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年勉强撑住自己坐起来,靠在墙边上,抬手拭掉嘴角的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看着水晶球里的林枢。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动一下都锥心刺骨的疼。
小孩儿哭的十分凄惨,小脸涨得通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的往下掉,哭一会儿呛一下,打一个哽咽,咳嗽两声,再继续哭。
柳应年听不到小孩儿的哭声,但随便看上一眼,他有那么多年的育儿经验,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小孩儿在里面哭成什么样了。
他受不了。
“放……他……”他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发音。
“他吵。”霜说。
柳应年咽了口唾沫,一手捂住胸肋,一手撑着地,强硬的想要爬起来,他试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
那是他一手拉扯长大的孩子的童年,梦里那一片赤红烧得他心都裂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的童年活活憋死在一个水晶球模样的东西里,他得想办法救那孩子。
“我可以叫他不哭,你把他放了。”他深憋了一口气,呼吸的心肺脾胃肾都疼了,也只能忍着,就为了能把话一口气说完全。
霜看着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表情有了微小的变化:“他们来了。”
柳应年一听,表情也变了变。
他知道霜说的“他们”里面肯定有李翔华,毫无疑问,李翔华应该是来救他的。
可是这个男人跟李翔华很熟悉的感觉,又让他感到不安。
刚才那些话让柳应年确定李翔华跟这个人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关系,并且他之所以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恐怕也跟李翔华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
他明明清楚的记得李翔华跟解封珧一样,他们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没有什么交情,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应年一脑子疑问,念头转的飞快。
这些人要拿他跟李翔华交换什么?
钱?
不像。
商业机密?
也不像。
那还会是什么?
难道是……命?
“要什么……”他吃力的问,想知道交换条件。
他问的没头没脑,霜却能听得懂。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霜看着他突然说:“翔不可能带你走。”
柳应年目光不躲不避,直直的回视,仿佛在无声的告诉霜说,会的,他相信李翔华。
李翔华只要来,就一定会带他走。
霜妖艳的眼眸中什么光芒也没有,他甚至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对柳应年的答案在意还是不在意。
先移开视线的人是柳应年,因为他眼角余光看见困在水晶球里的林枢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再不把他弄出来,林枢就会因为缺氧而窒息。
“请……先放人……”柳应年只得央求的看着霜。
能把林枢放出来的人只有眼前这个妖男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下敲门声,门外的人并没有进来。
“团长,城主请您过去一下。”
“我知道了。”
柳应年没时间去想什么团长城主的,他听见眼前这个青年要走,怕他跟来的时候一样忽然消失不见,那就糟糕了。
他连多想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就上前抓住了青年的手臂,急道:“你不能……”
手被轻而易举的反折了回来,“咯嚓”一声清脆的断骨声响,柳应年的手腕被折断了。
霜看着柳应年疼的眉毛都拧在一起,身体都缩起来了,才冷冰冰的说:“别碰我。”
柳应年额头满是疼出来的冷汗,他拼命才忍住没有叫出来。
“放……”话根本说不完整,但柳应年还是要坚持让他放人,不然这人一走,他到哪里去找人把林枢弄出来?
疼啊!太疼了!柳应年疼的眼睛都要出来了!
“弱。”霜又说了一遍,但顿了一下后又说了句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的话:“勇气可嘉。”
“……”
“那有医生,让他给你看。”霜说完,就消失了。
柳应年正想着哪里有医生,才抬眼就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发上多了一具尸体,不,是身体。
一个男人的身体。
……
李翔华、林茂和流裳兵分三路从一楼打上二楼,在岔口汇合。
“都是你们不早点回来,把霜激怒了,瞧瞧,才一楼就这么多人!要我们从一楼打到十二楼,霜不是开玩笑吧?以为在打黄金十二宫?”林茂一肚子的意见。
“你要早点回来,也不用现在站在这里。”流裳不屑的看他一眼。
“他是那种人?”李翔华更是冷哼了一声,直接讥讽道:“当年御一说能给我们每个人一个假期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快。”
他们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李翔华双枪在手,不时点射倒一个出现在视角里的人影。
“你这是要提醒我感谢一下是因为你,我们才有这个假期的吗?”林茂笑着换掉手中轻机枪的弹链,“不过也对,我可不像你,一口一个御哥哥御哥哥的叫,我跟御可没那么亲热。不是你提出要求,御大概也不会这么慷慨放我们这么长的假。”
李翔华之额角青筋跳了两下,黑着脸道:“我什么时候一口一个御哥哥了?”
“我靠,你别告诉我说你都忘了!你刚来到佣兵城第一天就敢抱着御喊哥哥,没把我们几个给吓死!你都忘了?”林茂斜睨他一眼,说着还转向一流裳问道:“怎么回事?流裳,你给他洗脑了?”
流裳回答的直接:“洗你妹。”
李翔华安静了一下后说:“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我后来不是也跟你们一样叫御了吗?”
“那不一样。”林茂一副你别想装傻的表情,“你叫了多少年的御哥哥来着?十年?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你把人家正牌的弟弟都越过去了,霜那时候得多恨你啊?天天跟在后面阴暗的看着你们,都快成忧郁儿童了。说不准他这次就是公报私仇,找你算总帐来了。”
李翔华冷冷瞪他一眼,“故事编的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林茂笑着开枪打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佣兵,帅气回头笑道:“当然是怕写的内-幕太多遭你们追杀了,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
流裳拿起手中的重型枪械朝着一个方向轰了过去,听着两个人的嘴炮,无语的摇头,以女王样的眼神扫视两人说:“你们两个屁股发青的小鬼,当年就吵现在还吵,想闹哪样?都给姐闭嘴!”
“流裳!”
李翔华和林茂同时脸色一黑,异口同声的发出不满,又相互对着冷哼了一声,然后同时别过头去。
……
霜一走,房间里的结界都被解开了。
床上的男人揉揉眼睛,睡眼朦胧的从沙发上起来,呆乎乎傻兮兮的问柳应年:“请问这是哪儿?”
他长得很可爱,虽然柳应年觉得这个词不该用在这个男人身上,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十来岁了,但是可爱这个词眼还是第一时间跳进了柳应年的印象里。
男人有张娃娃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白的,头发卷卷的,五官清秀,说话的时候有点腼腆又有点害羞,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倒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不是说长相,而是说气质,永远的娃娃脸大学生气质。
“哎呀,我怎么在这儿?我刚才明明在给病人取子弹,然后呢?然后好像又去隔壁给另一个人也看了伤口……再然后呢?我不是坐在表哥家的车子里回医院的吗?”娃娃脸男人清醒过来,开始自言自语的回忆,可他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坐在车子里,一觉醒来就到了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他愁眉苦脸的抬起头,看着柳应年问:“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柳应年回答不了,也没法回答,失血过多他感觉天晕地转,全身都疼的没有力气,他只能强撑一口气,指着林枢的方向说:“你是医生吗?求你先救救他……救完再……”
救我……
……叔叔……
叔叔……
柳应年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哭肿的包子脸,泪汪汪的蹲在他身边,一边吸鼻子一边流眼泪还一边叫他。
“叔叔醒了,哥哥快来!”小娃娃见他醒来,反应迅速的回头,招呼正埋头看书的某个人。
哥哥?这里哪有哥哥?
柳应年正纳闷,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一个娃娃脸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就出现了,还推了推眼镜不太好意思的说:“别叫我哥哥啊,虽然我挺高兴的,不过我都三十二岁了,你还是叫我叔叔吧。”
“哥哥,叔叔醒了。”小娃娃红着眼睛,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人,一脸软软的弱者的表情,但称呼一个字都没改。
娃娃脸的心都要被萌化了,和蔼可亲的笑眯眯的看着林枢说:“嗯,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医生……他……我……”柳应年开口,发现自己说话依然很吃力。
“你别激动,小心伤。”娃娃脸见他要挣扎坐起来,连忙开口道:“你先躺着吧。这孩子没事,就是哭的时间太长了,力气都哭光了,又缺氧,喝杯水就没事了。倒是你,一身的伤,我刚把你的手腕接好,你肋骨也折断了,那些伤口我也帮你包扎好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拍个片子看看稳妥一点。”
“谢谢。”柳应年见他这样说就没有勉强起来,他转了下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知道是这个青年医生把自己弄过来的,也就没多问。
林枢见他醒了,这时候也哭累不再哭了,只是不时还会打一个咯。
“那个,我叫裴鹤龄,在市立医院外科工作。”娃娃脸腼腆的自我介绍了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柳应年,很高兴认识你。”柳应年伸出完好的那只右手和娃娃脸礼貌的握了下手。
“这是你家亲戚的孩子吧,对你可真好,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青年不安的推了推镜框,夸赞道:“真、真是懂事又可爱的小孩子!我一直也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可是我媳妇儿她不肯生。啊,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多余的话!”
“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应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是啊是啊,都、都有难处。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贪心,我就是想她以后不在了,我一个人也得找点事做不是,看孩子也挺好的。啊,我又多话了。”
“……”柳应年难以理解,还没见过有人这么直接说自己老婆以后不在的事情。
“裳裳,啊,就是我媳妇儿,她叫刘裳裳。”裴鹤龄羞涩的挠了下头发,又快速抬眼,眼睛亮亮的说:“那个,我不是自夸,不过我媳妇儿真的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柳应年既不能理解,又有点小羡慕,“尊夫人听了一定很高兴。不过裴先生不想回家吗?”
这么半天也不想办法出去?
“啊,对,说起这件事,你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吗?这孩子刚和我说他是被坏人抓来的,柳先生也是吗?”
柳应年点了点头。
娃娃脸青年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了什么,局促不安的说:“我、我想我们可能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