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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中这些姑娘虽家境宽裕,但从没有人像阿玲这般一个娇娇女坐拥万贯家财,珍稀首饰随便戴随便送。这会功夫已经有人算出了宋钦蓉历年来戴过来的那些首饰价值,单拎出一件来还不算什么,全部算起来价值却令人咋舌。有这样一个大方的表妹还不知道珍稀,真是让人不知说她什么好。

周围鄙视的神情越发浓烈,宋钦蓉神情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正当尴尬着下不来台时,箫矸芝开口了:

“时辰也差不多,大家收拾收拾去东边男学。”

邵明大师讲学最重要,闻此女学众人也顾不上什么狼心狗肺的宋钦蓉,自顾自开始收拾笔墨纸砚,三五结伴往外走。与刚才不同的是,那会他们碍于箫矸芝不好理会阿玲,这会却有不少人主动叫她。阿玲也没拒绝,而是拉着满脸“我又要被抛下了但我绝对不能开口求人”可怜又倔强样的苏小乔一同加入他们。

落在后面的箫矸芝阖下眼睑,挡住眼中阴郁。

宋钦蓉凑过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阿慈,都是我拖累了你。还有刚才,谢谢你。”

箫矸芝微微摇头,再抬头时依旧面色温和:“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说话自然随意些,这事原也怪不得你,只是有人从中作梗罢了。”

有人从中作梗!宋钦蓉的满心怨恨突然找了宣泄之口。

阿玲走在身着各色罗裙的女学众人中间,与苏小乔左右抬着条凳穿过竹林。一路上苏小乔叽叽喳喳,同她介绍着何处耕作、何处用膳。清亮的声音说得十分详尽,等穿过大半院落来到东侧男学时,她已经对整个书院熟悉起来。

“男学旁边种着一片君子竹,跟女学的湘妃竹相同,每年男学新进人时,便会在此亲手移栽一根竹子。不过男学比女学人数多太多,时间久了这片竹林也与背后的东山连成片。”

指着面前郁郁葱葱的竹林,苏小乔突然放低声音,神色间也带上几丝羞赧,“女学中人学问大多比不得男学,常有姑娘来此讨教学问。”

不就是讨教学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余光瞥见苏小乔嫣红的脸,阿玲满心疑惑。

抬脚朝竹林中远眺,风过之处劲竹微微摇摆,竹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刚想收回视线,她突然眼见地撇过翠绿色中夹杂着几丝更嫩的颜色。她本就继承了阿爹极好的辨色能力,且前世最后三年****相对,最后临死前她更是用典当的银钱买了块同色绸缎,这会怎么都不会认错。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股疑惑刚刚升起,淡绿色微微移开,露出后面月白色的衣裙,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先前她只是猜测,沈德强与箫矸芝可能在阿爹故去前就已暗中勾连,心中仍有几分不确定。这几分怀疑倒不是因为沈德强表现好或是她心怀不忍,而是她相信阿爹的手段。沈家的富余日子尚要多多仰仗蒋家,当时蒋家尚有阿爹坐镇,于情于理他们也不该如此。

可眼前的一幕却打消了她所有的不确定,原来这时候、甚至更早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纠缠在一起。

“阿玲。”

手臂上传来轻微拉扯,阿玲扭头,就见苏小乔单手扯着她,另外一只脚正迫不及待地朝男学门口迈。

“以后你就在书院,君子竹有的是时候看,咱们得先进去占个好地方,那可是邵明大师。”

难道她没看见?阿玲看着门口神色匆匆的女学众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了竹林中的异状。在她收回目光的同时,随着淡绿色衣衫的移动,那一小撮竹林摇动幅度突然增大。熟悉的场景让她瞬间想起方才女学时,她觉得窗外有人要看,扭头却只看到“随风摇摆”的竹林。

书院门口才见了多久,某人就那么等不及!

“阿嚏。”

女学院外偏僻的角落,陈志谦突然打个喷嚏。抬袖掏手绢时,看到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的暗器,神色间露出些许无奈。那丫头皮肤有多娇嫩他可是一清二楚,奶娘扯两下撞到桌角都能留下青紫。还有前世被山匪绑去时,麻绳轻轻捆两下,过后她手腕露出那段紫红活像受过惨无人道的虐待。他自幼随师傅习武,即便有意控制力道,打上去也准会留下痕迹。

不过是跟其他姑娘勾勾小拇指罢了,他……忍!

整齐的白牙咬出轻微响声,陈志谦低头看向墙角噤若寒蝉的丫鬟。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问明身份,得知两人是嫡亲姐妹后,他终于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丝相似之处。

“你们给我做一件事。”

边说着陈志谦边亮出一块腰牌,鎏金的灿烂色泽传来,正中所雕金龙栩栩如生,游龙下方“令”字更是带着冲天杀气,单看着就让青霜软了腿,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我……绝对不能害我家姑娘。”

害那丫头?陈志谦感觉自己听到天大的笑话。前世今生他也算作恶多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时没少惊到沿街叫卖的小贩,前世最后几年他更是凭着皇帝舅舅的宠信,肆意打压看不顺眼的人找乐子,弄得大半个京城咬牙切齿。

可他唯一没祸害过的人,便是那丫头。如今乍听这说法,看到墙角神情比捍卫自己贞操的节妇还要庄严的丫鬟,他倒是放下了最后那点担忧。

是个忠心的,虽然顽固了点,可那丫头那么笨,奴肖主刚刚好。

“不害她,”说完他看向另一名丫鬟,“你去把箫矸芝的贴身物件拿过来,找机会放进沈德强今日要用的书里。”

比青霜稍高些的丫鬟面露难色,外人虽然都说箫家姑娘仁慈,但跟在身边她却了解箫矸芝的手段。这事万一被发现了,她全家都保不住。

陈志谦可是人精堆里长大的,打眼一扫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事成后我保你全家周全。”

没等姐妹俩松一口气,摇摇手上腰牌,他话锋一转,“如若不成,你们只会比落到箫矸芝手里更惨,说到做到,恩?”

青霜扯扯姐姐袖子,福身恭敬地答道:“谨遵大人吩咐。”

看真相揭穿后,那丫头还会不会一心喜欢她表哥!得到满意的结果,陈志谦转身离开。走到拐角处,看着不远处拱门上尚还算新的春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前世被绑三日后,那丫头衣衫凌乱间脖颈后露出一截红绳。嫩白的肌肤,微微凸起的脖颈骨上,那抹鲜亮的红色格外诱人。

“就拿她备用衣裳中的肚兜,要红的。”

语调加重说完最后三个字,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的离开。来青城为那丫头是真,皇帝舅舅交下来的正事也不能耽搁。不然皇上不急,驸马府里那位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平北大将军也该急了。

事情怎么办他心中早有定计,可该做的事一点都不能省。不快点忙完,他猴年马月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那丫头面前。

想到这他脚步越发急迫,最后干脆化为轻功一阵飞檐走壁。

在他离去后,墙角的青霜姐妹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彼此看到对方眼中的心有余悸。过了有一会,还是青霜先行开口。

“姐姐,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明察秋毫,几日前我只怕已经被板子打成肉泥。死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还背负着惯偷的名声,顺带连累家人。姑娘对我这般好,有些事我真不忍心瞒着她。”

做姐姐的青玉依旧有些为难:“也不能说瞒着,我们姑娘与沈家公子只有同窗之谊,应该没别的什么。”

“姐姐不是也不确定?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姑娘与沈家公子最起码是表兄妹,可箫家姑娘算什么。非亲非故,又是茶点笔墨,又是借书,甚至还同处一室探讨学问,姐姐可曾见过这般亲密的男女同窗?蒋家统共就我们姑娘一个,姑娘人心善、生得好又知书达理,这般好的人便是王孙贵族也配得上,又何苦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姐姐,我们现在所做之事不仅是为保全家人,更是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并非诬陷。”

“是成全……不是诬陷?”

青霜重重地点头,肯定的神色给予青玉无限信心。

“方才那位大人拿的腰牌可是金的,姐姐可知普天之下能用金雕龙的可只有那一家。”

青霜指指北方天空,青玉神色一顿。虽然她只是个丫鬟,但也知道金龙是皇家专属。吩咐她做事之人出自皇家,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做成了还好,做不成的话,皇家手段岂是箫家能比?

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咬咬牙,她说道:“姑娘马车上放着几身备用衣裳,肚……贴身小衣应该有红色的,我先去寻来。”

心知说服了姐姐,青霜心神放松。姑娘对她有恩,她必须要报答。左右宋沈两人之间也不怎么清白,有些事做了就要认,所以对于今日之事她没有丝毫负疚感。

“方才路上我与沈德强身边小厮搭过几句话,沈家下人对我没有防备,后面的事就由我去做。”

东林书院三月上旬讲学首日,男学院内君子竹环绕的空地上,条凳整齐排列。衣冠整洁的男女学子捧着书本,面色难掩激动,对着面前赤红色雕栏围起来的高台翘首以待。

辰时三刻,顾山长自高台北边的房舍缓缓走出。不同于以往宽松飘逸尽显文人风骨的长袍,今日他特意换上了学正官服。做工精致的黑色官服领口、胸前以及袖口各镶了暗红色滚边,穿在身上尽显庄严肃穆的官威。

微微捋下打理好的胡须,顾山长用郑重的语气介绍了邵明大师生平事迹,包含他出神入化的医术、如何不慕富贵、这些年来又走过哪些地方帮过那些人。之后又用敬仰的语气道明他个人对于大师的敬佩和叹服。

阿玲坐在下方靠前的位置,能有如此好的位置还多亏了苏小乔。书院学子满心盼着邵明大师开坛讲学,盼星星盼月亮,真正等到这一天时积极性自然是非比寻常,占起位置来也是争先恐后,丝毫不顾什么淑女君子风范。这时候苏小乔体格上的优势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一众身娇体弱的江南女子中,她扛着条凳一马当先地冲进去,勇往无前的气势像极了征战沙场的将军。

一番拼杀后她成功抢到了第二排的黄金位置,至于更前面的位置则是箫矸芝专属。她也是刚才知道,因为晨读开始的时辰太早,夫子大多不会过来,多数时候都是由学业最好的学子领读。而且平日夫子课业上有多余吩咐时,大都也由他们代为转达。

这样类似于学子中管事的职位,东林书院有两个。男学是沈德强,而女学这边则是箫矸芝。此刻两人平行坐于第一排,男子身着浅绿色袍服,女子身着月白色衣裙,衣冠楚楚端坐于人前,同样精致的面容让见者眼前一亮,然后忍不住夸一声好。

这不,被顾山长隆重请出来的邵明大师登上高台后,拱着罗锅背居高临下左右看看,最终目光定格在最前排,洪亮的声音开口说道:“顾山长过誉了,贫僧不过一介僧俗,垂垂老矣,哪赶得上这台下的学子风姿斐然,如旭日初升、嫩芽破土般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谦虚之言分从什么人嘴里说出来,若是个一事无成的赖汉这般说话,众人只会当他酸腐自卑拿不出手;可同样的话换成名满天下的邵明大师来说,那就是为人谦虚有涵养。

能得到邵明大师一句赞许之言,不仅东林书院众学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顾山长也觉得脸上大大增光。

而做在箫矸芝背后的阿玲总觉得,邵明大师说这话时,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四目相对时,他满是皱纹的唇角更是扬起慈祥的笑容,而眼睛也好像调皮地眨了下。

眨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得道高僧邵明大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庄重的事,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是出现幻觉,等李大儒之事过后,她一定要去庙里好生拜拜佛。

在她胡思乱想时,邵明大师也一直在关注着她。

这便是小王爷心心念念的蒋家姑娘?还真是满脸福相,周身这福气深厚的……怎么说呢?他大半生阅人无数,连天下最尊贵几个人也都见过,但这等深厚的福气还真是生平罕见。

惊讶之下他多看了几眼,这几眼让他慢慢看出了门道。不对,的确是福泽深厚的命格,可这福气中隐隐搀着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不能说是坏东西,只是那东西隐隐与福气相冲。

认真分辨后他才发现,那是善气。

因为善良而生生折损福气之事他也不是没见过,这天下间有太多人因一时心善而引狼入室,好点的落个伤心失落,坏的不乏家破人亡。可那些人大多是因福气不足,像蒋家姑娘这般深厚福气,还隐隐有被善气压制的危险情况,他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

多年修佛而越发平静的心终于起了波澜,若先前他是因小王爷吩咐才入青林书院讲学、顺带找个机会收蒋家姑娘为徒,现在则多了几分主动和甘愿。

这些心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邵明大师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维持着始终如一的和善,他目光一转看向男学最前方。

这便是小王爷每次提起时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表哥”,倒是个风姿如玉的公子,只是命犯桃花,空有才华而郁郁不得志,蓝颜命薄,不过也并非全无转机……

余光瞥向女学那边的黄衫少女,想起小王爷之前恐怖的神色,他赶紧收回心思。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尽量直直身子,他看向下方。

“贫僧不过是一介僧俗,学问上算不得精进。贸然说起只怕言之无物,未免误人子弟,今日便照书院日常授课说说。”

话说到这意思很明白,他要按平日授课的内容说,自然需要一本课本。

顾山长没想到邵明大师会如此务实,以他的地位随便说点什么,就算就地打坐给念经,面前这些学子也得装出十分受教、大彻大悟、感激涕零的模样来配合。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这样,甚至还配合着书院学子的进度来讲。

他还有什么要反对的?

当即他便抬足转身,准备入书院内给大师找一套全新的书。可还没等步子迈下去,大师已经止住他,只道借在座学子的一用即可。

能被大师借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若是大师翻阅过程中看到书上注解或其它,对学子起了惜才之心指点一二,那这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用多想,顾山长便将这项美差给了他最欣赏的学子——沈德强。

“钦文,且将你的书呈上来给大师一用。”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艳羡之色,那可是戏文中龙宫龟丞相化身的邵明大师,名满天下的活神仙,自己的书能被他用一用,那得是多大的脸面。一时间书院众学子,无论男女皆是眼巴巴地看向沈德强。不少人懊悔,自己平日怎么没有好生读书,赢得顾山长喜爱,不然今日这等好机会就是他们的。

毕竟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沈德强平日表现的再稳重,如今面对天大的好事,他也忍不住内心雀跃,如玉的面庞泛起几丝红色,无端添了几丝喜气。

尽量稳重地站起来,他双手捧着书走向高台,微微躬身朝前递过去。

“多谢。”

点头说完,邵明大师接过来,当着台下百余双钦羡的眼睛翻开后,脸色突然急剧变化。他赶紧合上书,连带着另一只手往书底下捞,作势想接住那个东西好好藏起来。可似乎是年迈手脚不灵活,下面的手出现偏差,非但没有接住,划抓之下反倒将藏在书中的剩余一半揪出来。

当着顾山长的面,在书院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个像极了锦帕,但又比锦帕多几条系带,大一些且形状不甚规则的大红色布料自书中落下。被风一吹,飘在高台南侧的木质雕栏上,正好面对坐在南侧的书院学子。

“此乃何物?”这事大多数男学子的反应。

“啊。”尖叫声来自于右侧一小撮正在捂脸的女学子。

坐在第二排阿玲将雕栏上悬挂之物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姑娘家贴身的肚兜。

沈德强书中怎么会夹这种东西?而且这件肚兜看起来有些眼熟。稍微一想她也就明白了。那活灵活现的莲花,不正是她最常用的花样?再细看过去,连花瓣上渐变的配色、脖绳独特的打结方式都与她一模一样。

是她的!

可她的贴身衣物从来都是妥善保管,即便穿一回就不穿了,也会洗净叠好放入专属她的库房,绝不可能出现在沈德强手中。

怎么会出现在这?

阿玲咬唇,心中隐隐想到另一种可能。是奶娘,前几日查获的账册中她私自偷出去她不少衣物,其中很有可能夹着贴身衣物。

想到这她脸色一阵发白,强忍住恐惧抬起头,却看到正前方箫矸芝身体比她还要僵硬,甚至僵硬到连爬虫落到脖子上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难道肚兜不是她的?想到方才竹林中浅青色与月白色交织的一幕,她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

仅仅片刻功夫,不少男学子已经认出了这东西,高台下人群中彻底炸开了锅。方才沈德强上去送书时,众人虽然难掩羡慕,但本心里他们并无多少反感情绪。沈德强人长得好看、读书也够努力,更难得的是他身上从无傲气,遇到同窗有困难时向来不吝于伸出援手,多年下来他很受书院众学子钦佩,甚至早上他们看到沈家马车时都会自觉退让,让他先行通过。

可如此一个几乎堪称完美的人,竟然会在圣贤书中夹女子贴身衣物。这会不少人已经脑补出这样一幕:晨读时沈德强坐在夫子位置上,居高临下看似一本正经的领读,其实藏在桌子下的手捏着一件红色肚兜,轻轻抚弄细细摩挲,心有感触时还会假装感悟圣贤之道,闭眼细细回味。

幻灭,不过如此。

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下面投上来,被眼前一幕惊到的沈德强呆若木鸡,完全忘记了辩解。

眼见兄长置身于不义之中,宋钦蓉急了。身边嗤笑声传来,她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指向阿玲。

“是她,前几****借了我哥的讲义说是熟悉书院功课,一定是她偷偷夹进去的。”

蒋家姑娘将贴身小衣塞进了沈德强书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宋钦蓉言之凿凿的指责声,将在场所有人集中在高台上的目光转移到女学第二排。

清早乍见沈家马车上多个小表妹,他们还没往那边去想。可现在宋钦蓉的话说出口,众人却有志一同地觉得此事并无可能。

沈德强是谁?那可是他们青林书院的大才子,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自他入书院后,历年男学榜魁首就再没换过人。文采好不说,还面容俊朗、性情温和,这般好的男子,连同为男子的男学诸人都丝毫讨厌不起来,更不用说豆蔻年华的少女。

女学诸人与之接触尚少,就这样不少姑娘见到沈德强都要红了脸。那蒋家姑娘可是沈德强表妹,自幼青梅竹马长起来,又怎会不春心萌动。

这样稍微往深处一想,不少人已经深信宋钦蓉所言,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或暧昧或鄙夷。

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化,宋钦蓉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解了兄长危机。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兄长虽然有才,在书院中也颇有威望,但挡不住背后有人眼红。人言可畏,再过几个月他便要参加乡试,此时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至于阿玲……她看向所有人目光集中处的阿玲,似乎被吓住了,这会她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宋钦蓉心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多年以来都是她在阿玲跟前做低伏小。虽然每次都会得到些精美的珠宝首饰,可那些于常人来说天价的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别人拿自己不稀罕的东西随意扔给她,而她却必须欢天喜地的接住,这让她感觉屈辱。

如今风水轮流转,肚兜之事一出,阿玲日后必然要嫁给兄长。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嫁进来,她一辈子别想挺直腰杆做人。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想到这宋钦蓉越发激动,这会她丁点不怕得罪阿玲。得罪了又如何,除了兄长她还能嫁给谁?嫁进沈家想过舒坦日子,就得讨好她这个小姑子。

心下越发坚定,言辞上她也越发激烈。

“阿玲,你怎么能这么做。哥哥开春就要参加乡试,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就是为了这事,如此紧张的时刻自然要心无旁骛,你怎能让她分心。”

各种指责之言倾泻而出,言辞越来越激烈。在宋钦蓉口中,阿玲成了为了儿女私情丝毫不顾其他,□□又不知事的可恶女子,和该被世人唾弃。

宋钦蓉越说越来劲,到最后女学这边的姑娘们都有些听不下去。

“阿蓉,这么说有些过了吧。”

宋钦蓉一顿,“我……”

一直坐在最前面的箫矸芝扭头,可怜又可叹地说道:“今日大师也在,事关重大,阿蓉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口不择言。不过少女心思向来细腻而敏感,不宜宣诸人前,但归根到底也没什么大错。大师佛法高深、睿智通达,定能谅解这点无心之失,大家也不必太在意。”

此言一出,顾山长眼前一亮,高台下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年少时谁没有过些许思慕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把这点细腻的感情揣在心底,轻易不会说出口。可说出口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他们枉为读书人,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竟然连最起码的宽容都做不到。

一时间不少人为方才那点小心思而愧疚,连带着他们也对敢于站出来说公正话的箫矸芝高看一眼。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阿玲,将箫矸芝方才紧张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愧是前世最好的姐妹,宋钦蓉和箫矸芝,这两个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直接把本来疑点慢慢之事盖棺定论,所有的脏水都泼在她身上,后者还得了个宽仁友善的好名声。

这法子虽然脏,但盖不住她有效。

低头,唇间讽刺意味越来越浓。飞快地将整件事在脑子中过一下,阿玲悲哀地发现,前世今生她一直活得比较单纯,并不擅长勾心斗角。这个当口,她压根想不出箫矸芝那样好处尽占的法子,只能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但怎么都比箫矸芝好处占尽要好。

下定决心后,阿玲终于抬起头,在百余双眼睛的注目中坚定地说道:“肚兜不是我的!”

不是她的?谁信!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宋钦蓉步步紧逼,其实这会她心里有些发慌。阿玲为人她了解,虽然任性些,但绝做不出这般出格的事。可如今她也是骑虎难下,兄长的名声、沈家的富贵全寄托于此事,今日这件肚兜不是她的也得是她的。

听到后面这话,箫矸芝瞳孔微缩。她当然知道那件肚兜是谁的,她生来早慧,虽是庶女但却把家中嫡女完全比下去,在箫家后院占尽了风光。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始终比不得蒋雪玲。托生成皇商蒋家独女,被爹娘捧在掌心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让人难以企及的一切,有些人就是好命。

可她偏不信命!蒋雪玲有的她也要有,衣裳她能比着做,珠宝首饰如今她买不起,但总有一****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

只是为什么她的肚兜会出现在这?虽然是根据蒋家奶娘偷出来的东西所仿制,但不同的绣娘所做东西肯定会有细微差别,会不会被她看出来?

刚想到这点,面前突然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是她的!”

君子竹旁,当着邵明大师、顾山长以及书院所有学子的面,阿玲抬起右臂,纤细的手指直接指向箫矸芝,神色中是说不出的坚定。

“阿慈刚还在为你说话,这么快你便恩将仇报。”最喜欢的阿慈被冤枉,宋钦蓉比本人还要着急。

“方才入男学前,我亲眼见到沈德强与箫矸芝在竹林中相会。”

“真是天大的笑话,方才我哥与阿慈一直在忙着布置男女学座位,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又怎会平白无故出现在竹林中。”

“哦~”

没理会宋钦蓉,阿玲转身看向高台上的沈德强:“实不相瞒,你也知道我蒋家人对色泽比较敏感,表哥这身浅绿色衣袍虽与竹林相似,别人可能分辨不出来,但我却绝不会认错。阿蓉表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护箫矸芝到底,但读书人自有其铮铮傲骨、君子风度,不会随意欺瞒他人。表哥,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应该很清楚,当这么多人面你倒是说说。”

面对满脸信任的小表妹,沈德强陷入到空前的犹豫中。尤其当他看到阿慈恳求的目光时,心下更加摇摆不定。

他与阿慈相识多年,她文采斐然、相貌出众、做事时有不输于男儿的魄力和果决。可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让他忍不住深深着迷。

可再着迷他也知道,自己日后的妻子会是表妹。阿娘与姑母都有这方面的意思,而且表妹本身也是有别于阿慈的另一种娇憨可人。他对她并无不满,日后成婚后定会好好待她。至于阿慈,他有自信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只是如今表妹与阿慈起了冲突,且表妹抬出读书人的风度请求他帮忙。

沉吟再三,他心下有了决定,缓缓说道:“的确如此!”

沈德强承认了,底下一片哗然。

“只是偶然遇到,随口商议下座次安排之事,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事。”

说完沈德强将脸扭向一旁。阿蓉不会认错,这肚兜应该是表妹的。不论为何出现在这,今日之事的确是她之过,没道理将这盆脏水往阿慈身上泼。再者表妹日后总要嫁给他,虽然这会名誉会受影响,但他保证不会因此事慢待她。

这就够了,他无愧于心。

事情急剧反转,在四周的质疑声中,阿玲紧盯着台上的沈德强。见他从犹豫到羞愧到面色如常,她只觉从未有一刻她将此人的本质看得这般清楚。

之所以问沈德强,最重要的是想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此事。如果他大胆承认自己对箫矸芝的感情,她也能借着这个由头跟阿爹提及重生之事。还有另外一小部分原因,就是担心阿娘。上辈子他们母女情分淡薄,这辈子好不容易在处置奶娘后恢复亲密,她不想因外祖家事让她伤心。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会沈德强已经可以为箫矸芝放弃她,连装装样子都不肯。

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身旁有人拉拉她袖子,扭头看见一脸担忧的苏小乔,阿玲对她摇摇头,做出安心的笑容。而后她脸色越发沉静,转身向高台走去。

“你说谎!”

对着沈德强眼睛,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她拿起栏杆旁肚兜。布料刚入手,她心下便有了底气:“这件肚兜绝不可能是我的,我从不穿如此粗糙的布料。”

站在高台下,阿玲细嫩的食指挑起那件大红色的肚兜,直面眼前上百双眼睛的压力,挺直腰板面露傲然。

如果说箫矸芝的异常反应只是让她心生疑惑的话,那肚兜入手瞬间的触感就让她心里有了底。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异,但穿了十三年的东西,她自问绝不可能认错。

只是她的那点自信,还是无法跟沈德强与箫矸芝二人多年来立起的威信抗衡。

大多数人都有排外心理,阿玲初入书院就搅起这番腥风血雨,不少人其实暗自心存抵触。方才因为在女学,不少姑娘对箫矸芝多少有些嫉妒,也隐隐认同她的想法,所以面上才没表现出来。

凡事有利也有弊,女学姑娘有多嫉妒箫矸芝,男学这些公子就有多喜欢她,反过来沈德强地位亦是如此。如今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下把一大盆脏水泼到两个人头上,可想而知引起多大的众怒。

片刻的气氛凝滞后,排列整齐坐在条凳上的学子们或鄙夷或轻蔑的眼神不加掩饰地看过来。不止他们,就连高台上的顾山长也忍不住皱眉。当然他关心的从不是此事真相究竟如何,而是当着邵明大师面,书院竟然出了此等事。

“让大师见笑了,我这就……”

还没等顾山长后面的应对之策说出口,旁边邵明大师捋捋发白的寿眉,笑得慈眉善目:“无妨。”

品味出邵明大师举止中的洒脱,顾山长心下一松,紧接着对他起了一层特别的敬意:不愧是有“神仙下凡”之称的得道高僧,这境界。

有境界的大师这会正紧盯着底下,心下思维尺度之大绝非顾山长等将他神化之人所能料到。面露慈祥地看着栏杆外身形略显单薄的阿玲,要不要帮帮她?这股念头刚升起,他眼前突然闪过一双略带邪拧的眸子,眼眸主人虽尚未及弱冠,但自幼生于皇家,周身气质外放时足够震慑人心。

小王爷还是头一回对个姑娘这般上心,想起他嘱咐的那些话,他瞬间拿定主意。

“这位姑娘,你可有何凭证?”

邵明大师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熄了高台下热烈的气氛。

正欲打算发问的宋钦蓉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下去,站到箫矸芝身边,昂首挺胸一副保护着的姿态。躲在她阴影中的箫矸芝皱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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