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莫天枫红酩酊醉,吴山一雨几人归
晚风呜咽,和着忧扬缠绵的萧声飘向远方,伴着的几许笑声,却使人好奇的望向那笑声所在之地,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子,绕过一段残败坍塌了一节的土墙,便有温暖的火光映在地面。
远远望去,三四个火堆旁坐满了人,细细数来,每个火堆旁约有八九个人,在中间一个略微大点的火堆旁,坐着一位老者,尽管其他的火堆旁都有老人,但这坐在主位上的老者显然身份不一般。
老者穿着粗布的褐色衣衫,一头白发在火光下泛着银光,面容慈祥,微笑着,使人感到无比的沉静和温暖。老者此时正低下头仔细的摆弄着什么,偶尔抬起头问一问旁边的壮汉,仔细看去,老者的眉心隐隐闪动着青芒,又很快隐去。
“杌山,把那个孩子带过来吧。”老者直起身子,微笑着对身旁的壮汉说道。“是,族长。”名叫杌山的壮汉站起来,将近两米的身子却稳稳的没带起一丝风,转身去了角落的一个火堆旁。
“族长,来了。”不多时,杌山带着一个身子瘦小的人过来了。“嗯,坐吧。来,乌酩,坐在我旁边。”老者笑着,示意那小人坐下。
乌酩浅浅的笑了笑,朝老者点点头,坐在了其身旁。
昏黄的火光照映在乌酩清瘦的面容上,乌黑的双眸倒映出暗黄的火苗,乌酩微抿着淡红双唇,静默不语。
老者微微一笑,“乌酩啊,已经十二岁了吧,有没有看上哪个小子啊,有的话可要先定下啊,等三年后的启灵族祭一结束,到时候族爷爷亲自给你们婚启可好?”
乌酩抿了抿唇,看了哈哈大笑的老者一眼,轻声说道,”没有”,或许是离得火堆有些近了,乌酩的脸微微有些烫。
“诶,你啊。来,族爷爷给你做了支骨萧,之前的一个不是断了嘛,看看这个如何?”老者也不再打趣乌酩,将手中一物递给她。
灰白色的骨萧泛着灰光,借助骨头上自然的骨节顺势而造,乌酩眼中流露出一种欢喜。“谢谢族爷爷,这支骨萧我很喜欢…”乌酩嘴角微弯,轻声向老者道谢。“呵呵,喜欢就好,这也是算你十二岁的生辰之礼了。”
“哎,族长,你也太抠门了吧,乌酩可是我女儿,怎么也要送些你的珍藏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乌酩握着骨萧,站起身来,对着右侧拿着一大坛酒酿的走来中年大汉,轻声道:“爹。”
中年大汉丝毫不在意其兄杌山无奈的眼神,将大坛的酒递给乌酩,自己坐下来,“来来来,我和族长都多少天没喝酒了,今晚怎么也要喝个够本!”
老者闻言也不恼,“不就五六天没喝嘛,不过杌林啊,你上次可是醉了两天,怎么,不怕这次又输啊。”“那次不算!若不是碰巧我修为突破,被你灌了破阶酒,我怎么可能会喝醉,怎么会去睡觉着去破阶?这次你可不能耍赖。”中年大汉又凭空招来了两大坛酒酿,啪啪两声拍开了封泥,眯了眯眼吸了一口酒香,递给老者一坛。
“哈哈…你不就是惦记我那五灵牛骨酒嘛,不过……那我可是有大用,决不能给你!”老者大笑,看着杌林先是充满希冀随后又被自己的话打击到了的眼神,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酒。
乌酩一旁浅笑着摇了摇头,同样用手一拍封泥,仰头喝了一口。
杌山无奈的看着两个年纪都已过花甲,却还像孩童一样的人,抬手端起一个青灰色的碗,喝了一口。“乌酩,你少喝点,别学杌林的,女孩子总要温柔点啊。”转头看到乌酩一手提着大酒坛喝酒的样子,笑着说道。
“嗯。山叔,时候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了。”乌酩笑着点点头,“爹应该又能睡到明天早上了。”
“那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杌山看了看身旁喝得天昏地暗的两人,“呵呵,又得抬他们回去了。”
乌酩点点头,提着酒坛拿着骨萧,转身渐渐隐入黑暗。晚风吹过,火堆处的笑声不减,杌山看着走远的乌酩,叹了口气。
月明,星稀。一口清凉的酒顺着喉咙落入腹中,化做醇厚的暖意,融入四肢百骸。乌酩仰面躺在铺过一层茅草的房顶,一手环着圆肚大酒坛,偶尔端着喝一口,看着头上闪闪烁烁的星空。
“呵…都七年了啊…没想到我还是忘不了……”乌酩喝下一口酒,却暖不了苦涩的心。“既不要我,为何又要生我…可笑!却又是何人生我?生我又为何?……这萧…断了…便断了吧……”眼泪划过脸旁,随着酒水洒进心中,郁结的心越发的苦涩,泪水模糊了乌酩的眼睛,而天上忽然飘起的小雨却洗不了悲伤的心。
夜半,天空又恢复晴湛,月光洒满了大地,树叶沙沙作响,送走了远风。乌酩盘膝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乌酩手中的灰白骨萧上,泛着美丽的光泽。
“这萧,应该是用青蟒的骨头做的,三阶妖兽,没想到族爷爷竟然把它给了我……若我能血气契合,说不定能突破筑基七脉。”乌酩端祥着手中的骨萧,心念一动,身体泛起一层血光,而在足尖、脚踝、膝盖、腰部、双腕、手肘处,在其血气上一层银白色气状圆环,在月光下缓缓流动,仔细看去,便有丝丝雾气不断融入其中,煞是好看。
乌酩看着身上的血雾和气环,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骨萧放下,取出放在枕边的一个黑色木盒,上面雕刻的繁杂花纹和缀在盒盖上的泪珠形紫色玉石,即使是在月光下也能看出此物的不凡。乌酩拿出装在其内的东西:是一只碎裂的玉萧,颜色很深的青色中有着紫色丝状的东西,似杂乱无章的分布在整个萧身。
乌酩的手指划过掌心的玉萧,缕缕紫色雾气在指间环绕,而在乌酩的肩膀处,一圈淡淡的银光浮现,这是筑基七脉的第七条。“………这玉萧虽说已经碎裂,但和这玉萧的血气契合,却是比以前用的乌骨兽做成的短匕首要好得多。族爷爷的骨萧虽好,可品质有点太高了,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只能引动一成,不过,应该足够我突破了。”
乌酩放好玉萧,盘膝端坐。双手掐着引灵诀,身上的五条灵气环渐渐移向手腕处,而手腕间的一圈颜色逐渐加深,变成了银白色的液状,随即手诀一变,神识外放,融入灵液中,飞出了六条灵液丝蔓延向眼前的骨萧上,灵液丝不断的缠绕,直到包裹了骨萧的一成左右。
片刻,乌酩睁开眼,透出一丝疲惫。引灵最耗费神识,且引灵之物等级越高,所耗费的精力也就越大。乌酩略做歇息,便又闭上眼施引灵之法。
晨曦微露,初阳的金色洒在了一片寂静的鸶水村,在这寂静中,却不时的有孩童的嘻笑声传来,看去,才发现已有不少人家燃起炊烟,在村口,却已有几个村民带着收获归来了。
青石墙灰白顶绵延百里的建筑群,就是整个鸶水村的范围,在其中心,一座高达二十丈的灰白筒楼静静的矗立。五六个壮汉拿着一些猎物跟着两人走向筒楼,而为首之人,便是昨晚和老者喝酒的名叫杌林的汉子,和他的兄长杌山。
“族长,都准备好了。”杌山带着一身还未清理的血腥味走进楼中,身后的人将猎物堆在角落,狰狞的兽头被垒起一个锥形圆堆。“此行还顺利吗?”老者顺着藏青色的螺旋木梯稳步而下,银色的长发只束了一股,其余皆披在肩上,青灰的长袍上一只翩然昂首的白鸶青嘴鹭,双手捧着一个圆盘状的墨色物件,温和的说。
“还好,只有阿庄的胳膊断了,其他的不过多流了点血,修养几天就没事了。而且这次我们不但捕到了二阶青骨兽,还有赤血蟒、紫鳞蹩、还找到了蓝蝎,不过我没找到灰线叶。”杌山微微躬着身,说道。
“没找到么?……罢了…”老者看着垒起的兽头,声音沧桑,淡淡的一笑。“你们先下去吧,将伤治好,杌山,你带他们去吧。杌林,你留下。”
“是。”杌山弯腰一拜,警告了一眼左侧的杌林不要太过放肆,转身将等候在门口的众人带走了。
“杌林,你今年也有六十七了吧。”老者盘膝坐在兽骨前,墨色圆盘散出阵阵幽光漂在身前,面色祥和。杌林也一改往日的懒散,眼中露出一股尊敬,“是。”
“呵呵,已经五十年过去了啊。就连以前只会到处拉着些臭小子,喊着要打败我成为第一的小魔王都已经这么大了,……你小时候的梦想现在可以实现了啊……你如今的修为足已守护我们的村子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呵呵呵……”老者慈爱的看着眼前的杌林,似乎还看到那从十几岁就扬言要成为第一,要保护村子的孩子在夕阳下的笑脸,和在寒雪纷飞的冬日流下的汗水。
杌林讷讷一笑,眼中露出沧桑,神情透出一股哀意。他知晓族长的性格,虽然他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其实这几十年下来,自己,已经懂了。
老者在成为族长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知晓是白桑在那平日里仙风道骨,实则视凡人如蝼蚁,肆虐四方的白云门的手中救了整个鸶水村。在成为族长后,更是授予他们保命灵术,从筑基到聚气,培养出了不下数十人,在这方圆百里,将原有的鸶水村扩充了三倍。
但尽管有白桑在,鸶水村终究还是没落了,几个聚气灵脉的人,去了外部,加入了不同的宗派,白桑没有阻拦,这却使白桑在一次大战中的伤再也没有复原,因为,对方有着聚灵三脉。
贫瘠的资源,稀少的灵气,白桑的修为直线下滑,但凭着一手精妙的禁制,在村子的百里之外,布下了防护阵。
却不曾想,遇上了百里之外地莫天门收选弟子和仆役。或许在几年前鸶水村还有人可以入莫天门成为弟子,但如今除了一个杌山和杌林,再没有人够资格。
白桑本意想让杌山去莫天门,没想到二人居然都不去,大怒的莫天门派出弟子要强行带走杌林和杌山,白桑与其跟随来看热闹的莫天门一位长老大打出手,最终不知二人谈论过什么,莫天门退走了,但却要鸶水村在十岁以上的人中,选出一些资质好的加入莫天门,余者收取一些成为仆役。
十几年了,鸶水村人也越来越少,只余八九百人,也幸好莫天门选取的人也不太多,不然现在的人数,会更少。
这几十年来,白桑所做的一切,没有人会忘记。但在这些年来,白桑从没有过徒弟,也没有道侣。每次大战后,
他都会在村西边的一座山上,静静的看着日落,而在身侧,放着一个墨色的木匣,上面有一颗紫色的泪珠形玉石。几年后,白桑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五岁的沉睡着的孩童,将其交给了杌林。
“呵呵,时辰到了,他们该快到了,我们也准备吧。”白桑看着杌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杌林的回忆。
杌林暗叹一声,躬身答道,“是”。抬头看到白桑的一头银发,自己依稀记得十几岁初见他时,那一头墨发……
村中骨角传来声声沉重的响声。乌酩睁开眼,看了一眼手中散出些许乌黑色光芒的骨萧,弯了弯唇角。起身收拾好萧,活动了下身子,简单的洗漱一番,刚推开门,一身棕色麻布短装的杌林站在院中。
“爹。”乌酩毫不意外的说道,“酩儿,你又要迟到了,还不快点!”杌林沉声催促,便转身大步走去。乌酩诧异的看着杌林宽厚的背影,虽干净平展的布衣却难掩野兽刺鼻的血腥味,“难道爹这次被兽群打伤了?怎么好像心情不好?”乌酩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跑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