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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两个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一个阴阳怪气地说:“是么,怎么早没听你说?”

卢晓在宁夏肩窝蹭蹭:“你们也没问啊。”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都能深切感受到包厢里愈发浓郁的火.药味。

搁平时,卢晓绝不会与她和颜悦色,不在气焰上压她一头,她心里不舒坦;可现在,她故意演这一出戏,将矛头引向自己,宁夏分明感觉到,她是在保护她。

“听说你是万斯年的一个西点学徒?”

宁夏轻转视线,望向声音来源。

“我说看着有点面善,我在综艺节目里见过你。”

立刻就有人接话:“我也见过,是那个甜品比赛吧?”

“甜品比赛?”又有人言笑晏晏地附和,恍惚道,“我好像也看过,代表万斯年参赛的‘下棋夫妇’?”

“什么下棋夫妇?”

马上就有声音解释。

紧接着,不屑一顾的嗤笑声幽幽绕绕地传进众人耳朵:“上节目作秀也没个底线,阿浔还不知情吧?”

有人肯第一个站出来撕,其他人全都眼睛闪亮亮地看热闹。

宁夏想笑,这些人,包括袖手旁观的林颜夕在内,都不是善茬儿。

“他知道。”宁夏嗓音甜润,声线朗朗。

她保持微笑,从左至右环视过众人精彩纷呈的神色,最后,目光落向最边沿,安安静静仿佛高雅无害的林颜夕,“我每一场比赛他都有看,我表现得好他会夸我,表现得不好他会鼓励我,知道网上炒热度组cp,他比我还无奈。可他不在意……”

宁夏身板笔直,不卑不亢,“既然知道是假的,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实话,叶南浔的确是这样说的。

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她们合伙欺负她,别指望她忍气吞声。

卢晓靠在她身上,饶有兴致地将在场几个女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宁夏是只笑面虎,她们讨不到便宜的。

会是谁发的短信?卢晓微微眯眼,侧身取过一旁的手包,摸出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手机被人调成静音。

点开短信,果然,删得干净。

有意思,卢晓冷笑。

本就气氛诡异,宁夏话音一落,哪怕只是短暂的静默也硬生生将凝滞的氛围无限放大。

这时候,不知是谁娇笑着轻声嘀咕一句:“也不知道那谁现在过得怎么样。”

“谁啊?”另一道声音询问。

“杨姨的女儿。”

“哦,你说临安啊。”

卢晓送去两记白眼:“人站你面前,也没见你们叫这么亲热。”

两人被驳了面子,看卢晓的眼神都有点愤恨。

“你对人家怀有成见,还不准我们友善往来了?晓晓,你这脾气真应该改改。”

“是啊晓晓,你看看你都单身多久了,就你这逮谁刺谁的脾气,一般人可真受不了。”

卢晓淡讽地一勾唇,完全不把她们的话当回事:“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我。”

其中一个就看不惯她拽上天的样子,正要继续说道,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是之前那个不遮不掩直接呛宁夏的人。她目光幽幽在宁夏脸上打转:“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直视过来,就连卢晓也狐疑地偏了偏头。

宁夏面不改色任由她们打量,落落大方地绽开笑容,宛若十分感兴趣:“哦?像谁?”

那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浓厚的兴味和同情:“刚她们不说我倒是没发现,啧啧……”她有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笑得悠然自乐,“你长得和陆临安倒有几分相像。”

安静。

仿佛从此刻开始,一场战斗才真正打响。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原本淡然自若的女孩,突然之间,犹如暴雪覆顶,脸色煞白。

另外三个在一旁悠哉看好戏的,更加热切地钻研她的五官,唏嘘声迭起,如同发现新大陆。

宁夏心底空茫一片,手已在膝头攥紧。

卢晓视线未挪,定在她侧脸。

她侧眸看她,极轻地挑起眉梢,眼中含着询问。

卢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眨眼,再眨眼。她只见过陆临安两次,一次是好几年前,在林颜夕的车上,一次是去年,万斯年的那场订婚宴。陆临安的模样在她脑子里是非常模糊的。

卢晓耸肩,爱莫能助地撇了撇嘴,提供不了她想要的信息。

恰恰是她的狐疑拯救了宁夏,如果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无异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夏迅速沉淀心情,在那些看似小声的交谈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可真会开玩笑。不过我想,你们认为我和阿浔的妹妹像,阿浔如果知道,一定会感到很亲切吧。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算在叶南浔面前,她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阿浔……

有点陌生的名字,可她喊得很甜。

卢晓心头正在狂笑,宁夏果然不肯吃半点亏,阿浔倘若真知道她们这样背后嚼舌根,怎么可能感到亲切。

听说,当年他护着陆临安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说了两句流里流气的话,他当时就冷下脸,直接拿陆临安手里喝空的汽水瓶擦着对方的鼻梁砸过去,此后再没带陆临安参加过他们任何一场聚会。

年少时的叶南浔骨子里就很冷漠,更何况是现在已在商场驰骋纵横多年的他,她这种刺头都要怵他几分,别说是眼前这几个外强中干、比她还要公主病的傻哔了。

只不过,最后那句,恩爱是秀了,肯定会被抓住把柄。

果不其然,卢晓刚闪过念头,就听见其中一个傻哔说:“哟,麻雀刚飞上枝头,就把自己当凤凰啦?阿浔有娶你进门吗?”

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

在场五个人,卢晓唯一确定对叶南浔仍旧怀有念头的人,只有林颜夕。其他四个,两个已婚;另外两个,家里也都安排好结婚对象。

她们为什么会针对宁夏,其实卢晓多少也能理解。阿浔早在五年前就和他们这帮老朋友关系断了,据她所知,除了她、严嵚和萧辰,其他都变成了点头之交。

去年那场慈善晚宴上,她还纳闷,怎么好端端的他会帮林颜夕挡蛋糕,还以为两人关系又改善了。

后来她慢慢琢磨出味道,就算那天她不提前推宁夏去害林颜夕出丑,林颜夕也早有预谋,会害她在众人面前丢脸。谁叫所有女的当中,阿浔只还与她往来,她嫉妒呗。这些年和林颜夕相恨相杀,她那点花花肠子,她早就了如指掌。装得与世无争,最会借刀杀人。说不定短信就是她发的。

咦——

卢晓思路一通,转头瞥向垂眸安静的林颜夕。

作为敌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始作俑者就是这朵以杀灭阿浔身边异性为己任的白莲花!

卢晓自认行的端做得正,任何事都放在明面,我讨厌你绝不会宁愿恶心自己也要装模作样地喜欢你。

可林颜夕却恰恰做着她最恶心的事,假模假样,令她作呕。

她狠狠地盯着她,也许眼神太过于锋芒,林颜夕得到感应,轻轻掀起眼角施舍她一记凉淡的目光。

而就在这时,宁夏笑了笑,不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机会,淡淡然道:“他带我参加了周末的家庭聚会,我都说晚一点再去了,他非说瓜熟蒂落,是时候见父母了。”

视线相对,卢晓一眼望进林颜夕神色中的震惊,仔细寻味,还有浓浓的不甘和不敢置信。

卢晓心里大爽。

终于不是只有她,被宁夏活活气死了。

卢晓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像只旗开得胜的开屏孔雀,不停和宁夏说刚刚那几个人丰富多彩的表情。

宁夏闷不吭声,毫无兴致。

喉咙里梗一根刺,久久咽不下。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事情就自然变得很严重。

卢晓神经不粗,相反,还很细腻。她琢磨琢磨,瞟她一眼:“诶,她们说你像你就像啊,陆临安长什么样我是不记得,你要真这么在意,弄她一张照片过来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是轻而易举,晓凡肯定有她姐的照片。可是,她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胆怯,明明说好会一直相信他。

也许……是因为对方是他默默装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姑娘,她没底气和她比分量。

万一,真的像呢?

万一……

不敢再往下深想。

宁夏深深埋下头。

夜色斑斓,窗外灯火流萤。

卢晓脾气硬,看不惯她软弱:“喂,当得了一时的缩头乌龟,能当一辈子吗?就算阿浔是因为这张脸才看上你——”

宁夏面无表情扫来一眼。

卢晓噎了下,扁嘴继续:“你一没色.诱,二没整容,你又不是过错方,你怕什么?”

宁夏不出声,一分钟后,她拿出手机。

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有你堂姐的清晰正面照么,发我一张。

晓凡正在卧室里举手机唱歌,回复很快:堂姐?

宁夏:就是去年在万斯年订婚的那个。

晓凡:你要我姐照片干嘛?

宁夏:先别问,有么,发我。

晓凡:你等等,我去电脑相册里找找。

等待的过程中,宁夏指节一点点发紧,她努力做了两个深呼吸。

卢晓在一旁说:“挖掘真相呢?”

不关她事,她是一点不揪心,但她太好奇了,如果真的长相酷似,那宁夏岂不成了陆临安的替身?

终于,屏幕有了新的动静。

晓凡发来一张去年的照片,还是订婚宴开场前她在化妆间和陆临安的合影:我姐不爱拍照,更别说自拍了,只有这张是最近的,今年的没有。你要她照片干嘛啊?

宁夏没有回。她点开照片,将那张恬静笑着的面容放大。

订婚宴时没留神看清的脸,时隔十个月,以另一种全新的感受进入她的视野。

像吗?她……不知道。

卢晓眼尖:“给我瞅瞅。”

宁夏没理她:“专心开你的车。”

卢晓:“你就让我看一眼。”

宁夏举起手机,屏幕转向她。

刚好遇到堵车,卢晓夺过手机反复对比,一会瞄照片,一会盯住她,宁夏被她盯得更加心烦意乱。

“啧……”

宁夏心下一沉:“怎么了?”

卢晓摇了摇头:“你还别说,是有点像。尤其是……”

“是什么?”宁夏声线绷紧。

车流缓慢行进,后面鸣笛催促。卢晓却置若罔闻,直直凝视宁夏:“你这双眼睛。”

入夏的夜晚,宁夏却感到冷。

卢晓将手机还给她,慢悠悠地起步,咕哝了声:“催什么催,吵死了。”

晓凡一遍遍追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就差一个电话打过来逼问了。

宁夏敲字,回复:你觉不觉得我和你姐长得还挺像的?

晓凡发来一个黑人问号脸。

宁夏:你仔细看看。

好半天没说话,约莫过去五六分钟,晓凡哈哈大笑地说了句:我脸盲,倒没觉得像,刚我妈进来我让她看,单看倒没什么,拿你照片一对比,我妈说是像,你和我姐像对姐妹花。

宁夏僵坐着,一时间散了所有力气。

晓凡:我妈说你俩有个地方最像,就因为那里像,□□也跟着像。

宁夏手指冰凉地输入两个字:眼睛?

晓凡:对,眼睛,你们都是凤眼。我妈说了,凤眼代表聪明。

深呼吸也无法控制胸腔里逐渐翻滚的气流。亲戚朋友都能有此发现,何况是叶南浔?

该如何解释?

爱屋,及乌吗?

卢晓坚持开进公寓楼下,眼睛透过挡风玻璃不停朝上望,嘴上问:“真不用我陪你上去?万一你怂了,有我在,我还能在旁边提醒你硬气一点。”

宁夏敬谢不敏:“我算是知道你和那帮人为什么能玩到一起去了,你们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冷着脸说完,她直接开门下车。

耳边轰然,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知道不应该多想,他那么好,那么宠她,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实实在在得倍感心安,可她就是觉得特委屈,换做任何人,一定都不愿意与男朋友的前女友长得像吧?

这算什么?

前面所建立的安全感就像是全部清零,她再次陷入一个叫作“叶南浔的过去”的漩涡里。

叶南浔回来,就看见宁夏躬身缩在沙发里,像一只可怜的小虾米,戒备而茫然地望着他。

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在地毯,半蹲在她面前,左手轻覆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嗓音微沉,神情严肃。

宁夏抱膝不动,只抬起眼,沉默与他对视。额前碎发凌乱,被汗打湿。

他替她捋了捋,不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等她说。

说什么呢?宁夏张嘴,却发不出声。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难道她也要像问晓凡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他:你觉不觉得我和你妹妹长得还挺像的?

完全……说不出口。

她就这样眼白纯清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下面小小一排白净的牙齿。

他向上一倾身,额头贴过来,低头笑了:“要不先喝点东西,缓缓再说?”

这样的叶南浔,这样的他,不知怎地,让她眼睛一酸。

眼眶霎时湿润,泛了潮。

“今天有人用卢晓的手机给我发短信,把我骗去她们的聚会。”

叶南浔退开身,依稀有了愠色。

宁夏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她们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像谁,不用明说,他肯定懂。

宁夏不放过他一丝表情,奈何他太镇定,并未泄露多少变化,只是微微蹙了眉。

“因为这个难过?”

宁夏伸手抓他手臂,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水蓝色,夏夜里却显不出窒闷,反倒清爽。

“难道我不应该难过吗?”眼睫轻轻一眨,眼泪就落下来。

叶南浔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长指掠过她眼角,抹去潮润,望进她逐渐凄哀的眼底:“我和你说过,我的世界,从来容不下第二人。”

是说过,可也可能还是一个人啊。

像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叶南浔接下来的话要比方才语气沉冽,目光也更深邃:“如果我还记着她,就不会和你开始。”

他真的很严肃,就像不苟言笑的老师正在教育学生。

宁夏没能绷住,眼泪唰地下来。

“可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我和她长得像?”

“不像。”

宁夏刚垂下眼睑又倏地抬起,朦胧的眼睛里疑惑茫然。

“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一点也不像。”

叶南浔侧身,从茶几上方抽出两张纸巾,无声为她擦泪。

宁夏任由他动作,连身到心都仿佛静止一般。

擦干净后,他才略一掀眸,沉静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起初对我挺无语,觉得我很奇怪么。”

宁夏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记得她是说过,还不止一次,他还向她道过歉。

“你觉得我奇怪的那段时间,看到你,总能让我想到她。”

宁夏嘴巴一鼓,他食指沿中间一压:“先听我说完。”

温暖的一抹力度贴在唇上,宁夏眼角微微瞠大。

“人只有了解了,才能揭开面纱,看清本质。”长指并未收回,叶南浔靠近她,与她眼睛的距离只剩一寸,“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我很清楚,住进我心里的人是谁。”

呼吸交错,属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信我吗?”他问。

宁夏咬唇,不断暗示自己不要去钻牛角尖,没有意义,只会徒增烦恼。他主动开诚布公,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去想东想西,就有点愚钝了。

启唇,牙齿在他食指磕了一下:“嗯。”

然后,她就看到他缓缓地笑了,云开雾散的笑容,蔓延至眼角眉梢。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好姑娘。”极轻的三个字,基本没用力,低低地飘至她耳畔,就像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在对他自己说。

***

翌日,宁夏第一场半决赛发挥稳定,徐思齐表现差一些,吊车尾挤进前五名。最大竞争对手tao餐厅的一名参赛者惨遭淘汰。

对于万斯年而言,宁夏和徐思齐的比赛成绩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徐正则的大名摆在那儿,作为他的徒弟,输给其他人就是在砸他的金字招牌。只不过,他本人对此无感,我行我素惯了,并无这份认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建恩是否成功买通评委成为宁夏心中的一个谜团。

她不知道的是,徐正则和姜熠然已经伙同宁云生私下解决这件事,建恩旗下的tao餐厅之所以会被公平地淘汰掉其中之一,就是因为买通未成功。

谁知没过两天,就有营销号在网上爆出所谓的黑幕,直言揭露某台热播综艺的评委营私舞弊,某名大热选手其实与之是父女。

话题只需稍稍一炒,网友秒速就能寻找出蛛丝马迹。

大热选手无非只有几位,哪怕先录后播,名气从始至终都具备,评委也只有三名,单从姓氏就很好判断,宁夏和宁云生,宁夏是知名美食家、制片人宁云生的女儿。

网络哗然一片。

马上又有匿名知情人出来作证,讲述一两件似真似假的宁家家务事,一时间,真真假假早已不重要,该综艺的真实度遭到大众普遍质疑,节目组紧急致电宁云生寻求真相,宁云生只字未言,主动愿意退出之后的节目录制。

双方是签过合约的,他单方面的隐瞒给节目带来空前大的恶劣影响,即便该综艺的总制片和他是多年老友,也只能在适当范围尽量协商。追责在所难免,宁云生极有可能需要赔偿违约金。

随后,宁云生在个人微博针对此事发表致歉声明。

申明中明确表示,他与女儿是在双方未知的情况下分别加入的节目,之后他也未有任何营私舞弊的行为,如若不信,可回看每期节目他对宁夏甜品的评价和打分。

但他在知晓女儿参加比赛之后却未能及时做出正确抉择退出评审之职,实属最不应该。这是他的过错,与节目组无关,也与他的女儿无关。是他辜负了观众和合作方的信任,对于他造成的种种问题,他愿承担所有责任。

可是这件事依旧没完,宁夏成为众矢之的,就连与她被动组成“下棋夫妇”的徐思齐也被殃及。

宁夏和徐思齐都来自万斯年,万斯年酒店网络上的口碑变得极差。

幕后推手这一招,一箭三雕。

母亲意外身故后,宁夏接受过一整年的心理辅导治疗,至今仍不敢考驾照学开车,看到或是经历汽车碰撞,依然会遭受心理冲击,

宁云生担心她承受不了舆论压力,连夜飞来南湘。

他有门禁卡,也有家门钥匙,只是宁夏都不知道而已。

已是下半夜,他轻手轻脚进屋,乌漆墨黑,他也没开灯,就坐在沙发,双手扶于膝,默默忍受胃痛。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身,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喝。

一大早,姜熠然起床后看到他也没意外,两人早就通过电话,他还给他在沙发留了一条薄毯。

他起得早归早,可宁云生已经在做早餐了。

宁云生手握汤勺,站在厨房里回头问:“你和她昨晚怎么聊的?”

姜熠然例行一杯蜂蜜水,仰头喝两口才压了压唇角,面无表情地说:“能聊什么。你就算把嘴皮子说破,她也能照样装作无所谓。”

宁云生皱眉。

姜熠然却突然吊人胃口地笑了笑:“不过……”

锅里汤在扑,宁云生却无心理会,直直望着他。

姜熠然看他一脸紧张,笑容更添加上几分兴味:“放心,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倒是你走运了,我看她倒不是像在愁自己,八成心里正担心着你。”

一个“你”字,音调拐了个弯儿,莫名有种“便宜了你”的味道。

姜熠然对宁云生的态度一直都很复杂,一方面和宁夏怨恨他,另一方面却也明白不能让父女俩关系始终僵着,因为姐姐姜琬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姜琬有多爱宁云生,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天上掉馅饼,宁云生还在发怔。

姜熠然转身朝入口花园走,准备去给他饲养的宝贝香草浇水。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了。”语调漠不关心,俨然会袖手旁观。

宁云生听到身后噗噗翻滚,忙回头,揭开砂锅锅盖。

透明玻璃上湿哒哒的都是红色汤汁,黏糊糊的,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七点半左右,宁夏下楼。

锅里小火温着蘑菇南瓜汤,食材丰富,鸡蛋、虾仁、玉米……像是大杂烩。

这不是姜熠然的做菜风格,她当即觉出猫腻,扬声问正在看晨间新闻的人:“他来了?”

姜熠然下巴一抬,扫向厨房方位,笑:“你看看,这不对人家还挺了解么。”

宁夏没吭声,犹豫片刻,走出厨房,站在餐厅望向客厅沙发,姜熠然正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正中央,扭头看着她笑。

笑容太熟悉,分明对她了如指掌。

这时候再忸怩也没意思,宁夏一咬牙,直接问:“他人呢?”

“我说你喜欢吃复兴路上的那家王记生煎,去给你买去了。”

明明是你喜欢吃。宁夏腹诽。

“他……”呼气,“他怎么样?”

姜熠然淡淡然的:“什么怎么样?”

“……”宁夏吸气,“你别装。”

姜熠然继续可劲儿逗她:“那可不公平,只许外甥放火,不许舅舅点灯。”

幸亏平时锻炼出较强的心理素质,宁夏皮笑肉不笑:“有意思么。”

姜熠然慢慢转回头,目光对着电视屏幕。新闻主播是广为人知的熟面孔,十多年过去,模样变化不大,依旧看着年轻硬朗。想想也是,比他大不了几岁,皮肤身材都保养得好。

“宁夏你过来。”

“干嘛?”虽疑惑,可却也径直走过去了。

姜熠然下颌抬了抬,指向屏幕:“猜猜他的年龄。”

电视上的人她认识,沈飞白,央视知名主播。她初中就看他播新闻,资历浅,出镜少,可她就是记得他,那时候还指着家里电视机当宁云生的面夸他帅,几年后他坐上新闻联播主播台,她没心思夸,也没人听她夸了。

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晨间新闻,多年过去,又在早晨的新栏目里看到他。

“反正没到四十。”她在心里估算了下。

姜熠然瞅她:“老宁多大?”

宁夏转头,诧异看他。

姜熠然已在她不知不觉间收起笑脸:“不妨做个预想,沈飞白到老宁这个年纪,和老宁现在比,谁更显老?”

“你想说什么。”她不是在问话,语调很平。

姜熠然视线一转,不再看她,食指在膝盖轻轻敲着,轻描淡写地转换到下一个话题:“这房子是他买的。”

“……”

“就他那点死工资,哪儿够。好在出过几本畅销书,做火过两个栏目,在美食领域混出来个名气,后来走出体制创立工作室才不至于起步艰难。”

“当年你那么不待见他,看见他就要死要活,我也不能任由他往你跟前凑。没办法,我就和他说,女儿我替你养,她认不认你我管不着,但你得给她提供足够好的物质生活。母爱你这辈子是没法弥补了,父爱她现在也不稀罕,精神你给不起,你能给的也就只剩物质。”

说到这儿,姜熠然摇头轻笑,“老宁这人也是个死脑筋,我让他去赚钱,他还真就埋头只顾工作,和你妈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儿,一心只想着要让你们母女过上好日子,也不知道适当多空点时间补救一下你们的父女关系。”

“我知道你怨他不单单是因为那一件事,还有这些年他对你甚少关心。”

姜熠然稍稍低下头,语气放缓,“可他就是这么个人,死脑筋转不过弯,你能拿他怎么样,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吗?”

一边是他在说话,一边又是沈飞白稳健低沉的主播腔,宁夏双手握拳,嘴唇抿得死紧,唇瓣压得持续作痛。

还能怎样?

想让她怎样?

选择权从来都不在她这里……

“现在是什么情况……”宁夏疲于继续深究。

姜熠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刚要答话,外面门开了,不用说,肯定是宁云生买过生煎回来了。

塑料袋轻响,钥匙圈碰撞,再然后,便是换好拖鞋,向里面走的脚步声。

宁云生拎着装生煎的包装袋,撞见两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明显愣了一下;面对宁夏,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姜熠然摆头,对宁夏说:“人回来了,你自己问。”

他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懒懒地插着裤兜,经过宁夏身后,上楼去了。

宁云生自然还是懵着的,眼神对宁夏:“问什么?”

宁夏目光笔直:“我看到你在微博发的道歉信了。”

宁云生沉默。

姜熠然没告诉他宁夏也有微博,但他多少能预料到,她总有地方可以看见。因为,网络触角延伸得太广太密。

宁夏停顿几秒,难得有点局促:“你……没事吧?”

声音虽平,但却难掩关心。

宁云生受宠若惊。

“没事,我当然没事。”他咧开嘴,笑容温和,带点儿感激,令宁夏心口不自觉收紧。

太怪了,这种相处模式太怪了。

她感到不舒坦,抿了抿唇。

“我听说……你要赔偿违约金。”

宁云生笑着宽慰她:“还在协商,暂时没到那地步。”

关键词:暂时。

宁夏看着他,没吭声。

忽然没人起话题,宁云生偶获惊喜,只顾对她笑,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宁夏越来越尴尬,眼神开始躲闪。

“噢……”他总算回过神,举起手示意,“我买了你爱吃的生煎,快点趁热吃,生煎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他转身朝餐厅走,将里外包了两层的王记生煎放到餐桌。

“我煮了汤,还没吃吧?”他笑着回头看她一眼,行至厨房去拿碗盛汤。

生煎其实是酱酒爱吃,宁夏提都没提,默默无言地走过去坐下了。

父女和解的一小步,却是彼此人生旅途中艰难险阻的一大步。

***

代班救场的新评委,不再是国内鼎鼎大名的美食评论家,而是演艺界举足轻重的一名影视明星。

该明星素来以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出现在观众视野,日常生活喜欢做菜,并且对美食佳肴颇有研究,节目组请他,也算是挖空心思。

第二场半决赛,宁夏依旧发挥稳定,徐思齐却未再被幸运女神眷顾,止步三强。

比赛结果意外流出,引来网上热议。

过程看不到,黑幕的影响又未退,网友不买账,不再相信节目的公平性。

怎么办呢,炒话题呗,用“下棋夫妇”面临分别的话题压盖危机舆论。

话题是吵起来了,可也同时带来另一波声音——恶意炒作,宁夏和徐思齐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

谁说是了,不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在联想吗?

宁夏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扶额。

以为卢晓肯定在焦头烂额,谁知两人通话,她却乐天达观地说:“往好处想,万斯年的知名度不也炒出去了么,不管形象好赖,该好奇的还是会好奇。”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万斯年最近的入住率比起上两个月可是回升了不少,几个餐厅的营业也都恢复正常状态。就是苦了你们俩,以个人身份站在风口浪尖里挨骂。”

“你知道就好。”宁夏也不和她客气,“我代表徐思齐,为我们两个申请精神补偿费。”

“没问题啊。”钱方面,卢晓向来大方,“我批了。”

宁夏被她豪气干云的语气搅懵了一下,反倒不知如何回应。

卢晓却将话锋一转,用一种看好戏好开心好解气的口气说:“你知道上回谁给你发的短信吗?”

宁夏一怔。

“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林颜夕。阿浔问我,我就说是她,你猜怎么着,还真是她!她在阿浔面前承认了!”卢晓痛快大笑。

“你等等——!”宁夏有点惊,“你说他问你了?什么时候?”

“当天晚上就电话问我了好么!”卢晓难以置信她居然不知情,“他声音能把人冻死,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我好心安慰他两句,谁知道这也能碰到铁板,他用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后面又翻着白眼嘀咕一句,“不然,我肯定转手就拨你电话。”

宁夏:“他说什么?”

卢晓白眼球翻得更大,拖长音调:“他、说——!你、们、很、好——!”

宁夏几乎能脑补出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调,她浅浅地弯唇,顿了顿,询问:“你说林颜夕承认了,什么情况?”

这就问到卢晓的兴奋点了,她立刻一改态度,津津有味地说:“我就知道阿浔肯定会找她,她第二天一早就出国了,我等她回来,就第一时间黏去她身边,她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停问她是不是她干的,她不肯承认我就不走。你是不知道,她都凶得叫保安赶我了,幸亏这时候阿浔终于出现,没让我白等一场。”

铺垫得好长,宁夏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旁观了一场史无前例精彩绝伦的好戏啊。”卢晓笑得开怀。

事实上,那天的情况是——

林颜夕内线叫来保安,但可惜保安还未到场,门外秘书就敲门告知,叶氏的叶总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颜夕当即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看向露出期待神色的卢晓,面部绷紧:“你说了什么?”

卢晓说:“你什么都没做,我能说什么。”

这话无异于默认,林颜夕真恨不得杀了她。

她拎包,直接朝门外走,想要以行程匆忙为由躲避交谈。

卢晓眼疾手快拦住她,扯开嗓子冲外喊:“阿浔,快进来啊,有人要畏罪潜逃。”

林颜夕一双眼睛怒得发红,与卢晓拉拉扯扯间,猛地推她一把,低吼:“你疯了!”

卢晓酿跄后退,背后撞上一人胸膛,是叶南浔。

“阿浔,她躲着你,她心虚!”卢晓指着林颜夕,先发制人。

叶南浔拂手将她向旁边推了推,目的直接,直视林颜夕。

他没什么表情,迎着落地窗外打进来的晴暖光线,面容有些虚化,可眼神却清冷锐利,穿透阳光,漠视一切地望进林颜夕尚未能戴上防护面罩的眼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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