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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蛋糕师傅都已经下班了,谁知道有位顾客临时跑来预定生日蛋糕,时间很赶,他也是刚想起来今天是女儿的生日。陈列柜里摆放的他统统看不上,非要现做,并且还必须是女儿喜欢的喜羊羊卡通蛋糕。

店员小芳见他焦急万分,只好进厨房询问宁夏愿不愿意接单,碍于宁夏的身份,又顾忌到她到了下班的点,小芳开口有点怯怯,不大好意思。

没想到宁夏竟爽快答应,二话没说就准备起原料。

叶晓凡电话里说:“你对别人就好说话,对我总是冷得下心肠!”

宁夏戴着耳机接听,手里握着裱花袋在已经抹上奶油的蛋糕上挤细丝,她笑一声:“你又把我对你的好忘光了。”

“你对我好,那你给我当堂嫂,我不介意喊你嫂子,真的!”叶晓凡不忘初衷,坚持不懈。

宁夏动作一顿,“你还没疯够?”

“你看吧,你对我就是心肠冷!”

宁夏很想当面白她一眼。

隔了会,叶晓凡连连叹气:“听我妈说,我哥今晚去相亲了。”

“哦。”宁夏认真工作,语气淡淡。

“你都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

“以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人不行,哪需要接受安排去和那些所谓的名媛见面?”

“哦。”宁夏依然兴致缺缺。

“……”

***

另一边,叶昭觉正坐在万斯年的法国餐厅内回答对面徐小姐提出的问题。

他唇角一勾,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带着隐约的疏离,“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对方心里不信,笑容却精致未变,“真的么?”

这不算是一个标准的问句,只是一声应景的感叹,或者说,是引出下一话题的诱饵。

可叶昭觉却不冷不热地作答:“我何必骗你?”

“……”

气氛瞬间冷场。

徐慧慧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幽怨。反观叶昭觉,从容冷静,似乎并未觉察出方才的话有何不妥。

“阿觉,这么巧你也在这儿。”林颜夕的出现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叶昭觉微一抬眸,没什么表情。

林颜夕望向徐慧慧,“这位是?”

徐慧慧不说话,眼睛直视叶昭觉,耐心地等待他来介绍自己。

可等来的却是,“我们在相亲,请你不要打扰。”

这男人还真是说话直接!

徐慧慧同情地瞥一眼林颜夕,这种被瞬间噎住的滋味她才体会没多久,因此,她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林颜夕僵硬两秒后,神态自若地找台阶下,“我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这就走。”

她仪态大方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包里清越的铃声响,她打开包取出,接听。

卢晓看热闹的声音传来:“我说阿觉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偏不信,现在亲眼见到相信了吧?”

“你在哪里?”

“在你两点钟方向。”

林颜夕扫过去,隔着偌大的餐厅,看见卢晓冲自己招手,她嘴角的笑容格外扎眼。

那头,徐慧慧望着林颜夕走远的背影,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犹豫了一小会,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不觉得我们是在相亲,你可以换一种说法的。”

叶昭觉倒是笑了,“徐小姐,如果不是相亲,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声音平实而低醇,连反问的语气都听不出,就像在平静认真地叙述一个事实。

驱车送徐慧慧回家,深受家庭熏陶的徐慧慧在看见叶昭觉的座驾时,小小地惊住。

扣好安全带,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可经过先前的相处,她发现她做不到。

叶昭觉修长的手握着方向盘,明明从上车之后没有看她一眼,却像是看穿一切似的,嗓音低回,“有什么问题?”

“呃……没有。”徐慧慧微愣,笑容勉强。

叶昭觉看着路况,倾倾嘴角,“没关系,可以有。”

“……”徐慧慧要哭了。

在这之前她也和圈子里的其他人相过亲,毕竟大家都到了适婚年龄,又刚好关系到家族利益,中间有人搭桥牵线,谁也不会拒绝。见多了流里流气的二世祖,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眼。倘若不是听说今天这个是圈子里有名的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稀有怪胎,她想她是不会来的。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该来。

这人的确是个怪胎!

几十分钟的车程对于徐慧慧而言漫长得令人窒息。她想,不单单是这辆车,更大程度应该是旁边这个人的问题。

尽管他沉默寡言,但他无声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

“你好像不住在家里是吧?”她有点受不了,只好打破沉寂,没头没尾地扔出这么一句话。

叶昭觉笑得很淡,“问题来了是么?”

“……”徐慧慧一时憋红了脸。

他像是认识到自己言语上的失误,“抱歉,我似乎惹你不快了。”

“……没有啦。”她笑不出来。

终于到家,他把所有的礼节都一一做足,先一步下车,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今晚过得很愉快。”他说。

“我也是。”徐慧慧强行挤出笑意,“那,再见。”

“等等——!”

她刚要挪步,被他叫住,面露疑惑,“怎么了?”

“你觉得我如何?”他笑着问。

“……”

“没有感觉么?”他略带遗憾,“看来你好像对我没什么好感。”

“……”

“好吧,既然如此,我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

然后,呃,就没有然后了。

徐慧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回到车里,开着那辆她十分看不顺眼的黑色沃尔沃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

过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说白了,根本就是这家伙看不上她……

夜色迷离,叶昭觉降下车窗,任热风不断涌入。

突然想抽根烟,他摸向裤袋,却发现没带在身上。

他其实烟瘾不大,但有时候心情需要放空,比如此刻。

街头霓虹闪烁,点点光圈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光华四溢。

他接起杨枝的来电,脸色平静,“喂,阿姨。”

杨枝说:“阿觉,你和慧慧相处得怎么样?”

“嗯,还行。”他笑笑,左手搭在窗框,语气散漫,“不过阿姨,我说的不算,关键还要看她的态度。”

“不管怎样,你觉得行就好。”杨枝开心地说,“挑来挑去,我也就看慧慧这孩子不错,秀气端庄识大体,要是你俩成了,她会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妻子。”

“我相信您的眼光。”他温温地笑了声,所有情绪都深藏在寂静的眼底。

***

精心打包好蛋糕盒,洗手,换装,回家。

夜色浓重,路边的广告牌和灯箱五颜六色,宁夏走到地铁口,刷卡进站,坐在休息长凳上翻手机。指腹划在与栗子蛋糕相关的图片上,也许,她回到家后可以尝试创新。

不过前提是,得有熟栗子肉。

出站后,在街头称了一袋板栗,天气热,买的人很少。板栗热乎乎,闻起来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她没忍住,边走边拾起一颗送去嘴里咬破皮,津津有味地咀嚼。

离辰良公馆还有一段距离,夜晚携伴散步的人不在少数,人行道上的一盏盏路灯下群蛾乱舞,宁夏孤身一人,不知不觉竟走了好长一段路。

等她回过神来,纸袋里积满了一堆栗子壳。

这时,她已站在了辰良公馆的主入口。

她慢吞吞沿着主干道往里走,手伸进袋子里掏啊掏,抓了几下后,终于确定剩下的份量足够做一小份蛋糕。

走着走着,注意到前方一只垃圾桶,她把表面的栗子壳倒出来扔进去,花坛里的四季海棠粉中一点黄,在她的余光里肆意开放。

背后忽然打来一束强光,紧接着热风涌过,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一辆越野车刚刚从身边开过去,尽管光线随着车前大灯的逐渐远离而恢复为橘色,但宁夏却一下子认出车尾的标志,那是辆沃尔沃。

最近好像和这款车型颇有缘分,时常能碰见。

由这车不免想起那个叫叶什么爵的,想起那个叫叶什么爵的,就会连带想起一直贼心不死的叶晓凡。

在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的时候,公寓楼到了。

她抬手按电梯键,这栋楼的上下电梯共两辆,宁夏眼睛瞟着操作盘,两辆都在缓慢上行,左边那个隔一会停一下,右边那个却扶摇直上,到了11层,等里面的人出去后,它没再继续上升,而是迅速回落。

哟,邻居呀。

自从搬来这里,还从未在11层遇见过外人。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一样,不打扰,也不碰面,作息时间巧妙地岔了开。

姜熠然比她回来得早,楼上的书房亮着灯,宁夏没进去打扰,洗了澡出来便下楼做栗子蛋糕去了。

把板栗壳一个个剥开,用料理机打碎,她盯着吧台酒橱里姜熠然的那些宝贝看了一会,上回开了他一瓶黄金国五年陈朗姆酒,这回,她看上了另外一瓶黄金国十五年陈朗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去浪费,最后只加入了平时最常用百加得白朗姆。

做好后,她和往常一样,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摆好刀叉,撕下一张便利贴,回屋睡觉。

早上起来,等待她的照例是一番波澜迭起的辛辣点评。

被打击惯了,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失望的,可每次总会不由自主地怀抱点期待,哪怕从姜熠然刁钻的嘴巴里听出八分的满意她也知足了,只可惜别说八分,连及格都悬。

宁夏恹恹地解决掉早餐,拎起包准备去店里。

姜熠然坐着没动,“外面正下雨,带上伞。”

宁夏回头,麻木地看他一眼,“你难道不应该说‘外面正下雨,我送你’么?”

他抬眸,直直与她对视,毫无羞愧,“想要坐免费车,自己去考驾照,或者找个有车的男人。”

“……”

如此理直气壮!

宁夏僵一秒,骄傲地扭头便走。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等电梯,宁夏盯着走廊尽头,那里有面可以观景的玻璃窗,楼外大雨瓢泼,雨帘密集,什么也看不清。

除了雨声,就是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倏地,吱呀一声,是门旋转时的自然声响,然后,啪——

门轻轻阖上。

会是谁?这个楼层里其中一个不曾谋面的邻居么?

沉稳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宁夏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本能地转投向走廊的另一头。

她以为只会草草地扫一眼,孰知,就这一眼,整个人都傻住了。

来人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步伐稳健而随性。

深蓝色的格纹西装,浅色的真丝印花领带,又是一身常人难以驾驭的装扮。

竟然是他!

他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一下,宁夏挂上笑容,“我很好奇,你也住这里么?”

然后,宁夏眼睁睁看着他别开目光,侧身面对电梯口,留给她一个疏淡的侧脸,“嗯。”一个“也”字足以说明一切,他轻点头,却不看她。

走廊静悄悄,宁夏的心情也静悄悄。

她不矮,可他的个子却很高,和那天他送她回家时一样,她站他旁边需要微仰脖颈才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睛。可这样会很累。既然累,那她何必要看他?

宁夏不再开口,垂下脑袋,百无聊赖地踢踏鞋子。

电梯抵达11层,门自动打开时,她依然低着头不动。她让他先进,反正电梯跑不了。

“宁小姐。”他这样叫她,和那天的称呼一模一样。

真庆幸自己没有像那天一样厚脸皮地喊他“大哥”。

宁夏淡定地“嗯?”了一声,抬头发现他右手抵着电梯,以防自动关闭,一张俊脸微微侧过来,却没有看着她。

他说:“你不进去?”

“进——!”宁夏轻而缓地拖了个长音。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没客气,率先走了进去。

两人一左一右挨边站,中间隔的距离足以再插一个人。

微热的密闭空间,谁也不说话,不过倒也不觉得尴尬。

指示器上的数字逐渐递减,变成7时,宁夏眼睛一斜,突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话题来得突然,他表情淡淡,“你问。”

“你名字怎么写?”宁夏语气随意又轻快。

他终于轻轻瞥过来一眼,宁夏立刻挂上笑容展现友好。可她不笑还好,这一笑,他反倒眉间多了道浅浅的折痕。

宁夏心脏咚地一下,遇见他果然就别想有好心情。

“四川昭觉县的那个昭觉。”那一眼很快结束,他转而目视前方,言简意赅。

宁夏一愣,“地名?”

她发誓,这句话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可也许她没有掌控好语调。

“对,地名。”叶昭觉拧眉再次看向她,嘴角微勾,“你叫宁夏,不也是个地名?”

她静一秒,笑容灿烂,像是讨到了一个大便宜,“这么说来,我好歹是个自治区,你只是个小县城。”

话音带刺,是她一贯的嘻哈式攻击手段。

以为他不会听出来,可他居然沉默地把脸又正了回去,一副不愿再多看她半眼的样子,“哦,恭喜。”

“……”什么意思?

电梯门开,哗哗的雨声清晰分明。他走在前面,宁夏跟在他背后两步开外。他背影挺拔,格纹西装的活力在他身上被转化成一种内敛的张扬,格外矛盾。

就像他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用四个字概括就是:莫名其妙。

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对她的态度也莫名其妙!

他刚行至公寓门前,就立刻有人等候多时地迎上来,主动递上一柄黑伞。

宁夏停住脚步,看见他把伞撑-开,从容不迫地走进雨幕里,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声音越飘越远,直到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而那个给他递伞的男人坐进了主驾驶位。

车子扬长而去。

宁夏讨厌雨天,就算走路再小心谨慎,鞋子还是会溅上泥水。

偏偏这场雨一下就是一星期,天色阴沉得就像老天爷没完没了地在发脾气。

她只不过稍稍抱怨了两句,姜熠然就见缝插针,说:“驾照和男人,我不是都给你指明方向了么。”

他总是冷不丁地在她耳边提考驾照的事,宁夏也有点烦了,“你说你这样有意思么,我不想考就是不想考,你逼我也没用。”

她背起包去上班,背后响起姜熠然难得正经的嗓音,“宁夏,你得克服心理障碍。”

回应姜熠然的,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可他并不知道,宁夏在关门转身的那一刹那是有多么呆滞。

对面1110的那扇密码门突然向外推开,叶昭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简直就是惊吓!

宁夏脸色微僵,慢半拍地招了招手,“嗨,没想到我们住得还挺近。”

“我也没想到。”他淡淡说了句,勾了勾唇,然后迈步向电梯间的方向走。

宁夏举步跟上,说实话,一周都没再见过他,还以为像他这样的有钱人,只不过把这里当成临时住所,不会常来呢。

再次一同守在电梯旁,仿佛情景重现,就连那日被不痛不痒咬了一口的感觉也像是被复制了过来,宁夏心情有点不顺畅。

进电梯,依然一左一右靠边站。

宁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这话一出口,她就直觉坏事了。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目光犹如清酒,不凉不热地扫过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宁小姐,如果我说不能,是不是以后再碰面你就不会又有其他问题?”

宁夏恍然忆起,一星期前同样的地点,她也是以类似的话开头,询问他名字的写法。

这男人究竟是记性好?还是因为被她膈应了所以才记忆深刻?

管他是什么!她笑笑,“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这个人呢,想一出是一出,以后会不会再有问题根本说不准。”

两手扣在身前,她捏着单肩包的肩带,一改平日和人说话时必与其对视的习惯,只赏给他一个侧脸。

宁夏皮肤白,生得娇俏。夏天热,酷爱扎丸子头,将所有头发都一骨碌地绑成一团,额前只余一小撮碎发。额头光洁饱满,侧脸线条柔和,卷翘的睫毛又密又长。

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叶昭觉想,他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不敢正视她那双笑意绵绵的眼睛。

“你想问什么?”他笑一声,目光挪开。

电梯在这时抵达1层,门外无人。

宁夏没料到他会松口,愣了一秒,直截了当地问:“你只是偶尔过来住,还是就住在这里?”

“住这儿。”他抬步迈出,轻描淡写的回答从前方飘来。

宁夏怔在电梯里,心想,真倒霉!

她几步追出去,与他并排,“我也觉得这个辰良公馆无论是环境位置还是户型结构都很不错,没想到连你一个土豪都会选择住这儿。”

叶昭觉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

宁夏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注视她呢!

不得不说,这人的确很好看,他的好看不是胜在颜,而是气质。虽然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身张扬外露的亮眼着装,但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矜贵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个不好相与的男人。但是,从他和叶晓凡的相处上来看,他同时也是个温柔的男人。不过,他的温柔很有限,对待像她这种非亲非故的人,别说温柔了,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时有时无。

比如现在,他虽然低头看她,唇角也微微有些上扬,但眼睛里却是几乎没有温度的。

他轻笑一声,“宁小姐,你说话很讲艺术。”

宁夏:“啊?”

他道:“你并不希望我住在这里,甚至想要知道原因,于是你借机打探,主动将辰良公馆夸赞一番,从而机警地试探我的想法。”

宁夏装傻充愣,笑眯眯地迎视,“你脑洞好大呀,是不是你们这种做大生意的,脑子的构造都和常人不一样?”

他眼神闪了一下,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平静,“你是说我脑子有病?”

“……”

宁夏错愕不答。

而他唇角微勾,目光幽深,“说话的确是一门艺术,可惜你学的似乎还不过关。”

“……”

乌云满天,空气闷热得惹人浑身难受。宁夏觉得,她胸口更闷。

还是那辆黑色轿车,也还是那个司机。司机恭敬拉开车门,他弓身坐进车里,头低下时,眼睛越过车顶望过来一眼,沉静的眸光寡淡而悠长。

宁夏抿着唇,不言不语不笑,像是被揭了皮,一时之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挺意外的,这个男人要么不拿正眼看她,要么就啪啪啪打她的脸,世界上像他这样的神经病还真是不多了呀。

嗯,有钱人,任性!

让宁夏万万没想到的是,很快,一个更加任性的有钱人上门找她来了。

店员小芳进厨房告诉她店里来了个气势汹汹的女人要见她,如果不是有人在前面拦着,那女人就直接闯进厨房了。

宁夏刚把奶油奶酪和细砂糖一并放入搅打盆里,闻言抬起头,轻轻拧了眉。

“她长什么样?”

小芳眼珠转了转,“是个美女,打扮得很讲究,小贝悄悄跟我说,她浑身上下都是高档名牌。”

符合相同描述的女人海了去了,但宁夏认识的、又刚好会找她麻烦的,也就只有一个。

她立马想到了是谁,洗干净手,脱了外面的厨师服走进店里。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卢晓。

清溪路分店的座椅是吊起的藤蔓秋千,卢晓坐在秋千上慢慢摇,等到她来,傲慢地抬了抬眼,“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宁夏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语气随意,“哦,静音。”

她难得没发火,“找你还真费劲。”

宁夏也刚好想问这个,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以姜熠然的脾气,不可能告诉她。

小贝送上一份草莓巴菲露,眼睛在卢晓身上乱瞟,宁夏敲桌,无声警告,她脸一红,讪讪端盘离开。

卢晓挖一口最上面的果浆,冷哼道:“你们总店有人事表,我抢来看了看。”

她毫不避忌“抢”这个字眼,甚至当成胜利和荣耀。

宁夏无语,“费那么大劲,究竟找我什么事?”

卢晓放下铁勺,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到万斯年继续工作。”

宁夏不吭声,直直看她两秒,随即站起身就要返回厨房。

“你给我站住!”卢晓迅速叫住她,“你听我说完!”

宁夏扭头,“听你说什么?愿赌服输?不能耍赖?”她点了点自己额头,“你看我头上写了什么,无、赖!我就是个无赖,不服你咬我啊。”

她痞痞地笑着,把卢晓恨得牙痒痒。卢晓深吸气,面色紧绷,却迟迟没有发泄。

宁夏感到稀奇,站立不动,静静看着她。

她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尽管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似乎在极力克制脾气,瞧着像有什么顾忌,抑或,有求于人。

这下,宁夏更加好奇了。

她倏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素白的双手交握在桌沿,紧紧攥着,头颅低垂,盯着桌上吃剩的草莓巴菲露发怔。

宁夏没有出声,直到听见她说:“宁夏,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宁夏不动声色地提起戒备。

她扬眉望过来,一字一顿,“你去万斯年帮我,我答应你不会再去找姜熠然。”

宁夏笑了,“卢晓,请你不要给不爱借机找理由好么?如果这都可以拿来做交易,那你的爱情未免也太廉价了。”

“倒追了三年还不够廉价?”卢晓目光凉透透地剜向她,“追姜熠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掉价的事,既然准备结束,当然要一次性回够本。”

“你真是无药可救。”宁夏失望得什么话都不愿多说了。

卢晓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眼神直勾勾黏着她,“给句痛快话,交易你做不做?”

宁夏:“我考虑一下。”

“多久?”

“三天。”

“不行!”卢晓拔高嗓音,“明天,明天必须给我答复。”

宁夏微微怔愣,心中已有怀疑,“你让我帮你,帮你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到时我自会嘱咐你。”她起身,走过宁夏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威胁似的在宁夏耳边说,“我知道你们搬去了辰良公馆,如果你拒绝交易,我不介意搬过去和你们做邻居。”

“好啊。”宁夏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浅浅一笑,“我有个邻居挺奇葩的,你来刚好凑成双,说不定可以负负得正。”

“……”

卢晓怒气冲冲,宁夏却恍若未见。

***

晚上回到家,宁夏破天荒没有做她的创新甜点,而是抱膝陷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慢慢打发时间。

姜熠然一回来就见到她猫一样的懒散样子,他轻哼:“还没出师,就自己给自己放假偷懒?”

宁夏看电视不理他,没过一会,她整个人就歪倒下去,比泥还软。

姜熠然走上前顶起膝盖戳她,“起来,要睡觉就回屋,在这儿睡着了别指望我抱你上去。”

宁夏没动,保持双腿蜷缩在胸口的睡姿,眼珠上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诶,我说,好多年没女人,你不寂寞么?”

姜熠然眉间一敛,没好气,“你寂寞空虚就直说,少往我身上推!”

宁夏翻个身,对着沙发背,闭上眼睛,“我又没人追,不像你市场大,单一个卢晓就够折磨死人了。”

姜熠然听出一丝不同寻常,“她又找你麻烦?”

“没啊。”声音瓮声瓮气的,有种即将睡着的迹象。

姜熠然满头黑线,毫不客气地拎起她,“起来,回房去睡。”

宁夏微眯眼,软趴趴地坐起身,一边找鞋一边随口说:“其实吧,大小姐人是有点刁蛮,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姜熠然挑眉,嗓音轻慢,“你确定是有点刁蛮?”

“不是有不少男人认为刁蛮也是种小可爱嘛。”慢吞吞汲上拖鞋,宁夏打哈欠站起来。

姜熠然态度不变,“让她对别的男人可爱去。”

宁夏懒懒地看他,“就这么讨厌她呀?”

姜熠然笑着反问:“你很喜欢?”

她扭头上楼,眼底划过一抹情绪,嘴上却一派缱绻困意,“我睡了,晚安。”

“明天我正好去你们店,我送你。”姜熠然抱肩,施恩道。

宁夏背对他挥手,“谢谢啊。”

翌日在地下停车场碰见叶昭觉,宁夏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尤其是看见比邻的车位停着的那辆沃尔沃suv竟然是他的,她不禁感到好笑,没必要什么都挨得这么近吧……

叶昭觉比他们早到一步,当她和姜熠然走到车前时,他正手扶方向盘将车从一字型停车位开出来。

车在宁夏身前转弯,他透过挡风玻璃不经意地瞥来一眼,宁夏神色平常,笑容却难得吝啬了一回。

留意了一下车牌号,这时,姜熠然站她旁边随她一同盯着远去的黑色车尾,语气不明地说:“先前看上人家的车,现在连人也不打算放过了?”

宁夏笑吟-吟地说:“是啊,人也看上了,您老会帮忙么?”

“不帮。”姜熠然想都不想,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答案够新鲜,宁夏笑问:“为什么?”

他头偏过来,极度不满,“把你嫁到隔壁和没出嫁有什么分别?”

“你知道他住在……”宁夏急忙闭嘴。

“住在什么?”姜熠然眯起桃花眼,“你早就见过他?”

没什么好隐瞒的,宁夏点头,“他是晓凡的堂哥。”

“哦?他认识你?”他眉一挑。

“认识啊。”

“你确定?”怀疑的语气。

“……”宁夏瞪眼。

“唉。”姜熠然并未适可而止,而是深深叹气,“我大外甥女魅力不够。”

“……有病吧你。”宁夏转身,面无表情地上车坐好。姜熠然站在车头与她相望,她降下车窗,头探出去,“快开车,赶着上班!”

她脾气冲,姜熠然更冲,“催什么催。”

***

宁夏还没抽空和卢晓联系,她就自动打过来了,“怎么样,想好没?”

姜熠然正待在厨房听清溪路分店的两名高级蛋糕师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宁夏从厨房里退出去,一路走到货仓后门外的胡同里。

卢晓等急了,不停地“喂”。

宁夏说:“别喂了,我在。”

“你搞什么名堂?”

持续一周的阴雨天终于放晴,胡同另一边是一堵斑驳的水泥墙,墙外是一片二十年光景的居民楼,再然后是这周围的商业区,高高矗立的万斯年酒店在方圆百里内格外醒目。

“是我想问你,你搞什么名堂。”宁夏遥望那栋标志性建筑,“说吧,这回又想借谁整我?”

“整你?”卢晓冷笑,“你人都走了,我何必求死求活地再把你弄来?”

宁夏对废话没兴趣,“你不坦诚,傻子才答应。”

听筒里传来杂乱的气流声,是卢晓急促的呼吸,“总之我没想整你也没想害你,你来万斯年上班,我不会找你任何麻烦!”

宁夏不为所动,“不对,你一定有目的。”

卢晓急冲冲质问:“我在你眼里人品就这么低劣?”

“是。”

“……”

那头瞬间沉默,过了会,突然隐约响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宁夏一惊,胸腔憋着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别不是被她气哭了吧?

宁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

“我好得很!”卢晓咬牙切齿。

宁夏不由吁了口气,这样的口吻才符合大小姐的本性嘛。可,她刚刚的确是哭了吧,她好像没有听错……

她仍在惊疑不定,这时候,卢晓又开始呛声,“宁夏,过了这村没这店,别指望以后我还会拿姜熠然和你做交易!”

这话说得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宁夏说:“哦。”

卢晓恨得牙痒痒,“你拽,当我什么都没说!”

宁夏却笑了,“我答应你。”

“……什么?”

她重复一遍,“我答应你了。什么时候报到?”

“你刚才不是……”

“耍你呢呗。”

“……”就像吃出了一嘴鸡毛,卢晓登时暴跳如雷。

***

宁夏望一眼瓦蓝瓦蓝的天,心情愉悦地收了线。

一扭头,看到姜熠然抱臂站在门后,安安静静的模样,神色难辨。

宁夏吓一跳,“拜托你当门卫之前先出个声好不?”

姜熠然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走上前问:“你答应她什么?”

“什么什么啊?”宁夏欲绕过他回厨房,他往左迈一步,拦住,眼神不放过她。宁夏撇嘴,“真没什么,就是去万斯年上班而已。”

姜熠然皱眉,“又要去?”

宁夏耸肩,“卢晓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虽然她说话方式和往常别无二致,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所以你同情心泛滥,想要帮她?”

“不,我还没有愚蠢到同情敌人的地步。”宁夏咧嘴一笑,只说一半,“纯粹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姜熠然脸色有点不好,“别忘了好奇心可以杀死猫。”

宁夏踮脚拍拍他肩头,“要相信你外甥女的智慧,她可是个天才。”

他挥开她的手,双手插裤袋往回走,一脸的认同,“嗯哼,天生的蠢才。”

“……”

***

店里员工听说宁夏暂时不做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凑一起商量搞一次聚餐。宁夏举双手赞成,并提出做一份轻乳酪蛋糕带去当餐后甜点。

一众女孩举手欢呼。

聚餐地点在附近一家川菜馆,热热闹闹吃过饭后,切好的蛋糕分到每个人手里,小芳一连声嚷嚷:“糟糕,晚上吃这么多,要长胖了。”

小贝说:“不会啦,轻乳酪很健康的。”

小芳问宁夏:“小夏,是不是啊?”

宁夏已经不客气地咬了好几口,虽然她做的那些创新甜点都未能达到姜熠然的要求,但类似轻乳酪蛋糕这类普通甜点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她舔舔嘴,说:“这就要看你们对健康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是‘低脂、低糖、低热量、低胆固醇’,那任何甜点都不会是健康食品。”

“啊?!”集体失望。

宁夏笑笑,满足地又往嘴里送-入一大口,“安啦安啦。命里有时终须瘦,命里无时胖成球。今朝有甜今朝食,明日更肥明日忧。”

有人跟着起哄,“那我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好?服务员,再上四瓶啤酒。”

小芳摇头,“四瓶?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哎呀,别扫兴嘛,难得开心。”

“就是,开心!”

……

记忆里最疯狂的一次醉酒是毕业前班级最后一次聚会。

叶晓凡刚失恋,她陪她喝酒喝到上吐下泻,从饭店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唱歌,唱的是《草泥马之歌》,当疯疯癫癫地哼唱“噢,卧槽的草泥马,噢,狂槽的草泥马”时,惊呆了所有小伙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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