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秦九遥入了都尉府,陆衍虽不似林诲那般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也抑制不住地四处偷瞄。深州的守将是定国成御将军宋奉,此人师出镇国将军韦如集,行事磊落正直,浔州陷落那天宋奉是第一个带兵支援的,可惜等到他到达的时候,局势已然定下,深州的驻扎部队人数远远低于璟峡联军,那时若是为了一时意气与他们拼命,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深州军就全军覆灭了,因此宋奉无奈之下只能含恨撤退。此后宋奉不知为何固守深州,阴州失陷也未见他前去支援,所以之前陆衍在秦九遥的营帐中听他与李至陈翰靖谈到定国几名将军时都是一脸鄙夷嘲讽的样子,除却敌对关系的原因之外,宋奉韦如集这样的做法也确实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想要拥兵自重。
先前陆衍在通知舒于现尽快攻下深州的时候还曾写过另一封信,收信之人就是深州守将宋奉,她在信中曾告之宋奉璟国军队被困几百里之外的瘴气林,另有六峡国军队挥师深州,欲攻打深州,令其早做准备。这封信比舒于现的那封还要早两日送出,为的就是给宋奉一个准备的时间,让他去冀州搬救兵,与冀州军共同抵抗六峡军队,若是战术得当或许还能重创六峡国,使之再无办法攻打其余城池,不得不退出这场战役。而若是这样璟峡联军就能够破除开来,那样的话定国就能够有机会免遭覆灭了。
可陆衍入城以来就见整座深州毫无半分战斗的迹象,更像是深州守军主动投降,拱手将城池让给了六峡国一样。这实在让陆衍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在战场上对阵璟峡联军,定国便是举全国之力也未必会输得惨败,可为何如今定国大半疆土都落入敌手,定国军队仍是这般软弱无能,只知逃避战事。依照陆衍先前所见定国军队训练并非懒散,相反就阴州一战就可以知道阴州军训练有素,若非守将应策失误,阴州也不会轻易失陷。而自浔洲失守,皇帝失踪以后,定国军队都似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如何应战,也似乎都没想过要联合起来共同抗敌一样,这让陆衍很是费解,难不成真如秦九遥所说的那样,定国守将都存有自立为王的心思?
秦九遥跟着引路之人走进都尉府,舒于现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着,陆衍几人跟在后面实在是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摔了。左右四顾这都尉府建造得十分朴素,前庭更是什么装饰景观都没有,一身华贵的舒于现走在里面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破败庭院里出来的妖孽一般,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会消失在迷雾之中。
不多时到得书房,秦九遥与舒于现一同进去,易逢述紧随其后,等到陈翰靖也跟着进去之后,林责便站在了门口,当起了门神。陆衍跟于风行几人只得驻剑站在屋外听候差遣。
林诲先前虽与陆衍有过节,可林诲性子直爽,也不是记仇之人,先前的事确也有他失误的地方,在这个问题上他对于陆衍并无什么怨言,只是当时自己气急才会那样对陆衍说话,事后大哥也找他说过话,慢慢地他也就放下这件事了。
如今跟他们一起来的人之中,除去大哥,就只剩陆衍跟于风行,于风行跟他不熟,剩下一个陆衍算是最熟悉的了,站在外面无所事事,只得靠近陆衍,与她闲聊,“这六峡国前几天才把这深州攻下,怎么咱们进来却没看到一个深州的平民百姓?难不成都······”说着林诲抬手在脖间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陆衍对于林诲并没有什么坏的印象,见他主动凑过来跟自己讲话,虽有些奇怪,但也不反感,目视前方,岿然不动地回道:“不清楚,大概被集体关押在某处吧,毕竟深州失陷了,剩余的百姓应该都成了俘虏,自然不能轻易走动。”
林诲在一旁嗤鼻,“深州这么大,哪怕打仗打输光了人,肯定也有不少人在里面,少说也有四五千人,这么多人要关押起来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声响,战后清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六峡国军队人数比我军多出不少,难说他们的速度会不会就是那么快的,先前关于奸细隐藏事实的调查,结果还未出来,谁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林诲听了陆衍这番话,只冷哼一声道:“我才不相信这六峡国有这等本事,屠城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必然有其他缘故。”说着林诲小心翼翼地凑近陆衍,十分神秘道:“进来的时候你没看到这城墙之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吗?这都尉府里也是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这明显就不正常。况且若真是屠城,那深州守将又在哪里?即便是被杀了,依照军队里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尸体都是公示于众的,那舒于现一看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总不可能轻易就把守将放了吧。而且,你没发现吗?我们刚刚经过校场的时候,那些操练的士兵无一人受伤,且人数众多,衣衫也完整干净,根本就不像是刚刚打过仗的军队,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罢,林诲还一脸笃定自己猜测的样子。
陆衍心中诧异林诲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观察到了,不过确实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璟国军队在瘴气林受困绕路而行,最终到达深州也不过迟了两三天而已,而根据后来的斥候所说的消息,六峡国的军队也是在璟国军队抵达深州城外两天前才攻下的城池,前期行动的过程尚不知道,可光是攻下城池之后的事他们大抵也是知道的,六峡国在这深州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惹人怀疑。
撇一眼还在旁边苦命思索的林诲,陆衍道:“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
林诲正想着事情,一听这话,白了陆衍一下,撇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这些事明眼人看见都能看出来,何况你现在也算是璟国将士,这些信息等会儿内部讨论的时候都会告诉你的,现在说也一样,还能相互研究讨论一下,也省得待会儿问起话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林诲冲着陆衍抬眉一笑,笑得那叫一个阴险狡猾,显然是想陆衍替他想想到时候有什么提议可以说。
陆衍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勉强按下心中的不适,知道他是想在秦九遥面前出一次风头,表现表现,于是正色道:“内部讨论都是集体的意见,不分你我,只要有益于大军的行动,那就都是好的。”
话音未落,林诲就摆摆手打断了陆衍的话,皱眉嗤道:“行了,行了,行了,最受不了这种打官腔的论调了!要是不想说就直说好了,装什么装啊!要不是这几天你在少主面前提了那么多意见都被认可了,我才想着来交流一下,要不然鬼才想来问问你的想法呢!”
陆衍轻笑一声,刚刚的严肃心情也略缓和了些,皱眉想了想,道:“如今我们要与六峡军队和谈入城事宜还有攻打冀州的事,六峡要借助我军势力,总会有些诚意表示,少主进去商议,舒于现自然也会告知其中隐情,即便他不说我们也要暗中调查,以防万一。我军要入驻深州,这些底细必然是要调查清楚的,这点分寸想必少主还是有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听着陆衍的分析,林诲皱眉点点头,思索了半会儿也觉有理,叹一口气,道:“也是,我们在这里瞎操心,少主心里只怕比谁都有主意,咱们说了也没用。”说罢,眼望前方,林诲闭上嘴不再说话。
陆衍见他这样失落,便提示道:“也不是没事可做,深州城之前发生的事情难说真假,除了舒于现的话,我们也要自己前去调查,不然要是被骗了又该如何是好。”
刚刚说完,忽然林诲就抬脚向外走去,陆衍见他如此心急,抿唇而笑,若是林诲出去调查情况,对她而言也有好处,如今深州城不似自己之前所想的抵抗住了六峡国的进攻,而是平白无故被占领了,这里面的蹊跷实在古怪,不调查清楚自己心里也莫名难受,林诲比她更懂得如何从别人口中查出消息,比起她去调查更不惹人怀疑,如此甚好。
林诲出去之后,陆衍耳根子也总算是清净了些,站在原地守候。于风行站在她对面,从刚才林诲跟她聊天开始,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陆衍其实有所察觉,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此人自她进到璟国军队起就一直派人监视她,陆衍对此并非不知情,何况他还屡次试探于她,看向她的眼神除却探究以外还隐隐有些侵略性的意味,显然对她有敌视的意思。陆衍心中虽不解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于风行,但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于风行针对她也不无道理,如今他们一同随秦九遥到了这深州城里,若是没办法从他那里问出不满她的理由,那她也只得小心行事才行,潜意识里,陆衍总觉此人不怀好意,因此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