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歌只能装死地躺下。
即便心里清楚地认识到她和成晞之间存在的问题和分歧,理智很清醒,但人的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东西?
再加上秦风突然的剖白,带给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两件事重叠加持,不禁令她心乱如麻,难以安眠。
尤其是她还要继续面对秦风,两人如今还在一间病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秦大影帝的存在感又不是能轻易忽略过去的,以至于她现在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有点儿像烙烧饼。
该怎样面对秦风,她还是毫无头绪。
在杂志社上班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对她而言,打发那些追求者,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这一次,换成秦风,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不可能像面对那些追求者一般,直接划清界限、不留余地,秦风毕竟是她多年朋友,两人“狼狈为奸”这么些年,说为了“他喜欢她”这事就闹绝交?这不可能。
可又该怎么说清楚?还是根本就说不清楚?
烦!
她猛地坐了起来,有种抓狂的感觉。偏头,正好撞上秦风的视线。
他的点滴已经打好了,整个人好整以暇地躺着,手撑着一张帅脸,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略染几分笑意,“怎么,在想我的事情?”
好奇的语气带着几分无辜,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莫长歌有些恼,却又不好发脾气,只撇过头不看他,拿出手机,“不,我只是烦网上的事。”
说着,她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台风已经过去了,但她和莫洛“丑闻事件”的热度却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g市因为台风网络中断,导致这些丑闻整个酝酿发酵的过程没有任何任何当事人甚至周边知情人回应,从而使得议论空前激烈、各方争执不休。
网友执着地挖掘着事件“真相”,一时间众说纷纭,反而令热度高居不下。
莫长歌点开了莫洛向祁连川表白的那段视频。
正因为对二人的熟悉了解,以至于几乎一看到视频,莫长歌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捏造,更不是无中生有。
莫洛的情绪,祁连舅舅的反应,都如此真实。
说实话,莫洛竟然喜欢舅舅,完全超出她意料,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莫洛喜欢舅舅完全有迹可循,就在首映礼第二天早上,莫洛特意等她一块儿吃早餐,还打听了舅舅和母亲的事,她曾经也有所怀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细心的网友,甚至还发现了视频中出现的旁观者。一时间,对旁观者的身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最终锁定了陆明绅。
虽然陆明绅极少露面,但毕竟声名在外,何况这一场好戏,明显有人执导,又怎会放过任何一个噱头。
莫长歌开始回忆,最后确定了表白发生的时间,祁连舅舅许久没去帝景园,陆狐狸也极少去,唯一一次两人同时出现,就是首映礼那晚。
竟然是那天晚上吗?
难怪,之后莫洛再也没去粤海的红楼找她,即便再忙,也不过是视频聊天而已。
想到这儿,她关掉微博,重新拨打了祁连川的手机,之前一直没拨通,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联系得上?
“嘟——嘟——”
就在莫长歌以为又会和之前一样无人接听时,电话却通了。
“小沫,我没事。”电话那头,低沉的嗓音有些疲惫,莫长歌虽然担心,但听他这样说后,一颗心也放下不少。
“舅舅,那你现在在哪儿?”
台风突然登陆,打断了祁连川的行程,按道理祁连川现在应该回到g市了,所以她有此一问。
“还在s市,趁着台风,我索性留下来和李律师一起把所有的东西整理了,刚才加密给你的邮箱发了一份,小沫,你先看一下,这次台风,未必不是我们的契机。”
莫长歌神色有些严肃,心里也有了底。不得不说这次台风真的很巧,那舅舅知不知道随台风一起爆发的那些……丑闻?
“舅舅,这两天你看新闻了吗?”
她有些忐忑的问道,莫洛和祁连川都是她的亲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她密不可分,对这个家庭的影响也十分巨大。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嗯。
除了一个“嗯”之外,再无其他的话。
“舅舅?”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祁连川显然对于这件事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莫长歌急忙捏住电话问。
“最快也要明天去了,到时候再电话联系。”说完,祁连川就挂了。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莫长歌有点儿呆滞,舅舅的心思她看不透,却也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和莫洛在一起的。
这段被冠以“丑闻”之称的莫洛的单恋,终究只能以无疾而终惨淡收场。
失恋,终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看向窗外,眼神里有些朦胧的微光。
秦风看着她,她静静地坐在床上,头微偏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窗外雨滴密集,叮铃作响,有微风拂起她的发,乌发轻扬,掠过精致眉眼,她坐在那儿,娴静得仿佛一幅画,一幅透着忧郁与诗意的画。
“鸽子,有想过重新写吗?”他突然问。
莫长歌依然看着窗外,雨雾蒸腾,令她的容颜也有些如真似幻。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下一刻,她已经回过头来,没有看向他,而是飞快地将手机解锁,拨通了电话,紧接着,视频聊天的声音响起。
竟然是粤海假日酒店的中、高层视频会议。
他看她面不改色地听着损失汇报,看她冷静沉着地分析眼下情况,再看她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对着个小小的手机屏,她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指点江山的魄力和威势,沉稳、镇定、强大而可信赖,完全不像他熟知的那个任性恣意的莫长歌。
他知道她已经成长,莫氏置业剧情反转的股东大会可见一斑,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竟是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让他……竟然微微心疼。
这样的成长,必是多少日夜不休的努力和奋斗换来的。
而这样的她,早已没有时间去耕耘,去做她曾经的最爱——码字。
或许很多人觉得她拥有了别人不曾拥有的一切,足以令人艳羡,只有他知道,她从不在意这些,她背负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枷锁,是限制梦想、限制热血的枷锁。
等她关闭视频,他出声问:“鸽子,你厌烦现在的生活吗?”
莫长歌偏头,看向他,认真地瞧了他两眼,确定他是认真的,不由得有些好笑:“疯子,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他却执着地看着她,“我就想问问。”
“厌烦谈不上,反正我写也不火,”她自嘲地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有些深,“你知道吗?成晞说过我,说我太任性,我之所以从不在意,是因为我已经拥有别人无法得到的一切,我不过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眼里似乎浮现了少年冷峻的面容,那些冷漠冰凉的话语,这一刻想来,已无心痛,甚至还有几分理解与领悟。
“疯子你知道吗,在杂志社那两年,我也算是摸爬滚打过了,从打杂的小职员到高级值班编辑,最后被污蔑抄袭,我选择了辞职。莫洛来了,当时就打了杂志社的脸,你知道那时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看,你奋斗了那么久,还是没法儿靠实力说话,可权势呢,不过是收回了杂志社租的顶层,就让他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想到主编吉群堪比变色龙的脸,莫长歌不由得笑了。
“要知道呀,如果不是因为我是莫氏置业的千金,如果不是成晞的大力投资和改编,如果不是你的倾力加盟,那么,《又见梨花落》最多不过就是本连载的而已,根本不可能搬上大荧幕,又怎会取得十二亿的票房?”
她做出结论,“所以,我并不厌烦我现在的生活。无论我认同成晞的观点与否,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和悟出来的道理,不可否认、无处逃避。现实就是如此,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和选择?又何必矫情呢?”
“可,可你以前那么开心,现在你的快乐吗?”秦风望着她。
“开心?快乐?”莫长歌眨了眨眼睛,眼睫如蝶翼一般扑扇,飞舞出轻嘲的笑意,“这重要吗?难道不开心不快乐就可以不用做了吗?”
“你以前的笔名叫心音意!”秦风提醒道。
莫长歌怔住,她都快忘了。
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心音者,意也,心随意动,听从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很久以前的莫长歌就是这么活的,所以自由自在、畅快恣意,而现在,脸上多久没有过开怀的笑容了?
“那你呢?你进演艺圈,又后悔吗?活得自在吗?”她忍不住反问。
问出这话后,她就后悔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她用微博小马甲问秦风为什么放弃进部队而是选择混迹娱乐圈的事来,顿时愕然抬头。
当时秦风说,是因为七年前他爱上了一个女孩,还说那是个自信张扬、骄傲坚强,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甜美的女孩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他,七年前进娱乐圈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
还有,他形容的是自己吗?为什么她觉得那样的描述离自己相去甚远?
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即便心里有千般疑问,但那名为窘与羞的情绪却俨然超越了惊诧与疑惑。
竟然是自己……
“我不后悔。如果不是进演艺圈,就不能每日持续刷存在感,我的女孩就无法在异国他乡看见我,在没有任何联系的情况下,我害怕她迟早有一天将我遗忘到某个角落,所以我只有不断地刷脸打卡,好在,她现在就在我身侧。”
莫长歌的心陡然一震,被这猝不及防的告白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承认,秦风戳到了她的软肋。
这七年,她没有与他有任何联系,作为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太不道义,甚至,太残忍。
可是秦大影帝却全然没有任何让她为难的意思,反而转了话题:“鸽子,能给我说一说,之前的那七年吗?”
他想要知道,缺失的那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我……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呢?”七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只要你说,我就听着。”
“……”
叹了口气,莫长歌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他的这个要求的。何况刚才和成晞已经说了一些,所以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开口,只是在说之前,她突然有点儿好奇,“秦风,你就不怕我真是个杀人——”
“我相信你。”杀人犯三个字还没完全讲完,就被秦风打断。
莫长歌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里明显在问:为什么呢?
对呀,为什么呢,连成晞都不相信她的。
他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克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说道:“鸽子,没有为什么,仅仅因为你是鸽子就够了。”
仅仅因为你是鸽子就够了。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这就足够了。
“鸽子,我不知道你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陆明绅也只是大概提了一些,但我知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是怎样的。”
莫长歌沉默,也是,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莫沫的事的。
秦风说他能够分清楚她是谁,这一点她毫不怀疑,沉吟片刻,她决定还是将米国的那些事长话短说。
“狐狸应该给你说了吧,我是七岁那年出现的……”
七岁是个分水岭,那年莫长歌和父亲去默克疗养院探望生病的母亲,谁知道母亲病情发作,六亲不认,用刀片划伤了小莫沫,身受重伤的小莫抹受惊过渡,触发了体内同样的家族遗传病——癔症,这一发病,就直接是人格分裂。
乖巧懂事的莫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叛逆乖戾犹如刺猬的莫长歌。
这一年,莫长歌改名,莫沫彻底成为户籍上冰冷的曾用名。
最开始,莫长歌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因为年纪小,才读一年级,周围的人更是看不出,只有粘着她的莫洛开始有些惧怕她,甚至躲开她。
至于长大后,更是无人记得当初的小莫沫,只当是青春叛逆期到了。
直到,十八岁生日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矛盾着、惧怕着,一直到大学毕业那年,一直到那晚。
成晞背叛、母亲骤亡、父亲病重,前所未有的压力陡然压下,令她一下子崩溃。而对亡母有着特殊感情的莫沫,再一次出现,精神失常的她在父亲丧礼之后就被安排连夜飞赴米国,去了默克家族大本营治疗。
毕竟最开始她的人格分裂就与默克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默克疗养院医疗事故一手促成的。
才开始在米国的时候,人格交替,毫无规律可言,她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后来病情有所缓减,她开始上学,在学校里面选课口味迥异多变,但成绩都遥遥领先,也算是一奇谈。
再后来,渐渐稳定下来,“莫长歌”占据主导地位,主动参与心理小组,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遇到了研究心理学的陆明绅……
最后,通过评估,拿到毕业证,回国到了邻市,定期看心理医生,做自己最喜欢的一份工作,兜兜转转,谁知道最后却还是回到了g市。
三言两语,莫长歌避重就轻,甚至比陆明绅讲的还要简单。
七年过往,片刻之间就被平静揭过,秦风不由得心痛。但他,显然不想就这个沉痛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认识的,从头到尾都不过是莫长歌,也正因和她走得近,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后来又特意打听过,所以才会知道莫沫与她的不同。
一时间,病房里有些沉默。
正在这时,陆明绅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哟!”他拉着门把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佯装抬头看了眼门侧写着的病床号段,故意说道:“没错呀!确实是23—24床,这死气沉沉的,我还以为走到重症患者监护室了呢!”
这臭狐狸,敢情在这里等着损他们呢!两人同时眼神同时如利箭嗖嗖地朝他射去。
“你们俩这眼神,啧啧,还真同步。”
陆明绅拎着两份盒饭,在两人的注目礼下走了过来,将盒饭往两张病床中间的桌子上一放,偏头看向秦风,“行了,秦大影帝,您这烧也退了点滴也打了,一会吃完就可以出院了,别占着床位啊。顺道,您就屈尊当下这位莫女士的护花使者,把她也给弄回家吧,不过一个刀伤,记得换药吃药就是了。”
陆明绅朝秦风眨了眨眼,鉴于秦风的勇气,他决定助攻一把。
莫长歌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这不良医生推给了秦风,正要开口,结果被陆明绅接下来的话雷得外焦里嫩。
“对了长歌,你说,我追莫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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