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耳边也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声音,却显得虚无缥缈,如丝如缕般。林君泽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但眼皮却沉重异常。
他心中一叹,便颓然地放弃了。耳边的声音却分明起来,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仿佛带着些许的激动,喊道:“爷爷,他好像醒了。”
接着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似乎有好几个人赶了过来。
“爷爷,我刚刚看见小师弟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呢。”那个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如同银铃一般,也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在里面。
接着好像有人用手轻轻地在自己的额头上按了一下,那手柔若无骨,冰凉一片。只轻轻地一按,林君泽便感觉脑中的酸胀之感消退去许多。
“他的确已经醒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就是那用手在自己额头上轻按了一下的人。这声音听来却很是怪异,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
林君泽虽然意识非常清醒,但是就跟一个木头人一样,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他再次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立刻被脑中的刺痛感击败了。
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开口说道:“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你们都出去吧,不要来打扰他。特别是你,文儿,可别再来折腾你这小师弟了。”
“才没有呢!”少女一听,“哼”了一声,便气呼呼地推门出去了。
“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沙哑的声音有些头疼道。
然后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师父,其实师妹她这几天一直在照顾小师弟,并没有来捣乱,您的确是错怪她啦。”
那沙哑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文儿这孩子,我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她之所以这么用心地照顾这孩子,却是想他醒来之后跟她一起去玩闹呢。而且以前为师只收了你们两个徒弟的时候,她是最小的,倒是不敢欺负你们这两位师兄。现在这孩子来了,她却变成师姐了,心里自然高兴得很。以她的性子,以后只怕这孩子少不了要受她欺负。”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君泽躺在病榻上却是听得很是分明,心中不由得感到哭笑不得。
正在他细细回想昨天遇到的那对眼睛以及那对眼睛所说的话的时候,却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师父,小师弟自那日被送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如今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刚才您说他已经醒来了,可是……”
林君泽一听,心中微感惊诧,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睡过去了而已,想不到却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
可是……为何自己就是睁不开眼睛呢?
心里微微有些沮丧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再次说道:“你们自回去吧,这孩子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若他真的醒不来,也只有用那个方法一试了。”
“师父,真的要用那个方法吗?”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动容了。
“你等且退去吧,若真到无法可想时,便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轻叹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师父,弟子告退。”两人齐齐说道。
接着便有推门声传入林君泽的耳中。这屋中便只剩下那沙哑声音的主人来。
若是此时林君泽睁开眼睛来,恐怕会大吃一惊。这沙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浑身都被自己的白色须发覆盖住的老头,正是那日见到林君泽便向曹海开口要人的赵牧之赵师伯!
赵牧之看着昏迷的林君泽,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你能够听见我说话,因为你现在这个情形我却也经历过。几十年前,我遭人暗算,被仇家用鬼道功法吸去我一魂一魄。后来我的师父虽将我那一魂一魄抢了回来注入到我的身体中,我却仍旧昏迷不醒。跟你现在的情况倒也有几分相似——意识很清醒,但就是无法醒来。想来却是魂魄离身体太久,已经不能完全和自己的身体契合所致。后来我师父他用一种鬼道功法将我救了回来。只是这种鬼道功法危险极大,稍有不慎,只怕顷刻间就会使人丧命。现在我准备用这种鬼道功法来医治你,若是你愿意的话便动一下眼皮。当然若是不愿冒险,我便再想他法,只是……”
赵牧之没有再说下去。
林君泽心里却清楚的很,只怕就只有这种方法能救醒自己了。虽然说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但与其整日躺在这病榻上如同废人一般,倒不如放手一搏。
大不了是一死!现在想来,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了。
死……便死吧。死了就能见到他们了,想到这里,林君泽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跳出那一个个人影来。
于是,他用尽全力地动了动眼皮。这一下,脑中又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赵牧之看见他的眼皮动了一动,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好,这才像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说完,赵牧之就离开了。
林君泽躺在病榻上,内心却是凉凉的一片,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吱”的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却有一个脑袋先伸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看了看。终于一下子蹦了进来,又将门轻轻关上,这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小师弟,师姐来看看你。”这不是方才那个女孩子却又是谁。
林君泽本自疑惑来人是谁,一听那声“小师弟”,心下便又哭笑不得起来。
这位师姐还真是“关心”自己啊!只怕以后这日子不太好过。
当然,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这女孩子正是赵牧之的孙女,单名一个文字。赵牧之对她疼爱有加,生怕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虽说这百炼堂也是许多年轻弟子,但这赵文平日里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赵牧之居住的这寒霜谷之中。这赵文因此整日闷闷不乐,万般恳求之下,赵牧之也只答应每半年一次的谢师会才肯放她出去。如今却来了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师弟,赵文自然是欣喜万分,如今见这小师弟昏迷不醒,却又不放心地跑来,想要再瞅上一眼。
赵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林君泽,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小师弟,师姐来看你来啦。等你好了,你可要陪我去玩哦。唉,爷爷平时也不肯我出去,那两个师兄又天天只知道修炼,没人陪我玩,我好烦哦!小师弟,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对了,你以后可不准天天只知道修炼,一定要记得陪我玩啊。我们来拉勾吧,说话算数哦!”
她伶牙俐齿地说了一大堆,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言罢,赵文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林君泽左手的手腕,然后用右手的小拇指勾住了他左手的小拇指,轻轻一拉,便嘻嘻地笑了起来,说道:“小师弟,现在我们拉勾啦,你可要说话算数哦,以后要陪我玩的,反悔的是小狗哦。还有以后谁要敢欺负你,师姐我帮你出气!”
林君泽心中本自郁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无缘无故地被这个师姐强行拉了勾,以后想必要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但听到最后一句,林君泽心中却是有了一丝微微的感到。
但他转念一想,心下便暗道: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心中的这等想法,赵文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那门却被推开了,正是赵牧之进来了。赵文一见赵牧之,吓得连忙低下头去,怯怯地说道:“爷爷,我可没碰他!我、我……我有东西落在这里啦!”说着也不敢抬头去看赵牧之,小脸上也是红通通一片。
赵牧之手上拿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古朴的盒子,目光只在自己的孙女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越过赵文,看向躺在病榻上的林君泽。
“爷爷,我……”
“文儿,你先出去吧,别再来捣乱了。”
赵文吐了吐舌头,正准备离开,却无意中看到赵牧之手上的盒子,便好奇地问道:“爷爷,这盒子里面装得是什么啊?”
这一下却是戳到了赵牧之的痛处,这盒子里装的正是昔日自己受伤时师父用来医治自己的鬼器,一看到这个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来。现在自己没有找到任何办法来救治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反而要借用这鬼器让那孩子冒极大的风险来接受医治。这种想法,让这位老人不免在心中生出些许的内疚和自责来。此刻赵文这无意中的一问,便让他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阴沉起来。
半晌,他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地在赵文的头发上摸了摸,说道:“这里面装着能够救治你那小师弟的东西,文儿,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吧,乖。”
赵文一听,便乖乖地出去了。
赵牧之来到病榻边,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床边。他定了定神,仿佛自言自语道:“成与不成,却只有听凭天意了。”
林君泽一直是很清醒的,听了赵牧之的话语,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但片刻后便平静下来了。
赵牧之先在屋中布了一个简单的禁制,然后将那古朴的盒子横转过来。他慢慢将那盒子打开,林君泽顿时感到耳边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一股沁入心底的寒冷莫名地产生了。
赵牧之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却是四个怪模怪样的圆环。那圆环两黑两白,黑的幽黑如墨,白的就像雪花般洁白。那四个圆环上都镶有一个乌黑的骷髅头。
四个圆环套到林君泽四肢上的时候,他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之感充斥着他的意识。
赵牧之深吸一口气,掐了两个奇怪的手诀之后,手上猛地腾起一片黑雾。他将双手放在林君泽的太阳穴处,顿时手掌上的黑雾化成两条细线,朝林君泽脑中钻去。满屋的阴森鬼气也在同时像热水一般沸腾起来,仿佛有生命的怪物一般张牙舞爪翻腾不息。
套在林君泽四肢上的那四个圆环慢慢亮了起来,圆环上镶有的那几个乌黑的骷髅头也活了过来,纷纷张开了巨口,发出怪笑之声来。然后那些圆环蓦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几个骷髅头的神情显得更加狰狞,好似欲挣脱那圆环的束缚,以便择人而噬。
赵牧之一见,知道时机已到。成与不成,便在这一刻了。
当下再不迟疑,又掐数诀,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手上的黑雾也变得更加浓重了。心念一动,便接连喷出四口精血,喷到那四个圆环之上。那四个骷髅头得了精血滋润,都接连发出令人心悸的鬼啸之声来,空洞的眼窝处也变得通红起来。下一刻,这些骷髅头竟从那四个圆环中挣脱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咬在了林君泽的两条胳膊和小腿之上。
林君泽顿时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从四肢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感觉自己仿若正被无数把细小而锋利的锯刀切割着一样。
这种细小而尖锐到极致的疼痛感,好似叠浪一般翻涌而来。这无休无止的剧痛,终于让意识清醒却不能醒来的林君泽惨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