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花开艳艳,柳抽新枝,草色朦胧,祁连山顶白雪皑皑,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屹立在大地之巅的巨人戴着一顶白色的小毡帽,俯瞰着千里辽原。
一个身穿灰布棉袄,头戴羊皮小帽的孩童赶着一群绵羊自李隆村北侧蹦蹦跳跳地走来。看这孩子六七岁年纪,冠面玉容,眉清目秀,相貌颇为俊朗,手里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细竹竿,“嘚嘚嘚”地赶着前面的群羊,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生怕有一两只跑偏掉队的。孩子一蹦一跳,嘴里哼着童谣,看上去甚是欢悦,只是衣服前襟和裤子上染了许多青泥,与他这俊秀的面容比起来显得颇不相称。也难怪,乡下的孩子都是土里生土里长,泥土为乐,顽石作伴,不怪乎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这孩子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青砖绿瓦的门楼前,将羊群赶进院内,脆生生的叫道:“妈妈,我回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从堂屋走来出来,放下手里正在纳着的鞋底,笑嘻嘻地道:“哟,祈儿回来了,真乖,羊放饱了没?。”这女子正是天明的妻子王氏,而这孩子也正是那被天明捡回来的螟蛉之子,魔尊崇宇和瑶姬圣母的亲骨肉。时光荏苒,转瞬匆匆,一晃已过去了近七个年头,昔日的襁褓婴儿已长成了稚嫩孩童。
天祈左右张了张,将手中的竹竿靠在门后,说道:“饱了,妈妈,爹爹呢?”王氏道:“爹爹串门去了,等等就回来。”突然见天祈浑身肮脏,急道:“哎呀,你这衣服是怎么弄的,今早刚给你穿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天祈道:“小羊不听话,掉沟里了,我去捞它这就脏了。”王氏紧忙近前道:“我看看,伤了没有,你怎么往沟里爬。”说着拉着天祈左右瞧看,一副紧张之极的神情。
天祈笑道:“没有,我小心着哩,不会伤着的。”王氏爱溺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下次不准再下沟里了,万一伤着怎么办。”天祈点着头道:“嗯,我知道了,是那小羊不听话。”王氏面含笑色的轻瞥了天祈一眼,道:“我没说你不听话,还把责任推给小羊,快来,妈给你换身衣服。”说着拉着天祈的手向屋里走去。
天祈道:“妈妈,我饿了。”王氏道:“换了衣服妈给你做好吃的。”天祈笑道:“我要吃葱油大饼。”王氏拖着长腔笑着道:“行,都听祈儿的。”天祈道:“我要吃两个。”王氏笑道:“好好好,吃两个。”天祈又道:“三个。”王氏道:“都依你,你可真是。”
到了里屋内,王氏给儿子换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的棉衣裤,娘俩手拉手的走了出来。王氏道:“你在院里玩吧,我给你做大饼去。”天祈便独个儿蹲在院中墙角弹起石子来。
过了一阵,楼门推开,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天明。天祈扭头回看,一跃跳起身来,叫道:“爹爹。”欢快地向着天明跑了过去。天明摸着儿子的脑袋道:“乖儿子,看爹爹给你带什么来了。”将一个小笼子提到天祈面前。天祈一脸洋溢笑容,十分欢喜地叫道:“呀,小兔子。”天明知道儿子喜欢这类小动物的玩物,特地逮来给他玩乐,笑道:“喜欢吗?”天祈接过小笼子,“嗯”着重重的点了点头。天明道:“你玩吧。”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向厨房走去。
葱油大饼吃得天祈满嘴油光,十分欢畅。自得这孩子以来天明夫妇欢乐喜多,甚是欣慰,天祈虽然非他们亲生,但夫妇二人却都视如己出,丝毫没有对这孩子亏待,天祈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当夫妇二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乐在生活在这温暖的家庭里。
午饭用尽,天祈拍着肚皮笑道:“好饱呀。”王氏道:“祈儿,下午不要去放羊了,去玩去吧。”天祈道:“没人玩。”王氏道:“村里那么多小孩儿怎么会没人玩?”天祈嘟着嘴道:“他们都不跟我玩。”王氏诧异道:“嗯?他们为什么不跟你玩?”天祈看了天明一眼,低声道:“本来梅花和小菊,还有狗蛋,李梧,他们都跟我玩的,可小菊她爹爹说我是爹爹捡来的,是野种,不让她们跟我玩,还揍了梅花和小菊一顿,他们就都不跟我玩了。”
王氏听了儿子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什么东西,这……这李虎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去找他去。”说着站起身来便欲出门。
天明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臂,说道:“唉!他那人你理他做什么?”王氏道:“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怎么能这么教孩子。”天祈怯生生的看了王氏一眼,低着头道:“妈妈,我是不是野种?”王氏怒道:“呸呸呸,不要听外人放闲屁,你是爹爹妈妈的好宝贝,他们才是野种呢。”天祈不再言语,微低着头。
王氏气愤不过,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找他说道说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天明拉着妻子道:“你坐下,你找他说什么,我都说了,他那种人不可理喻,你何必跟他计较。”王氏叫道:“我就是气,我就是要计较,太不像话了。”天明道:“他说这样的话我早就知道了,他是气小菊还是个女孩儿,这已经是二丫的第三胎了。”王氏道:“这关我们祈儿什么事?”天明道:“他的意思是我们要了祈儿夺走了二丫的福气,这他才胡说八道的撒气。”王氏重叹了一口气,愤恨道:“简直是蛮不讲理,这也能怪到祈儿头上,真是不可理喻。”天明道:“算了算了,生这种闲气划不来,不理他就是了。”
王氏将天祈拉近身边,摸着儿子的脑袋道:“祈儿,不要听人家胡说,他们不跟你玩你也不跟他们玩就是了,谁离不了谁。”天祈一挺小肚子,拍着胸脯道:“嗯,我不跟他们玩,我有新朋友。”王氏微微一笑道:“乖儿子。”天祈道:“妈妈,那我能去放羊不?”王氏道:“你不是要跟新朋友玩吗?”天祈道:“我放羊跟他玩呀,又不耽误。”王氏笑道:“行,你喜欢放羊就去放吧,不过不能再把衣服弄脏了。”天祈嘻嘻笑道:“不会了。”说罢蹦跳着迈步出门,从门后拿了早上的竹竿径向羊圈走去。
春暖花开,草青叶绿,一条溪流自山上蜿蜒流下,自西向东,汩汩而淌。溪流两岸新抽芽的柳枝倒垂于溪水,拂搅着微波荡漾的水面,丛丛攒簇的水草密密匝匝地傍生在两岸边上。天祈赶着羊群放它们在溪水边安静地吃着青草,他独个儿盘腿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几根柳枝,嘴里哼着小曲,喜滋滋地编着草帽,好不自在。
突然,一阵狂风扫过,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一声大啸从草丛里猛蹿出来,纵身一跃,跳过溪岸。羊群受惊,一哄而散,四下奔逃。天祈慌忙爬起身来,指着慌散的群羊大声叫唤:“别慌别慌,你们怕什么呀,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们之前不是才见过?”可群羊哪里听他使唤,散的散,逃的逃,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那猛虎纵身一扑跃到天祈的身前,斗大的虎头挨着天祈的身上磨了擦去,天祈转过身来,在老虎的花皮顶门上摸了摸,嗔怪道:“你看看你,都赖你,不是说好了不要叫嘛,你又把羊吓跑了,等等我还得找它们。”那老虎似是听懂了天祈的指责,也不恼怒,两只粗壮的虎爪趴在地上,匍匐卧下,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活像一只乖巧的大猫。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换做旁人,莫说是小孩儿,就是大人见了这“大猫”恐怕也要尖叫一声“我的个乖乖。”吓得夹屁股而逃。胆子小的更甚,可能直接魂断天外,晕死过去。天祈的身上流着仙魔两种血液,老虎虽然凶猛但毕竟是凡物,敬畏之心尤甚又怎敢欺天伤他?正所谓万物有灵。
天祈蹲下身来,拍着老虎的脑袋道:“怎么了?你生气了?”那老虎偏过脑袋去,闭上眼睛,给天祈来了个不理不睬。天祈噘着嘴“哼”了一声,道:“小气鬼,你吓跑了我的羊还说不得你了?”说罢转过脸去,坐在地上。那老虎偷睁开眼瞄了他一眼,天祈也正偷眼瞧它,老虎见天祈看它又赶紧闭上了眼睛。天祈笑道:“啊哈,你在偷偷看我。”老虎低低的“嗷……”了一声,似在说:“我才没有呢。”
天祈咯咯笑了笑,爬在地上,笑嘻嘻地直直的盯着老虎的脸,说道:“睁眼,看我呀。”那老虎仍是不睬他。天祈拔了一根毛草,在虎鼻上来回划拉着搔它痒痒。突然,那老虎打了个“哈欠”,前爪一伸,一个翻身将天祈压在了身下。天祈急道:“哎哟哟,你……你压死我了,我喘不过来气了。”那老虎猛然一怔,紧忙起身闪向一旁。天祈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双手叉腰,似笑非笑地道:“好哇,你耍赖,看我怎么收拾你。”摩拳擦掌,笑嘻嘻的一步一步缓缓向老虎靠近。
那老虎急忙一个转身,撒腿便跑。天祈喊道:“别跑。”撇开两腿便追。可他一个小小的七岁顽童怎能追的上一只精壮的猛虎,那老虎跑了一阵停下步来,望着天祈“嗷嗷”低吼,似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来呀。”天祈紧抿着嘴,捋了捋衣袖,叫道:“你等着啊。”老虎转过身去,将屁股对着天祈,扭头望着他,虎尾不停的来回摇晃。天祈气呼呼的叫喊着:“敢笑我,呀嘿嘿。”撒开腿又向老虎追去。
那老虎向旁一闪,天祈扑了个空,追了好一阵,天祈始终没能摸到一根虎毛,气喘吁吁地道:“不行了,我追不上你,不玩了。”说罢坐在地上。那老虎身子一纵跳到了天祈身边,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天祈道:“真的不玩了。”可这老虎像是不依,虎头顶着他身子不断磨蹭,天祈嘿嘿一笑,纵身一扑按在老虎身上,笑道:“谁说不玩了,这可抓住你了不是。”老虎“嗷”的一声低吼,翻身躺在地上,天祈爬在老虎身上抓来挠去,老虎满地打滚,左右骨碌,这一虎一人,一大一小,逗来耍去,玩的好不快乐。
天祈骑在老虎背上左冲右突,来回驰骋,啊啊叫唤,活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玩了好一阵,天祈跃下虎背,拍了拍老虎的身体,道:“我知道你要回家了,等明天我们在来玩吧。”那老虎侧着脑袋在天祈怀里蹭了蹭,天祈道:“好了好了,你走吧,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明天玩吧。”那老虎转身走去,一跃跳过溪流,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望着天祈。天祈摆了摆手道:“快走吧,回家吧,记着明天来啊。”那老虎吼了一声,扭头快步向远处跑去,山高林深,草肥水长,转瞬间便瞧不见了老虎的踪影。
凉风萧索,天祈站在原地望着老虎归去的去向,稚嫩的童音一声轻叹,微低着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讶然叫道:“哎呀!我的羊啊。”巴巴地转身循着羊群跑去。在一座小山丘边,十只羊,四大六小,不多不少的正围在一起吃草,天祈持了竹竿紧紧地看护着,望望天边见日头尚未落山,心道:“天还早,还没有放饱,让它们在吃一会。”将竹竿丢在地上,斜坐下来靠在石墩上,仰着脸,望着蓝天流云习习,群鸟阵阵,小小的心灵一片空明。
突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越来越近,隐隐听到人沸之声,呼天喝地:“抓住它,抓住它,在那儿呢,别让它跑了。”蹄声哒哒,十分杂乱。天祈正仰望蓝天,胡思乱想,听到呼喝之声大感好奇,翻过身来趴在石墩上张望,只见十数名彪形大汉个骑一匹快马如风疾卷,向这边驰来。那些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如狼似虎,所乘快马骑骑雄骏,快如飞龙。天祈大睁着眼睛十分好奇,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干什么呢?”忽见草丛中一道白光闪掠,看不清是何物,只是这些人都寻着白光追赶,显是这些人是为着这白色之物而来。
那道白光闪现腾挪,兜了两圈子一闪跳到了天祈的身后,天祈急忙扭头回看,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猴子,只是这猴子有些特别,通体雪白无半根杂毛,一对圆乎乎的浅蓝色眼睛亮如明珠,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猴子的尾巴是血红色的,就好像一根烧红的铁棍。
那白猴躲在天祈身后,直着身子,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天祈的裤子,瑟瑟发抖,显是害怕到了极点。天祈怔怔的望着这白猴子,只见这猴子满眼惊惧,呼呼直喘,显然是奔逃的精疲力尽了,这才将天祈当做了救命稻草。天祈望着白猴道:“是坏人追你吗?”那白猴忽地藏起脸来,栗六不安,不敢露头。十数骑快马驰天祈身前驻住了马蹄,排前的一名大汉坐在马上扬着马鞭指着天祈叫道:“小孩儿,快把赤尾灵猿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