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带动薄雾轻掩山陵,玉树琼花含蓄娇俏地你簇我拥,不经意间勾勒出了峰峦沟壑,透过云海天窗探下的阳光,未落到地面,已被挂在肥草嫩叶上的露珠打得零碎,铺成漫山遍野的晶莹。【高品质更新】
恰值小雨初晴。半嵌于岚轴间的“藏珠山庄”,遥遥望去,仿如仙乡人家。
曲折的山道上,一个矮小的身影腾挪跳跃朝前飞奔,崎岖小径,陡峭地形,竟不能阻慢他登山的脚步。偶然看见粉蝶盘舞,彩鸟横飞,他甩出衣袖卷来蝴蝶戏弄一番,高高蹿起左拦右挡夹着小鸟一同行进,嘴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笑声稚嫩天真,原来是个尚未长开的孩子。
小孩虽然好玩,速度丝毫不受影响,过没多久,来到了“藏珠山庄”。
山庄大门敞开,门里门外有几名手持扫帚的仆役,在清扫风雨打下的残枝败叶。小孩忽然间现出身影,嘴里“哇”的大叫,想是要吓唬吓唬他们。仆役们见怪不怪地停住手脚,躬身行礼道:“少爷好。”
小孩无趣地撅撅嘴,小下巴向众人点了点,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庄内跑去。
“藏珠山庄”所在山峰名为珠秀山,庄园依山势建筑,茂林修竹掩映下,飞檐斗角重重叠叠,亭台楼阁时隐时现,间以攀满菟丝藤萝的乌瓦粉墙,令人倍感清幽雅致,可说是个离尘避世的好地方。
山庄主人也并非尘世中人,而是一位教凡人仰望的修真者,道号过云子,隐居此地已经有些年头了。
那调皮小孩名叫朱世珥,是过云子收下的唯一一个弟子,趁雨天行雷无法修炼溜出庄外玩耍,收到师父传讯召唤,急忙赶了回来。
庭院深处一栋房屋后面,隐藏着口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壁镶挂了两排会发光的荧石,石壁颜色本就洁白,柔和的光线晕晕淡淡散射开来,显得极为通爽。洞顶悬垂着或大或小的钟乳,地底同样石笋参差,唯有中间开凿出一条平平整整的甬道,通往间间石室。过云子日常无事,多半在洞内打坐修行。
朱世珥进入山洞,撒开小腿奔向最靠里那间石室,瞧见室门没关上,临到门前收住脚步,躲到门边探头探脑偷窥。
“进来。”
一把苍老的声音自门里响起。
朱世珥嘻嘻一笑,扭扭捏捏地走了进去。
石室中陈设简陋,最显眼的莫过于居中那张石床,上面摆了只蒲团。
身穿玄青色道袍的过云子盘屈双腿坐着,体态端庄磐石般稳重,人却尽显老态。须发花白干枯,皮肤松驰布满褶皱。完全没有得道者的仪态风采,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朱世珥带着做了坏事的难为情站到床前,瞧向过云子时隐隐流露出担忧的眼神。
他担忧的倒不是挨过云子训斥,这在他算家常便饭了。
数月前,过云子还是丰神俊郎,一派仙风道骨,闭了一次关出来,竟然变得老迈衰败。他关切地问起缘故,过云子只摆摆手说故意化作这副模样。
但接下来的日子,过云子形貌一天比一天衰老,不能不让他觉得有些异常。
在他心目中,过云子是世上至亲至近的人,生怕惹得过云子不高兴没敢多问,暗地里担了份愁绪,盼望师父果真平安无事才好。
过云子依旧闭目养神,缓缓问道:“又出去野了?”
朱世珥老老实实“嗯”了一声,低下头等着过云子的责备。
不过等上一阵,过云子一反常态迟迟没有开口。他忍不住抬起头,发现过云子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眼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他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点害怕。
过云子重又阖起眼皮,叹息声中,说道:“世珥,你九岁多了吧?在为师身边,也有四五年了,为师待你如何?”
朱世珥跪下道:“师尊待徒儿恩重如山。”
过云子道:“当年,我和你师母游历四方,碰上强盗洗劫你家。虽出手除恶,但为时已晚,你家仅剩下你一人。见你孤苦无助,将你收养。多年相处,名为师徒,其实视为己出。你资质绝佳,于修道一途极具天赋,为师也倾囊相授,盼你早日学有所成,平时管教严厉了些,你不要怨怪为师。”
朱世珥道:“徒儿让你师尊失望了,以后定加倍努力。”
过云子道:“罢了,你终究是个孩子。”
他张开手,掌心多了颗丹药,“此丹名为‘锻魂丹’,可洗炼神魂,对修炼颇具奇效。为炼制此丹,为师耗费不少心血。现赐你服下,拿去吧。”
朱世珥满怀感激,连忙起身接过。
过云子道:“服下后,勿论有何变化,不必惊慌。此丹药力霸道,直接作用于神魂,非有莫大毅力,难以承受,挺过来便获益匪浅。你且放松身心顺其自然,为师会在一旁为你护法。”
朱世珥应道:“是。”将“锻魂丹”一口吞下。
丹丸落到肚子里,药力很快发作。朱世珥感觉自己似乎给某种力量瞬间束缚,这股力量并非施加在**,而是弥漫于识海,渗透入灵魂,粘结成团愈来愈沉重。紧接着,魂识每一处均生出内外交逼的刺痛,先是像千万根细针不断扎下,最后简直犹如千刀万剐。
灵魂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恐惧,使朱世珥不由自主想要挣扎呼救,随即记起过云子那番话,于是拼命忍受。
过云子看着朱世珥神情呆滞,僵直发木,伸出手掌将他摄起横放身前,眯着眼守候片刻,喃喃自语:“可以开始了。徒儿,莫怨为师狠心,要怪就怪你生不逢时吧。”
他凌空升起,倒过来与朱世珥额头相抵,双手连连作法,随着浑身一震,所有动作停止,顶着朱世珥额骨头下脚上静静孤立,情状怪异无比。
朱世珥识海当中,倏地出现一条人影,如果朱世珥仍然清醒,不难认出这正是他的师父过云子。可惜此刻朱世珥不但丧失了神智,连灵魂也浑浑噩噩,没有任何反应。
过云子凝视朱世珥缩成一团的魂体,毫不掩饰眼中的热切与贪婪。
这些年来,他对朱世珥称得上付出了一切,功法、丹药、灵石……能拿出来的,诚可谓倾其所有,而今日,是他得偿所愿的时候了。
过云子出身名门大派,天资颇为出众,入门后一直受到门派重视。然而修道不仅仅依赖资质,如福缘、气运、悟性等等看似虚无飘渺的东西,有时起着至关紧要的作用。
尽管得到门派大力栽培,自身勤修苦炼从不懈怠,但转眼二百余年光阴,他始终卡在筑基大圆满的关口,无法迈出最重要那一步,成为金丹期修士。
在这一界,修真境界共分四品,每一品分出上、中、下三阶。步入先天为练气期,周天圆满为筑基期,化液凝丹为金丹期,碎丹成婴为元婴期,婴体大成为出窍期。达到出窍期后,一般都能够飞升仙界。至于到了仙界又该如何,就无人说得清了。
天资再好,不成筑基修士,皆属不入流的小角色。筑基成功,也只是入得门来。惟有修成金丹,才算真正具备问道的资格。
过云子筑基极快,原本心高气傲,以为结丹无非时间问题。谁知道蹉跎至今,寿数所剩无几,结丹依旧可望不可及。
他今年二百零七岁了。炼气期的寿命比凡人稍长,活个一百二十五岁。筑基期时增加一倍,总寿数为二百五十岁。过了二百五十岁,即便不死也是在等死。
尤其让过云子心气难平的是,他本来有位道侣,同样是上品灵根。二人诚可谓同命鸳鸯,明明资质很好,却一直与金丹期隔着张纸般愣是捅不破。无意中杀死一个邪修,获得几粒用于夺舍的丹药,于是萌发找具好肉身重修的打算。
辛辛苦苦寻觅好些年,二人挑中了朱世珥和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悉心培养静待合适的夺舍时机。与此同时没有放弃结丹的努力,毕竟夺舍非常凶险,纯属无可奈何的选择,夺舍得来的身体要完全契合,决非跟换双新鞋那样容易。
两年前,过云子的道侣竟守得云开见月明,成功结丹,多年情份不至于说断就断,终归自个前程要紧,携带那女孩先一步返回门派。过云子内心的失落难以言喻,咬起牙来苦修一年多,仍丝毫不见起色,把心一横运转全身功力冒险冲关,结果悲剧了,变成眼前这副模样,不夺舍也已活不长。
朱世珥服下的丹药名为“炼魂丹”,当药力发作,服食者神魂受到禁锢,然后反复折磨,种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令人生不如死。这时有另一个魂体闯入服食者识海,吞噬他的魂魄进行夺舍,服食者反而产生减少痛苦的幻觉。
不过并非毫无缺点。要是服食者最初反应过来,有意识地加以抗拒,功效就会大打折扣。
可怜朱世珥年纪幼小,哪里想到自己孺慕依恋的长辈包藏祸心?放弃抵抗那一刻起,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
过云子满脸狰狞,扑向朱世珥魂体,张开大嘴一口一口地撕咬着。
朱世珥魂体逐渐缩减,到最后剩下小小的一粒,微乎其微却显得尤其凝实。
这是朱世珥的魂核,包含他生于天地间的印记,魂核毁灭意味着被彻底抹杀。
出于本能,朱世珥魂体发出凄厉的啼叫,听不见声响,而是在识海中漾起阵阵波纹。过云子没有丁点怜悯,嘴巴张得比身体还大,一口吞了下去。
过云子咂咂嘴,感应一下变化,仰起头张开双臂哈哈狂笑。
他刚刚笑得几声,蓦然之间,朱世珥识海射进一束金光,耀眼的光芒将识海尽染成金色。
过云子无处躲避,魂体受金光一照,转瞬四分五裂,惨叫道:“不……”
乐极生悲的过云子,发现金光后面藏着条人影,那颗尚未融为一体的魂核自行脱离,向那人影飞去,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已沉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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