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的瞳孔骤缩,嘴角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苦涩笑容。
“不必了。夜深了,教主,还是回去吧。”
说完言喻挣扎着起身,抱起了琴,微微欠身先一步离开。
小思看了看决然离去的言喻,又回头看了看笑的越发让人胆战心惊的禾夭,吞了口口水。咬咬牙,还是小步追上了言喻。
“呵...这反应还真是有趣阿....”禾夭把玩着头发,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墨素藏身的地方片刻“怎么,难道连我们的神医都心动了?”
墨素收回了玉笛挂在腰间,阴影让他的面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他的声音还是清冽干净的没有半分涟漪“不会。”
禾夭见此,也不再开口。因为神医墨素,一向一诺千金,他的嘴里,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谎话。
“不会就好。”禾夭虽然讶异于自己对言喻的重视程度,那种变态的占有欲,但是对于墨素的保证,他还是极为受用的。
他很清楚的明白,之所以言喻的心在自己身上。只是因为自己是除了她的亲人和养父对他最好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
所以他很怕,怕出现了一个对她真正用心上心的人。
那样,她的心里不会再有他一分一毫的地位。
这是他惧怕的,可是看到言喻对自己好,他还是会忍不住去任性挥霍那份感情,来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来证明自己对她而言是有多么重要。
他知道,都知道,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有时候,他也会厌恶一味向言喻索取着不想付出的自己...
甚至于看到她为自己难受、痛苦的时候,竟然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想要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不让任何人窥见,让她只属于自己,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墨素望着乌云密布的夜空,有些凄楚,夜色寂寞如水,这是他的选择。
此生便不会有多余的感情,不会有累赘。
从他继承了师傅的衣钵那一刻起,就只是神医....
++++++++++++++++++++++++++++++++++++++++++++++
黎陌澜在牢里静静的坐着,只是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倾颜已有数十日没有来过这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会渐渐的期待他的到来。
听到外面有些声响,黎陌澜忍不住屏息凝神。
原来是看管自己的牢狱。
“教主真是狠心,知道倾颜公子偷偷来这里看望这个犯人,竟然找了数十个女子欺辱公子...若不是温姑娘舍命相救跳入蛇池,怕是他的清白名誉都不保了....”
“这些明明是闺阁男子最看重的,现在虽然是保住了,可是公子却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教主...算了,这不是我们开可以多加议论的....”
说着打开了牢门,将一盒吃食放在地上。
似乎是长叹了一声“这是倾颜公子拖我们带来的...他要我们告诉你他现在很好,请你切勿挂念。”
黎陌澜睁开眼睛,里面的阴霾仿佛浓的化不开,她攥紧了的铁链强烈的震动,发出“突突突突”的声音,实着惊了两名牢狱。
“你放心...温姑娘在临死前解释过。倾颜公子心里的人是璘亲王,并不是你。只是璘亲王早逝,不忍他伤心,说成是你....谁知会有今天这一幕。你也别再伤心自责了,这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却被牵扯进来....”
“璘亲王...黎陌....是黎陌?”
小陌...小陌...!
女帝偏爱琳妃,与他所生的长女就是黎陌,后来死后被加封为璘亲王。
即便是后来的子嗣也要冠上她的名...
难怪她并没有与倾颜而是在一起的记忆,难怪他只知道小陌,小陌的唤她...
原来他心里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说到底她只是顶替璘亲王的替身罢了!
牢狱看见黎陌澜倏尔大笑起来,笑得癫狂也都是心尖一颤,慌忙锁了牢门匆匆离去。
此人莫不是因为这几个月真正恋上了倾颜公子,倾颜公子风华绝世这么一来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佳人心有所属,并非自己,会崩溃也是正常的。
还是早些离去,免得她波及到其他人。
倾颜听到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
【叮——黎陌澜好感度+15,目前好感度:60】
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却是笑的诡异,虽是绝美,却也渗人。
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禾夭的任务墨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书里提及到的不久以后的瘟疫。
他的逃离计划也要提上日程了。
已经去求过白霁,相信他也有所行动了吧...
只知道愚忠的男人,对此他是不屑的。因为在书里他也是默默地替黎陌澜挡刀,为她豁命。只因为她曾经笑的温暖动人,对他来说是慰藉是救赎。
所以只要是能温暖他的人,都是他能为之拼上一切的人。
系统说的对,这不是爱,是偏执,是借口。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温暖了他的人,现在是温言喻...
今后也只能是温言喻,只会是温言喻!
至于墨素,他的心被他掩藏得太深。同样他对事理看得透彻,心思太重,现在倾颜要的是给他一个借口,一个台阶...借此,让他带着言喻离开这里。
自己的话自然是跟黎陌澜一起走了。
素兰居
这里是墨素在圣教暂时居住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很是珍贵的药材。
墨素现在才知道,素兰居旁边的草药的种植处理,自从言喻来了以后都是经由她的手亲自操办的。这个女子,真的很温柔,很细心,就连他不曾想到的一些细节她也能全部顾虑到完成好。
每日的下午,他在药阁炼药,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外间的庭院里闻着药香小睡上一会儿。
于是每日在固定的时间,他也会刻意治炼一些安神助眠对身体有好处的药物。
只是他们不曾真正意义上的见过面,一直都是他单方面趁她熟睡临近了偷看她。
他有时候甚至都会在想,她为什么知道药阁里面有人,都不进来看看呢?
有多少次,他满怀期待的准备好了衣服妆容,等着她进来,来一个美好的相遇,让他看看自己是有多么优秀。比起禾夭毫不逊色....
可是这些到头来都是空想,她一次都不曾进来过。
即使每日来这里小憩,也会在固定的时间让小思叫醒她。都会回去准备好饭菜甜点药酒等着禾夭回去,没有一日不是如此...
墨素甚至很愤懑,禾夭当真就如此的好,如此的值得她的付出吗?
每当他知道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都会拿出血书,想想在师傅临终前的保证。
墨家的神医历来都是如此,不允许与世俗有沾染。在年少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幻想,未来自己的妻主会有多么优秀,会无条件的疼爱宠爱自己,会一生一世只自己一人。
直到自己在众多师兄弟中脱颖而出,直到他当上了第三十五代神医,才知晓自己这一生注定为了墨家神医的名号奔波游走,不允许走下神坛与人结婚生子。
难怪墨家的神医注定了一生的孤苦,注定了一生长伴药理,注定了无悲无喜不平不淡。
所以他喜爱说话,喜爱与人交谈,即使他人不耐烦,他也是开心的。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墨素这才收敛了些心神,声音平静“进来。”
门被推吱呀一声过后半晌竟然无人开口。
墨素神情凝重,又是毒公子的手下想要加害自己吗?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他又想耍什么花样,捏紧了衣袖中的噬魂粉,化开晕染在指尖,运转着体内的内力,杀气溢出,千钧一发!
那人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墨素一惊,转身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是白霁。
“墨神医,请带温言喻离开圣教。白霁,白霁愿以自身为代价,只求您带温言喻离开。”
白霁抬头本就清俊的样貌此时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形如枯骨。
却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酸。
“你....已经服下了...涣魂散?你...可知道成为我的药人会有怎样的后果吗?”墨素抹去了之间的粉末,用内力吞噬完以后才仔细打量了白霁。
这明明就是服下了涣魂散成为药人最初的样子。
白霁狠狠的磕了头,唇口一张一合,淡淡的开口“....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无心无魂,无始无终....”
这一幕刺痛了墨素的眼睛,只觉得苦涩“你既然是知道的,为何还....这么做值得吗?”
白霁苦笑,看向屋顶的房梁,留下两行清泪“身在死生阁的我,何尝不是身在地狱?我想选择,可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知道,她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她的出现,也同样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慰藉。只有看着她,我才能感受到活着的真实感....”
“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也是死生阁的同伴们唯一的希冀....求您...带她离开....”
许久的沉默,墨素终是长叹一声“我会的...什么时候?”
“今夜三更....”
+++++++++++++++++++++++++++++++++++++++++++++++++++++++++++
禾夭站在圣教最高处的楼宇,看着脚下的一片火海,笑的狰狞。
这些死生阁的叛徒,都是好样的,想同圣教一起赴死吗?!
他又怎么会如了他们的愿!
“闵曦,传令下去....”
却被闵曦出声打断“教主,火势最凶猛的是地牢和西苑...人手不够,先命人救哪处?”
“地牢和西苑?!”禾夭重复着问了一遍,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是的,教主。黎陌澜和言喻小姐....你想让谁死?”闵曦虽然不明白禾夭在举棋不定些什么。这种选择任谁都会选黎陌澜死吧。
虽然教主不承认,可是任谁都知道他的心思,她的心里有言喻小姐。
“黎陌澜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我还没有...没有...”禾夭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蹲下身摇着头,嘴里喃喃不停地重复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教主?教主?”闵曦又唤了几声,和要还是没有反应。
“护法,现在怎么办?”一旁的教众上前询问道“火势不等人...”
“教主他既然不想让黎陌澜死,那就去救....去吧。”闵曦摇头,万般为难的拿出令牌交由手下。
另一边墨素抱着昏迷的言喻,站在墙外无人处询问着自己制作的药人“怎么样,禾夭选择了谁?”
“地牢。”
墨素冷笑“地牢?真是可笑....那就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禾夭犯病,癫疾。”
墨素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嘲讽的开口“黎陌澜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把他逼到如此境界。真是有意思。假体准备好了吗?”
“妥当。”
“下去吧。”
药人听见这句话翻身越过城墙,几步后离开了墨素的视线。
墨素看着被火光照应得犹如白昼的黑夜,抱紧了怀里的人。
觉得一切尽在计划当中便一夹马肚,汗血宝马犹如离弦的箭矢向竹林深处飞奔而去。
硬是将身后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全部随着这场大火化作落尘,随风而逝,或是深深埋下。
黎陌澜早在大火开始前就被倾颜转移出去,现在已经安然逃脱。
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给禾夭最后一击。
闵曦看见倾颜快步向禾夭跑来,退不到了一旁,侍立着。
倾颜强忍着泪水,一巴掌扇在了禾夭的脸上,揪着他的衣襟大声吼着“你把姐姐还给我,混蛋,你把姐姐还给我....为什么不让人去救她....为什么...”
“姐姐....姐姐.....”
倾颜的拳脚全部加诸在禾夭身上,一下下都是拼尽了全力。
禾夭就像是一个人他摆布的布偶,任由他殴打,双眼涣散。
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推开倾颜,奋力向西苑跑去,急切地就连内力都忘记使用。
一步步全然不顾掉落塌陷的房梁石块。
闵曦跟在他身后替他击落可能伤到他的坠物。
在临近西苑时,看见被大火侵占的看不出原形的屋宇。
禾夭跪在了地上,掩面哭泣,一声声撕心裂肺。
满目的疮痍让他崩溃至极,他无法忍受,无法接受,言喻就这样离他而去的事实.....
只要一想到再也没有人会在他累的时候笑容浅浅的跪坐在榻上让他头枕着她的双腿,没有人再会西苑转角的花园里等他,没有人再会无条件的原谅自己的任性答应自己的索取....再也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
被火灼烧该有多痛,他的言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一次忍受这种痛苦....
“她还在等我....”
“我没有抛弃她,我怎么会....言喻,一定还在等我....我...”
禾夭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西苑。
在他身后的闵曦才反应过来,发射出了信号弹。
提上一桶水浇湿自己,用内力护体,也冲了进去。
圣教不可以没有教主。
不过教主这么做究竟是何苦,难道真的是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珍惜?
不远处的侍从躬身说道“小郡主,我们该走了。”
倾颜看到这一幕,不可谓是没有触动。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系统的那番话,禾夭并不是不爱不在意言喻,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罢了。
他一直都有在潜意识里强行灌输自己爱的恨的是黎陌澜,只是在玩弄言喻,强行扼杀对言喻的感情。但是这种行为重复的多了,压抑的久了,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所以,不得不说这是必然。
禾夭他,真的很可怜,很可悲....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