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城,郑家大宅。
白旒苏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不仅仅是因为‘软玉散’的毒性尚存,还因为:小人儿的死讯。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少年环顾四周:红楠木雕花拔步床,茜色帷帐由银钩锁拢,白家的家臣们都在床边守着。
房间稍远处,青花瓷的瓶子里插满了干梅枝,家具摆设看起来古色古香;椅子上坐着‘蝮蛇’的副主楚砚南。
“这是在哪儿?”白旒苏朝着自己的家臣发问。
白家的家臣们一见自己的主子醒了,不禁安下心来;“小主人,这里是郑家大宅。”
少年一听这里是郑家,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到,周身一震;白旒苏虽然不愿意承认刘苏的死,但是终归,还得逼着自己去聆听事实。
“小狗怎么样了?小狗他……”
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白旒苏一双凌厉的眼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停在了乞颜椿的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始终都没离开过郑府吧?为什么没去救小狗!”
对于白旒苏的责难,乞颜椿像是意料之中;少年不卑不亢的盯着白旒苏,神色凝重:“小公子,事发当时我正在绿袖姨娘的房间里照应,正所谓分身乏术,等我赶到厢房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对于刘苏小少爷的死,我也很抱歉。”
房间正中,楚砚南端着杯贡眉白茶,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事,最后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白公子,这次的事件您怪不得人,听说当时有蒺藜火?从东南西北同时发出,刘苏小公子所在的厢房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旁边的李涵澪一听,面露不快之色:“蒺藜火?……”
向来冷静的白旒苏,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无法理性的去看待问题;一听到‘蒺藜火?’四个字,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擅使火器的乞颜族。左手指尖上寒冰凛冽,瞬时间煞气四起,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左手立掌朝着乞颜椿的面门推击而去,一股阴冷风随之激散,拂起了那人额前的发丝。
白旒苏的‘寒冰掌’掌风疾劲,直奔乞颜椿;少年原本被发丝遮住的左脸,也因此显露出来:与炯炯有神的右眼相比,左眼戴着黑色绣金字纹的眼罩,显得沧桑且悲凉。
乞颜椿面对着白旒苏的寒冰掌,连躲都没躲;金字纹眼罩显露的刹那,白旒苏发出的这一掌,在离他不过毫厘处停下了。
注视着白旒苏,少年神色平静:“乞颜一族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被你灭族了不是么?这一点你比我清楚。”说着,手抚上了左眼的眼罩,它把这位少年衬托得满是霸气。
白旒苏看着那少年的金字纹眼罩,只觉得痛苦不堪。十年前,乞颜椿舍弃了自己的左眼,以此拯救了白旒苏的性命;而正因为这样,他的左眼仿佛成了一种诅咒,永远桎梏白旒苏,随时随地都能让白家的这位少年全身冰冷。
失去了刘苏的痛心彻骨,想起了往事的苦闷难当,只逼得白旒苏喘不过气;悲愤交加的少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吐而出,空气中立时渲上了一团刺眼的红晕。
白家的家臣们,个个眉头深锁,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个世界上能让白旒苏动气的人不多,能让白旒苏痛心的人更少;而眼下,白旒苏却伤到吐血,看起来近乎于绝望的悲哀。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广亮大门附近发生了骚乱;有几个人怒气冲冲的进了郑家宅子,不容分说的朝着白旒苏所在的正厅闯。
“那小畜牲在哪儿!”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垂花门口,说话之人的轻蔑与恼恨溢于言表。只见这老者满头银丝,‘上三白眼’显尽了刚愎自用的性格,一把‘山羊胡’让这个人看起来颇为尖刻。
郑家的下人好言相劝:“武老爷,您消消气。”
老者手拄着降龙木的拐杖,不断的用它敲击地面:“少罗嗦,白家的扫把星呢,快点滚出来见我!”
房间里,急火攻心导致吐血的白旒苏,眼看着帕子上越漾越开的殷红,嘴角浮现了一线嘲弄的冷笑。忽又听到了外面的叫嚷声,不禁柳眉微蹙:“武修真?他居然赶来凑热闹!”
……
时雨城,凤华楼。
静夜幽冥,灯火阑珊;小人儿刘苏只觉得一身的疼痛,忍不住低泣出声。
守在床边的李流岚,瞌睡连连;忽然听到小家伙出声了,不禁面露喜色;“你醒过来了?”说着,细长白皙的手抚上了刘苏的脸庞。
“这里是……?”刘苏看着李流岚,他认得这张脸,傍晚在青石板桥上与这个男人相识,眼下更深露重,距离那时还不到一夜。
“凤华楼。”
“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刘苏一脸羞怯的问面前的男人,从他的举手投足间可以感觉到:此人出身高贵。
景瑞王李流岚,一边搭手给小人儿诊脉,一边温柔的回答他:“我的家臣碰巧救了你。”
“哦,这样;谢谢您~”刘苏朝着对方礼貌的微笑。
忽然,李流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难掩的喜悦之色:“嘿,小家伙~你能听见本王说话了?!”
经他这样一提醒,刘苏也才恍然大悟:自己能听见声音了!
小人儿持怀疑的态度,又试着自言自语了几句,发现真的不是在做梦,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是您治好了刘苏的耳疾,晚辈感激不尽。”小人儿朝景瑞王爷深施一礼,满怀谢意的说。
景瑞王李惑,一看自己并没有在小家伙身上失了手艺,自然也是长出一口气;得意洋洋的朝帷帐外面喊:“喜宝儿~!”
喜宝儿正枕着胳膊伏在桌前打瞌睡,被主人这么一叫,吓得慌乱起身:“怎么了,主子~”
“小家伙醒了,你去准备点食物。”李惑如此吩咐着自己的奴才,眼见着喜宝儿退出了房间,少年朝着窗喊了一声:“外面的朋友,可否现身相见?”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由窗外闪身进了房间;只见那人:一字剑眉,龙眼薄唇,皮肤黝黑,身材颀长,看起来英凛俊逸,并散发着一种邪恶且冷酷的气息。
刘苏盯着那人看,最后怯怯的唤了一声:“煜?”
那人朝着小人儿颔首:“小少爷。”
李流岚望着这位叫做‘煜’的青年人,不禁在心里对其大加赞赏:此人看起来冷静且睿智,而且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绝非等闲之辈。
郑煜朝着景瑞王李惑一抱拳:“见过景瑞王爷。”
李惑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自腹诽:短短时间内,他居然摸清了本王的身份,而且还能避开本王的众多护卫,从容不迫的出现在这里,果然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景瑞王李流岚朝着郑煜礼貌的点了点头:“阁下是为了小家伙来的吧?”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呢~”郑煜嘴角噙笑,三分淡然七分郑重。“在下乃是白旒苏的家臣,此番前来,是希望能带小少爷回去。”
“哦?这么说来,不久之前在郑家大宅发生的事,你也知道喽?”李流岚望着不远处的郑煜,露出了一脸玩味的笑。
郑煜没说话,表情上也没有变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景瑞王爷。
李流岚以呵护的心态,手抚上小人儿的脸颊,描绘他细致的轮廓;然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郑煜说:“现在带着小家伙回到那个满是危机的地方,本王不认为这是个明智之举;阁下以为呢?”
“王爷所言甚是。”郑煜说着,朝李流岚深施一礼;接着话锋一转,青年平静的陈述:“即便如此,在下还是要带小少爷去见家主,以免家主平添思念,心生忧愁。”----态度再明显不过。
“如果……本王不答应呢?”景瑞王爷李惑,面皮上没表露情绪,语气上也听不出起伏,只是仿佛试探般的,问了这样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