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笑吟吟的瑞凤眼被寒光激出一阵凉意,负在身后的左手挥出,轻松将樱儿射出的银针夹在指尖,脸上笑容却愈发的盛了:“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若是功夫练到家也就罢了,这样三脚猫的功夫,打也打不过,骂也不占理,何苦出来丢人现眼?”
她嗓音醇厚,语调柔柔,说出的话却刻薄异常,叫人听得怒火中烧。
跪伏地上的众人却被骚乱吓得大气不敢喘,两个始作俑者一个劲儿盯着白衣女子瞧,闻言乐不可支。唯有海棠捧着礼盒站在一旁,眉有担忧,却不曾上前一步。她知道自家将军的身手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但惹上权家小姐,日后可怎么好?
樱儿一击不中,已知她身上有功夫,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因此才祭出袖中银针,竟未料这人竟然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接下她的绣针。一时又恼又怒,竟然不管不顾,左脚一动,绿色绣鞋的尖端冒出一柄短剑,径直扫向女子的腿部。
女子目不斜视,脚下却生了眼似的,不仅抬脚挡住了樱儿的进攻,一勾一带,便将短剑踩在脚下,任凭樱儿如何挣扎也不得出。
眼见婢女失利被制,权容歆再也蹲不住,起身上前先给了樱儿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没用的废物!”
她这一掌打的极重,樱儿整个头都往一侧偏去,再抬首时脸上已有清晰的五指印。她却只是含恨带怒地盯着白衣女子,恨不能以眼神射杀她。
打完婢女后,权容歆又转头去看白衣女子,满面倨傲地道:“我乃吏部尚书府的权容歆,你是哪家的小姐?”不等人回答,她绕着女子转了一圈,满面讥讽:“看你这身打扮并非出于显贵家庭,言行又如此粗鄙,连我都不识的,你父亲是哪个地方小官?”
“叮铃”一声,白衣女子将银针扔在地上,松开了樱儿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笑容微收,平淡地道:“家父已死,实在不方便提及名讳。”
“是不好提及还是不敢提?”权容歆权当她是怕了自己名头,愈发得意:“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她俯身从领路的太监手中夺过女子的名帖,一边翻看着一边说:“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你父亲革职查……”
一个‘办’字还在唇齿间,看到帖子上明晃晃的‘凤白梅’三个字,权容歆脸色顿时煞白,下意识地将手中名帖往旁一扔。
凤白梅眼疾手快,将名帖接在手中,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昭化宫御赐之物,权小姐不该这么轻率。”她又扫了一眼旁边看戏的两个小丫头:“更不该在宫里动手打人。”
权容歆才觉自己失态,忙定了定神,眸光凌厉地扫视着凤白梅。见她身量纤纤,并未像传说中那般拥有三头六臂,那一袭窄袖束腰的蓝边白衣,竟令她看起来也有几分小女儿家的柔情。
她心中惧意散了个七七八八,冷笑着道:“昭化宫的令算什么,待过了今日,只怕文昭公主见了我,还要称一声皇嫂呢。”
“哦?”凤白梅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随意地拱了拱手:“那便先祝权小姐得偿心愿了。”她说着要绕道而行,却被权容歆拦住了去路。
“怎么,凤小姐插手了此事,还不待此事完结便要走?”权容歆愈发得意,有意要杀一杀凤白梅的锐气。
凤白梅看看身旁的李文昭,小公主此刻正一脸欣喜,显见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旁边那个婴儿肥的小丫头倒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
她微微蹙眉,颇有些为难地道:“权小姐待如何?”
权容歆见她为难,心中冷笑连连,暗道凤家将军也不过如此。她心思一转,忽的毫无预兆地抬手朝立在旁边的寒若云打去。
寒若云站在权容歆左手边,后者正好挡住了凤白梅的视线,饶是她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接住寒若云,不让她跌进桂花丛里去。
紧接着,又听得“啪啪”两声,凤白梅将寒若云放在的地上,回头望去,见权容歆两手捧着脸颊,发丝凌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打她的人。
人是李文昭打的,看到寒若云被掌掴的一瞬间,她便冲了上去,照着那张精致脸蛋左右开弓。她虽然自幼调皮捣蛋惯了,但金尊玉贵长大,十指如葱柔嫩,这两巴掌下来,权容歆还未如何,她先甩着手跳脚:“痛痛痛……”
权容歆虽非公主,但有其母亲与廉亲王妃的关系在,在洛阳城中,哪怕是偶然碰见朝中权贵,那些人也无不给她几分薄面,更遑论那些闺阁中的女儿,没一个能让她放在眼里。
今日她盛装出席文昭公主的华诞,本是冲着飞上枝头来的,如今才到宫门口,先被小太监撞坏了衣服,后又被凤白梅阻止打人,如今她自己又被个小太监掌掴……这事要传出去,不等她变成凤凰,就先沦为洛阳城中的笑话了!
“樱儿,给我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权容歆看向李文昭的眼中,全然是冰冷的杀意。
几人对峙这段时间,入昭化宫为公主贺寿的官家女子陆续到来,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远远地在旁看着。
那樱儿平素跟着权容歆耀武扬威惯了,在外的气势比寻常官家女子还要盛三分,今被当众掌掴,自觉丢了大脸,一心要找回颜面,听令便朝李文昭冲了过去。
因权容歆是权励侄女,凤白梅本不愿现在与权家对峙上,但见李文昭和那小丫头没点功夫傍身,那樱儿又是个下得去狠手的,当即欺身上前,将两个小丫头藏到自己身后,与樱儿拆了几招后急急分开。
樱儿正待上前,听得宫门内传来太监独有的尖细嗓子:“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她便不敢造次,默不作声地藏起了袖中银针,退到权容歆的身后跪下。
在场宫女太监忙忙地带着那些官家女子跪了满地,唯有凤白梅、权容歆及李文昭和寒若云未跪。
那厢,帝后身着龙袍凤服,并肩自昭化宫中出,旁边跟着如妃章氏,身后乌泱泱一群官家女子、宫女太监。
大太监潘德往前一步,斜眼扫着四个还站着的人:“大胆,见了圣驾还不跪迎!”
凤白梅从容地单膝落地,双手抱拳,行了个武将的礼。寒若云一手捂着脸颊,也跪了下去,恨不能将头埋进心口。
那权容歆跪下后反倒是放下手,将脸上清晰的十指印昭然于众人眼前,含泪带屈地望着阔步而来的九五之尊。
不等帝后来到近前,李文昭已经摘掉头上的帽子,飞奔着扑进李泽怀中:“呜呜呜皇兄,有人欺负我。”
文昭公主捉弄权容歆的事李泽早已听人禀报过了,因担心她闹得太过了,廉亲王那里不好收场,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宫里出来看看。谁知小妹还当真不负他所望,看权容歆脸上清晰的指印,这小丫头还真会给他惹事!
心里是一番算盘,从皇帝嘴里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只见他拥着小妹在她肩头轻轻一拍,温声安慰道:“你是一国公主,这里是后宫之中,昭化宫外,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欺负你?”
李文昭呜呜哭着,纤纤玉手抬起,朝权容歆的方向一指:“她!”
权容歆本是一脸楚楚可怜等着帝后做主,此刻却满脸呆滞如遭雷劈。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皇兄?公主?
倒也难为她是个经历过大事的,震惊如斯,还能抽出思绪来理一理。先帝子嗣虽多,但新帝登基后几位皇子便被分封出去了,没听说哪位回来了。而皇帝留在洛阳的手足中,唯有一个年方十六的文昭公主,也就是今日的寿星!
她缓缓地将视线挪到皇帝怀中的娇小身影上,那腰肢纤细,十指如葱,声音也是格外娇柔,说她是个女子也不为过。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听到皇帝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以下犯上,将此人拖下去,当庭杖毙!”
分明是六月末的天,日头已经从云层中爬出,白晃晃的阳光炙热异常。皇帝的声音醇厚,带了点富有男子魅力的磁性,十分好听。此刻,那个声音钻入权容歆的耳中,却似一道道冰棱子在从她的耳道进入,蹿入了四肢百骸。
李泽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得令,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便要上前来拖权容歆。
权容歆此时才反应过来,满膝行上前,将自己那张印着十指印的脸往皇帝眼下凑,哭喊着道:“皇上,皇上……臣女并不知道她是公主,因她突然冲了出来,臣女才说了几句。”
李泽不用问也知道权容歆脸上的指印是怎么回事,却还装模作样故作惊讶:“你脸上怎么回事?”
权容歆见皇帝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脸,登时委屈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却还强颜欢笑:“是公主教训臣女,教训的对,臣女就该受着。”
李泽便将李文昭从怀中推开,装模作样地训斥道:“你怎么能在宫里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