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饿着,随便在街边找了家面馆。
温寒安静的可怕,他一言不发,到现在为止总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面,第二句,不要辣椒,还都是对面店老板说的。
陈曦知道,温寒生气了。
他这个人面冷心也冷,不好接近,可每每对着她的时候,态度总能软一点,今天却不一样,仿佛重现原形了。
说来说去,还是陈曦的错,她稍微有点心虚,这会儿悄悄打量对方。温寒只专心吃面,动作斯文,用筷子卷了两下,没丁点声音。
他不理她,陈曦默默收回视线,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她没什么胃口,这两天在沙漠里风吹日晒,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陈曦搁下筷子,无所事事,索性逗起猫来。
β长大了一点,现在可以吃泡软的猫粮了。温寒嫌麻烦,常常一口气给它准备许多。偏偏小家伙特别贪吃,根本没节制。如今它的小肚子鼓鼓涨涨的,站起来的时候,两条后腿需要往后撇才能勉强撑住身体。β爬起来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滑稽。
陈曦没话找话道:“温寒,这只猫太胖了,你别给它吃这么多。”
温寒闻言抬头,视线冷冷拂过她,又看向笼里的β。他的表情漠然,像是在审视陈曦话的真实性。半晌,这人还是安静低头吃东西。
他还是不理她,陈曦无比挫败,所以陈曦也不想理他。
吃不下热气腾腾的面条,她去对面的小贩那儿买了个哈密瓜。这儿的人管哈密瓜叫甜瓜,是真的甜。陈曦麻烦老板当场把瓜剖了,再利落的切成数块,她直接捧着瓜坐在路边吃起来。在沙漠里待了两天,陈曦灰头土脸的,竟然毫无违和感。
陈曦喜甜食,甜瓜清口,汁水也多,这会儿勉强有了些食欲,一连吃了几块。
吃到第三块的时候,温寒提着猫笼从面馆里出来了。
他背着旅行包,穿着纯色的T恤和仔裤,看上去装扮青葱,可这人的面容淡薄,落在沉沉的夜幕下,有一股呼之欲出的禁欲气。
看了对街的陈曦一眼,温寒也不过去,而是先走到隔壁的商店买烟。他一路上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全是靠抽烟提神,现在身上一根烟都没了。温寒这会儿又累又乏,就又想抽烟了。
本地的牌子是雪莲,他要了两包。在路边拆了摸出一支,含在唇边,烟的味道很冲,他眯了眯眼,温寒低头点燃。
这种烟入口很烈,也更加呛,却非常奇妙的与眼前这片异域风情融为一体。
站在街边,温寒缓缓吐出第一口烟,那边陈曦也拍拍屁股起来。
甜瓜吃掉半个,另外一半用袋子装好,提在手里,她开始挑葡萄。
温寒抽完一支烟,陈曦又开始挑起杏子来。
装模作样,挑挑拣拣……她在磨他的耐心,她在跟他赌气,温寒知道的。
陈曦一只手里是半个瓜和两串葡萄,东西不算沉,可她的肩往一边低下去,细细的袋子勾着她的手指,指尖泛红。
温寒又点了一根烟,烟草的味道迅速掠进他的五脏六腑,涨的难受。他默然无言的走过来,将陈曦手里的东西通通接了过去。其实真没多重,他一只手就可以拎的过来,可在她手里就显得格外沉。
陈曦偏头看他,路灯下,墨黑的眼里蓄着狡黠的笑意,全都是女人的小心思。
温寒弹了弹烟灰,也抿唇笑了。
陈曦买了一堆水果,甜瓜,杏子,葡萄,还有两个水蜜桃,最后是温寒付的钱。当时陈曦都把钱包拿出来了,谁知道温寒随手把猫笼递了过来,她就傻乎乎的去接β了……
钱不多,可陈曦觉得温寒这人挺有意思的。
他虽然面冷心硬,像个在寒潭底下打坐的得道高僧,看破红尘,整个人透着清冷脱俗的飘渺劲,可对着她,这人真的有点不一样,像是破了戒,入了世。
陈曦心底软软的,见他一手提着那些水果,另一只手里夹着烟,走在马路外侧。他手里的那根烟还没抽完,猩红的一点像道戒疤,还真配这个和尚!
陈曦将烟从男人的指间抽出来,随手在一边的垃圾箱上摁灭了。
手里突然一空,温寒意识到陈曦不喜烟味,他正要抱歉,下一秒,陈曦捉住了他空出来的那只手。
女人的手是软的,指尖松松扣着他的手指,掌心微热,说不出的温存。
温寒一时怔住。他看着陈曦,陈曦只是冲她笑。
“走吧,温教授,咱们找个地方吃水果。”陈曦顿了顿,又一本正经的说,“顺便带你参观下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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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住的单人间很小,一眼望过去,十分的简陋。她的行李非常随便的搁在角落里,相机却摆在桌上。房间唯一的那扇窗靠着床,如今开着,有一丝丝风飘进来,不算太热。温寒认出来了,那一天陈曦就坐在窗下,拍下了那张照片。
这个房间没有卫生间,没有淋浴室,看着这一切,温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楚,又有些心疼。
陈曦从外面洗水果回来,推开门的那一瞬,发现温寒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安静而柔软。
和刚才不一样。
陈曦了然,她笑着调侃道:“是不是觉得我们的环境特别艰苦?”
温寒默了默,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陈曦,你晒黑了。”
不过才短短几天,她就晒黑了,准确的说是先晒红了,然后再慢慢变黑,像是一只烤熟的虾子。
他的口吻虽然是平静的,可陈曦听得出来,这话里全是这个男人的关切,他独有的关切方式。
愣了一瞬,陈曦脸不自在的红了一点,可她被晒得通红,哪儿看得出来?
她看着温寒,心底又悄悄软了一些。
将水果搁在桌边,陈曦慢悠悠走到他身边,故意偏头问他:“我这样不好看么?”她绑着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发梢一摇又一摆,调皮极了。
这是她会耍的小脾气,温寒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温寒笑起来很好看,狼毫勾勒的眉眼含着水,像画一样的容颜舒展开,是别样的惊心动魄,唯独眼底猩红的血丝出卖了他的疲惫,他真的是太累了。
一想到这个男人为她做的,陈曦抬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他,直接堵住了温寒的笑。
男人口腔里是浓烈的烟草味,强烈而刺激,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女人的唇舌沉溺在其中,起起伏伏,像是快要窒息了。陈曦稍稍离开一点距离,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那样的眉,那样的眼,是温寒,却又像是他。
陈曦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的,身体又有些发软。
她说:“你别走了。”
陈曦声音小小的,轻轻的,藏着哀求。
温寒低低垂眸,望着怀里的人。
或许从决定来找她开始,有些事注定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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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里待了两天,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里都是沙子,昨天在油井那边没条件洗澡,陈曦今天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两条胳膊胡乱甩了甩,果然是晒到发红已经开始变黑,袖口和衣领口的界限特别明显,陈曦无奈皱眉,又努力洗了好久,恨不得脱掉一层皮。
穿好衣服,她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头发,这才不疾不徐回房间。
走廊里很吵,还有人在唱歌,嘈杂不堪,陈曦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旋即推门进去——
额,温寒已经挨着床睡着了。
陈曦哑然,然后无声笑了。
他洗过澡,身上是沐浴露的香味,头发湿漉漉的,躺在那儿,累极了的模样。
从见面到现在,陈曦还来不及问他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一件事,这个人只是因为担心她,所以从西安开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车过来,恐怕连觉都没睡。
陈曦笑了笑,随手把灯关了。
她习惯每晚整理当天的采访日记和照片。一室安静,陈曦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床边,温寒就睡在一旁,呼吸绵长而沉稳。这床有点窄,男人的手长腿长,一下子占了不少地方。可陈曦却不觉得挤。
她看看温寒,再看看窗外的星星,浅浅一笑,心里无比安定。
整理完已经深夜,陈曦躺下来,才发现手机里有一个周家年的来电。因为温寒睡了,所以手机特地调成静音,她没有接到。
看着这个名字,陈曦想起来贺明说周家年要过来的事,她头有些疼。
想到周家年,再看看身旁的温寒,对着这张脸,陈曦沉默了。
思量片刻,她给周家年发短信:“家年,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用特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