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一个家,打懂事起我就知道“家”都是我要行讨的对象,而不是属于我,然而现在我莫明其妙地就拥有了一个家。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白墙壁白被子白姑娘的房间里,这里的床比破神庙的硬地舒服不知多少倍,白姑娘的笑容就像是姐姐的那样漂亮和温柔。
这里的舒服和温暖让我暂时不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一个劲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围,床的旁边还有一个半旬老人,这个人很奇怪,他笑得眯起来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人是孤儿院长,在夜晚的街道旁发现了重伤的我,然后就把我送到了医院。
“孩子,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待白姑娘走后,孤儿院长对我说,但我不答,“你是第一个不用我起名字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名字?我知道,我叫做黑脸。”我听懂了老人的话。
“黑脸?不不不……你的脸一点都不黑,这个名字不适合你……嗯……你以后的家人会给你取名字的了,也会有姓,人都应该有姓和名的。”
“家人?”我重复思考着这个词,甚至皱起了眉头。
“孩子,你知道自己几岁吗?”老人脸上依然和蔼。
“我知道!今年四岁了。”我天真的说。
“嗯,的确是这个年龄……”孤儿院长微一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孩子,或许你不知道,但我还是和你说了吧……你以后的家并不富裕,但比孤儿院的条件要好多了,我把你送给这家人,你以后须得不能怪我,也不要忘记你是从孤儿院出去的,将来如果你能有出息了,我希望你能帮助一下孤儿院……即使那个时候我有可能已经不在了……”老人说得无比惆怅,他明明知道我不懂,还是说了那么多。
“哦,我将来一定帮。”我习惯性的答应了老人的请求。
……
就这样,我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也有了父母和一个妹妹,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我,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还特别捏了捏我的脸蛋,我不喜欢地皱了皱眉头,他们没打我也没骂我。我也有了自己的姓名,姓是复姓宋林,名字是熙,我说我是黑脸他们偏不喜欢,所以用了和“黑”相近的“熙”来代替我的名字,我当然表示无所谓,而且还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宋林熙?”我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打量这个属于我的房间,有被子有衣柜,也有一张书桌,这些东西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也就不知道赤红之星有没有,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了赤红之星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说我四岁了,说是我爸爸的那个男人偏偏说我已经六岁,所以我一下子就大了两岁,我当然是同意了,对于他们说的我都会同意的,因为他们不但给我买了新的漂亮衣服,还给我吃的,最后还说要让我去读书!
读书我是知道的,我们破神庙三脸都知道读书是那些有钱人孩子才能去读,我做梦也想不到现在的我就能读书,而且爸爸妈妈上下课的时间都会接送,我感觉自己完全成为了皇宫里的王子。
现在应该是我认识新爸爸妈妈的第十天了,我们已经熟悉多了,他们一如既往地对我好,现在已经是下课时间了,文以小学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家长,我和几个尚且年幼的学生在老师的陪同下慢慢向校门口走去。我旁边的同学们都取笑我,因为我的鞋子虽然是新的,但明显大了几号,走起路也的确够累赘的,不过我心里依然高兴地想着:穿鞋子的感觉真好!不单是鞋子大了几号,我的衣服也是买大了几号的,有个同学似乎实在看我不顺眼了,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一时没留意,加上鞋子太大,没有丝毫敏捷可言,竟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往回看的时候发现几个同学都正在笑,老师忙扶起我,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但污渍是拍不去的,所以我现在的样子又和以前乞丐的形象差不多了。
“看!他不就像街上的乞丐吗?一样的脏了。”一个小同学“恶毒”地说,我不擅长打架,而且我对乞丐二字也不敏感,所以站起来之后跟在老师的背后继续走路,这在其他同学看来,我就像是默认了,我真的是个乞丐。
“咦?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上面有大红花的,为什么不见了?”一个小女孩突然焦急地四处找自己的鞋子,老师不得不回过头来照顾她。
“天!我的限量版手表不见了,爸爸非打死我不可。”一个在所有幼年学生个子最高的男孩子说,正是刚刚推我的那位,“妈妈呀!我的鞋子也不见了,还有书包里的笔盒,老师救命啊……”
我好奇地打量着刚才取笑我的那些人,因为他们的东西都不见了,我和少数的学生倒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不过看他们吃瘪的样子我不知为何感到开心,我第一次有了这种另类的开心感觉,正当我露出笑容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的一双机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宋林熙,你的书包不见了,我们一起去找找吧。”他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就向校门走去,我背后的书包一摇一晃的,当来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又开口说:“明天见哦。”
“哦……好……”我笨笨地应道,只见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十天来我记得了他,他叫刘主,是我们帮的班长,一向很有威信的,还会魔术,而且同学们都怕他,说是他家很有钱。
爸爸妈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们高高兴兴地往回家的路走,虽然水泥路有多处破烂,但比破神庙周围的灰尘少得多了。
“小熙,今天老师都教了些什么?”爸爸问。
“爸爸,老师今天没教什么。”事实是我是听课了,但一点都不懂老师的话。
“老公,我们回家再说吧,小熙才上学十天而已。”妈妈推了推爸爸。
“好了,小熙,你今晚想吃什么菜?我们一起去买好吗?”
“好!”我挺喜欢去市场的,即使市场里那些人都用脏兮兮的手捏脏了我的脸,我也不在意,反正以前就很少干净过。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腿了,这是有原因的,鸡是我最喜欢吃的肉类,因为是姐姐第一次给我吃的东西,所以特别回味。爸爸妈妈在熟鸡铺里站立良久,多次叫我选其他的,但我就是不依,别的方面我什么都会点头,但吃的东西我就没那么随便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能吃好的东西是最快乐的。
“老板,来半只。”爸爸最终掏了荷包,一路无话,我们回到了家里,这是一幢两层楼的平民房,墙上原来的白石灰大多已经脱落,我自然是没在意这些,我还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爸爸妈妈让我在客厅看电视之后,两人就悄悄回房去了,我不知道的是,他们是回房记帐去了。
“老公,我们最近的开销太大了,不能那么宠小熙了,他毕竟不是亲生的,我们还是多照顾女儿吧,她鞋子早就破得不能穿了。”
“好了,啰里啰嗦的烦不烦啊。”爸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过不了多久,我分明听到爸爸妈妈的吵架声,最后是妈妈哭着去做饭去了,我当然是对此只感到好奇而已,不一会儿把目光注视到电视机上,里面正放着好看的动画片。
不久之后,我的妹妹也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叫了我一声:“哥!你总是比我早回来呢。”她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去接我的事,爸爸妈妈也禁止过我,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嗯,快来看吧,那些人长得真奇怪。”我指着电视机说,说动画里的人长得奇怪的我才真正奇怪。
“哪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人都长这样的。”妹妹说。
“是这样的么。”
……
再过得半个小时左右,妈妈叫我们去吃饭了,饭桌上,我的碗里是一个鸡腿,而妹妹的碗里则是鸡翅膀。
“妈妈,妈妈,我也要鸡腿。”妹妹的表情像是要哭了,我见犹怜,默默地把鸡腿放她碗里,我这已经是第十次谦让了,十天来,妹妹每当这个时候就这样,我也没办法,以前我和另外二脸也是这样分着来吃的,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我丝毫不知道这是小女孩的诡计。
“不行!小熙,你吃你的,小云不能再这样任性了。”爸爸突然把已经到妹妹碗里的鸡腿拿给我,看他的表情明显不怎么高兴。
“哇!”妹妹终于哭了出来,接下来我终于看到了让我惊恐的事,爸爸打妹妹了,妹妹哭得无比伤心,我是一般不哭的,被欺负被踹也不会哭,看见妹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能想象她是何等的伤心。
“爸爸,爸爸!我吃鸡翅膀就行,我慌张地拿起鸡翅膀,不由分说地就往嘴里放,我吃得太狼狈了,爸爸妈妈看着我的样子,心里无比难受,其实每一顿饭,他们都会说我,叫我不准拿桌子上的米来吃,不准嚼着嘴里的骨头不吐,但他们的要求太多了,我愣是一样都做不到,我用手抓了口饭来吃,米粒掉到桌子上,我又一粒粒地拿起来吃,这是我一向的饮食习惯,要改过来可不是十天时间的事。
我正吃得香,早就不打妹妹的爸爸突然给了我一个狠耳光:“到底要我说几次!不要吃骨头,不要吃桌上的饭!”
我嘴里还塞着米饭,表情却凝固了,但我没哭了,一个劲地吐着米饭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今天晚上是我说了最多“我知道了”的晚上,生怕爸爸还会打我,所以也不敢吃了,晚饭的后半段时间里,我和妹妹是同样害怕的,吃得非常小心。
晚饭结束了,唯独剩下鸡腿没吃,最后在我和妹妹的目光下,爸爸把鸡腿扔窗外了……
这个晚上也是我最后一个认为鸡肉是容易得来的晚上,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鸡肉原来是奢侈品,至少在1987年的这个年代一定是属于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