又从我私藏的箱子里面取了一只草编的蚂蚱递给他道:“喏,给你。”
梅念卿接过了蚂蚱,笑了起来:“谢谢。”他将蚂蚱小心翼翼地收好,而后跟在小五的身后出了凤栖园。
梅念卿离开没多久,我就嚷嚷着饿,春桃忙不迭地端上早就做好的饭菜,娘亲却没什么胃口,只是一直拿手摩挲着我。
我吃了一整日的糕点,肚子里一点都不饿,只想哄娘吃点饭,便拿着勺子,舀起一勺汤踮起脚尖往娘亲嘴边送。娘亲的眼睛里噙着泪,张开嘴将泼得所剩无几地汤勺含到口中。
她将我搂在怀中问道:“雪儿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我似懂非懂地望着她,娘亲又问:“雪儿喜欢当小姐吗?”
我摇了摇头,“不喜欢,规矩好多。”
娘亲笑了笑又问:“那如果不做小姐好不好?”
我的眼前一亮:“真的吗?娘亲,我们要离开梅园去找爹爹吗?”
娘亲的神情稍稍一滞,又问我道:“你想离开梅园吗?”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能不能带梅念卿一起走?”
娘亲愣了愣道:“他……他是大少爷,不能跟我们走。”
我低着头不说话,娘亲摸着我的脸道:“雪儿,你喜欢大少爷?”
我没有说话,娘亲将我搂在怀中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
晚上我靠在娘亲的怀中睡觉,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忽而觉得有些陌生的味道,说不出的难受,我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飞来飞去,忽而断裂,红色的灯笼被风裹挟飞上了天,很快消失不见。
娘亲握着我的手,悄声道:“雪儿,你怎么还没睡?”
我望着娘亲憔悴的脸,忽而觉得她也像那只红灯笼,风若是在大些,她也会被卷上天空。
“娘亲,爹爹长什么样子?”我依偎在她的怀中问道。
她许久没有说话,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我以为她睡着了,她却低低地开口道:“雪儿,你记得娘亲上次发疯病吗?”
我的心里一慌,忙捉住娘亲的手,她的手软软地垂在我的胸口,声音低沉,像梦呓一般,她说:“娘看见你,以为看见了你爹爹。”
自我记事以来,从来不知爹爹的模样,只偶尔听到娘亲提及,他如何俊秀儒雅,光彩夺目,好像画中的人一样。我央着娘亲给我画一张爹爹的模样,她却给我画了一幅凤凰图。
她画了一只青色的凤凰,静静地落在梅园上。娘亲说,那就是我爹,总有一日,爹爹会回来的。我将那幅画珍藏在匣子里,想爹爹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我期盼他早早归来,带着我和我娘亲飞离这里。
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来,我的期待一年年的落空。
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他的身影,却总是模糊不清,遥远地只剩下一团黑影。而我今日才知道,我这般肖似我的爹爹。以至于娘亲看到我的模样,受到了这般刺激。
我悄悄爬了起来,点亮了蜡烛,站在镜子前,久久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一身小小的衣服,学着梅念卿,将头发束了起来。试图想象爹爹的模样,他高大俊美,眉眼若星空般清澈,他的双臂应该温暖而有力,能将我和娘亲一起抱在怀中,保护我们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我望着镜子许久,笑了起来。娘亲坐在床上,望着我的身影,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新年过得很安稳,大太太大约是在大年夜受了惊,一直没有再出过凤临阁。老爷的心情颇不错,经常拉着娘亲吃饭玩牌。
还给了娘亲不少东西,家里有不少人来拜年,送来了很多拜年礼,老爷每次都会问问娘亲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就先留下。娘亲不敢不要,又怕要了太好的东西,日后被大太太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便捡那些无关紧要不值钱的东西收下。
我每日里和梅念卿一起厮混,缠着他给我讲故事。他偷偷拿了书房里那些禁止他读的书,每日里翻看,捡些才子佳人的旖旎故事讲给我听。我听得新鲜有趣,缠着他问许多问题,他也不是很明白,煞有介事地和我胡说。
日子过得很快活,到了年快过完的时候,梅念卿才想起先生布置的许多课业还未完成,急忙将那些闲书全塞回架子上,赶起了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