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挺长,看来是想到了。”
“想到什么?”
周展昭手一紧,指腹扣着的手机屏当即被捏出一道水样的氲纹,他深吸口气,起身道:“没什么。”
接过递还回来的手机,周展昭垂眸看地,医院的台阶上缘铺的是青灰色的大理石砖,细条暗纹游走在上面,看得人眼晕。周展昭伸出一只手到简钱钱面前:“走不走?”
“走倒是走,就是……”借着周展昭的手劲蹦跳起身的简钱钱单手捏着手机,再伸出小指去够歪在墙壁上的拐杖:“就是你说的什么‘看来是想到了’,是说我听见你们说的东九里可能拆迁那事吗?”
“不是。”周展昭眼神一晃,扶着她的那只手向上使了使力:“我怎么可能在说那种傻话?任何人想投资盖楼都不会想去动那种小区。”
嘴上否认,心里却在突突,周展昭抿了抿唇,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于爱管闲事了些,一定是被老周传染的,这个爹啊……
他是那种不管在想什么都轻易不会带到表情上的人,简钱钱看了半天也没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拐杖就地一点,边迈步边叹气:“我也觉得。可我有个想法。”
住院处的大厅人来人往,简钱钱脚上有伤,走得很慢,周展昭扶着她,自己不时要侧身给迎面而过的人让路。
“你想利用拆迁的由头,让那帮人配合你录节目?
“别那么看我,你说的那么明显我可能想不到吗?我不是你,没闲着没事替人考虑的习惯。”说着,周展昭莫名地挺了挺背,眼睛溜向别处:这没事闲着替别人考虑的病是得尽快改掉,太烦,“而且他们不可能配合。”
才打了石膏的脚隐隐做痛,没走一步都像有根钉子暗戳戳在脚底板上扎,不至于疼死,但绝对会让人不舒服。简钱钱呲着牙跟躲地雷似的边往前边找着让她最舒服的那个落脚点,以至于忽略了周展昭脸上一刹而过的别扭。
“我也知道这是个伪命题,想让拆迁进行就必须让大家看到东九里的人没那么无赖,如果让他们为了拆迁配合变好,拍出来的东西也就假了,可如果让他们原汁原味的上电视,别说拆迁了,就郝十栋他们几个就能把我杀喽。”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个想法是个不可能实现的伪命题,简钱钱烦躁地跺了下脚,脚落地了,人也想起来了。
“哎呦我脚脚脚脚脚!”疼急了也顾不上身边还有个人,简钱钱两手勾着那只伤脚在地上连蹦几下,凄惨的叫声当时引来无数侧目,简钱钱又疼又恼,脖子一缩,恨不得把头都缩进颈托里。
慌乱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轻笑,等她站稳再看,那里除了一脸正经看傻子似的看自己的周展昭再无她人。
“你笑了?”
“没有。”
“那是谁刚才笑我了?”
“我怎么知道。”
……
“难不成是鬼笑了?”
这下轮周展昭一脸省略号了。
单脚跳的小插曲就像音乐按下了暂停键,让方才还偶尔说上两句的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三楼。
一面挂着院内地图和康复指南的白墙把深邃的走廊一分两半,骨科就在左手边那扇半开的门后。
周展昭扶着简钱钱走到离门还有不到半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
简钱钱不明所以,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自己进去。”
他手一前推,原本被托着的简钱钱就身子一飘,向后栽去,好在身后是门,她伸手一拽,这才没倒。
吓得一身冷汗的简钱钱扶着门框,恼气地瞪着周展昭:“你干嘛?”
“自己进去。我要走了。”
“你怕见老周?”一眼就看穿他的简钱钱直言不讳道,眼里的怒气也变成了挤兑的促狭。
“你怕见老周。”
没等周展昭回答,她又说一遍,这次除了促狭,还多了点笃定的口吻。
周展昭不喜欢这口气,鼻孔里深哼一声,没解释一句转身就走。
他步子很大,几步就走进了窗棂照进来的那片阳光里,白晃晃的日光照在身上,他整个人看上去即热烈又刺眼,和他的性格完全两样。
简钱钱倚着门看了几秒,念叨道:“别扭。”
这父子俩都挺别扭,尤其这个儿子。
他才不别扭。
即便走远了还是听到简钱钱的话的周展昭头也不回,是老周太犟,他才决定不管的,不是他别扭。
停在电梯前已经在规划接下去住哪儿的周展昭手才离开按钮,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他回头,看见两手拄着拐棍笨磕磕朝这边连走带蹦的简钱钱,不禁眸色一深:“老周又不在病房?”
简钱钱原本准备了一堆词和他描述一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人家一句话概括了。
她点点头,伸出根拇指:牛。
“哎,你去哪儿,你等等我,你就这么走了,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手都没来得及放下,简钱钱就看着周展昭转身进了电梯,赶忙叫住他。
电梯里,周展昭脸色如墨,沉的好像再清的水都化不开,指头重重地在标“1”的位置摁了两下,关节都成了青白色,这才收回手,看着渐渐闭拢的电梯门沉声说:“还能去哪?除了那个东九里他能去哪儿?”
“哎你等等我!”迟到一步的简钱钱看着闭拢的电梯间,急得直咬唇,“你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跑了?”
算了,电梯走了,她只好走楼梯了。
下定决心的简钱钱柱着拐杖一下下朝楼梯蹭,眼见着到了楼梯口,那延伸而下的阶蹬却看得她眼晕。
“算了,为了老周,拼了!”一咬牙,她操起拐杖就要往下。
金属拐棍才离地两厘米,又被摁了回去。
那个已经走了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一手按住她的拐棍:“什么情况?”
“这次不是报警,郝十栋说他儿子被你吓着了,要找老周讨说法。哎,小周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你管得好吗?”
简钱钱觉得走在前面的周展昭好像绊了一下,她赶忙趁机追上去:“反正我已经暴露了,再说都是为了老周。”
重新站到电梯前的周展昭看着标记着下行的电梯,烦躁了摁了两下按钮,又反身往楼梯的方向折去。
再次和他擦肩的简钱钱气死了:“你能不能等会儿我?”
“说了不用你管。”
“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老周平时那么护着我,这次郝十栋肯定不会那么好说话,不去看看我不放心,再说住院钱都是老周替我出的呢哎呦!”
简钱钱摔倒了。
坐在地上的简钱钱看着蹭出一片红的手掌,胳膊肘撑地想站起来,午后的楼梯间除了一个蹲在缓台角落慢慢抽烟中年人再没什么人,周展昭走在她前面,这会儿也没了声音。
“就不能指望谁帮你呢简钱钱,慢慢来,你可以的。”鼓着劲儿,她慢慢站起身,再用一只手操着拐杖试探地朝台阶下面伸。
“我艹,这颈托不得劲看啊。”下巴颏咯到底的简钱钱眼皮子猛使劲儿,也看不到脚下路的全貌,一个不小心,身子一空。
她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呢,然而预想当中的疼并没来,相反的,她跌进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
“周展昭?”
“能不去吗?”
“不能呗。”靠在他怀里的简钱钱明显感到自己说这话时周展昭的肌肉绷紧了一下,她赶忙后撤,拉开自己同他的距离:“你不懂,老周是这个城市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眼看着他受……”
欺负二字刚要出口,简钱钱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眩过后她看着那倒转的天地和眼前的洁白衬衫,结巴着道:“周展昭,你、干嘛?”
扛着她一路下行的周展昭懒得说话。
就这么一路僵硬着走出医院,周展昭在路边把人放了下来,“你再受伤,老头又要埋怨我。”
脸色绯红的简钱钱眼睛亮闪闪地,“其实可以不扛的。”
“你这身体背不了。”
简钱钱摇摇头:“也不是背,住院处一楼有租轮椅的,扫码支付,特别方便。你别气,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我就是觉得如果说了,说不定这辈子就再没机会被喜欢的人扛了。”
……
???
梧桐:钱钱,咱能不能有点出息,没了周展昭以后还有李展昭王展昭马展昭!
钱钱:他们有六块腹肌吗?有雪白的皮肤吗?有坚实的腰条吗?
梧桐猛翻文档。
奇怪,我记得写这段的时候周展昭穿衣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