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阿宝 十四(1 / 1)

阿宝与桑果俱疲惫不堪,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两个人忙慌乱梳理了一番,将包袱里的干粮取出胡乱吃下,又去附近的杂货铺子里买了些香烛纸钱,方才往莫府去。

不过几月,莫府已是荒凉满面,一片寂然,大门两边的墙边,疯长了许多半人深的野草。阿宝让桑果在路口看着,自己绕到后门偏僻无人处,往莫府上房的方向跪下,燃了香烛,焚了纸钱。看那袅袅青烟升起,一时默默无言,惟有以额触地,长跪不起。忽听得耳边有脚步声响,以为是桑果来催了,便忙忙摸了一把眼泪,才要站起身,便瞧见了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两个劲装打扮的男子。阿宝脑中“轰”地一声,慌忙喊:“桑果!桑果!”

桑果却不答应。看这情形,只怕早已凶多吉少。

阿宝背贴着墙,颤着声儿问:“两位大侠这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若是要财的话,我这里倒还有些许银票,尽数奉与大侠便是,只求大侠放过我姐妹两个。”

一个身量长些的劲装男子冷然道:“我们只是奉命来捉拿逃犯而已。”又转身对他身后的男子道,“捆了。”

阿宝背贴着墙慢慢往路口蹭,一边道:“大侠莫要弄错了吧?我姐妹两个乃是良民,并非逃犯!你们也并非官差打扮,又如何能够捉拿逃犯?“

那男子便“嘿嘿”笑了两声,道:“莫家三小姐果真好见识好胆量。只是忒啰嗦了。”

阿宝心中骇然,还要再辩解时,那两个男子哪里容她多话,一个拿了绳索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她双手捆在背后,另一个拿了一团破布,待她张口叫嚷时,顺势往她口中一塞。

路口早已停了一辆马车,车内有人“呜呜“出声,却是桑果的声音。阿宝被扔进马车,桑果果然在内,她也同自己一般,口中塞了布团,两手被捆。车厢狭窄,两人在车内像是被叠罗汉一般被叠放在一处,苦不堪言。

桑果死命将头伸到阿宝面孔前,拿眼恨恨瞪住阿宝,用眼神讨伐于她:天堂有门你不进,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阿宝也拿眼瞪回去,为自己辩解,同时欲将责任推卸到她身上去: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叫你望个风也望不好,还好意思来说我?

桑果将一对小眼瞪得溜圆:你说的倒是很容易,我如此瘦小,如何敌得过那些会功夫拳脚的臭男人?

阿宝便以呜呜声作答:我错了我错了,我早该听你的话躲到山东去,都是我发混,莫要再瞪我了可好?

一场眉眼官司以桑果这方大胜告终。

马车不过才驶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人胸中直如翻江倒海一般,直至被颠的几欲晕死过去时,马车方才停下来,随即又被人拎到一处屋子内,如同两个破口袋般往地上一扔,两人吃痛,齐齐活转过来。

阿宝趴在地上,吃力地慢慢抬起头,先看见的一双薄底云靴,再往上,便看见一身青衫,墨玉束发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端坐着,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男子,阿宝已见过两回,正是在鸳鸯楼内所见的贵人,牡丹姑娘的入幕之宾。

劲装男子上前禀道:“将军,逃犯已带来。”将两人按跪倒在那男子脚下。却单将阿宝口中的布团取出,绳索拿下,阿宝又惊又吓又累,只哆哆嗦嗦问:“你、你是谁?你捉拿我作甚?”再抬眼四周看看,屋内仅有桌椅并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几柄长剑,也全然不是官府的样子。

那男子低笑了一声,俯下身子看着她,一字一顿:“莫家阿宝,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周锦延。”

阿宝头晕了一晕,幸而跪着,两手撑地,无需再承受摔倒在地的痛楚。

锦延便又笑道:“当初不知怎么竟叫你逃脱,倒叫你多活了这几个月。”

阿宝心道,我命休矣。但始终还存有一分侥幸,强辩道:“奴婢全然不知道周公子说些什么?什么仇人?什么逃犯?只怕是误会一场,求周公子早些将奴婢姐妹两个放了才好,奴婢亦不会计较周公子滥设私刑。“

锦延又长笑一声,摇了摇头,笑叹:“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宝货。”

阿宝愤愤道:“我脸上又没有刻了‘莫阿宝’这三个字,你怎好口口声声就咬定我是她呢?”

锦延眼光在墙上陈挂的一把剑上顿了顿,哼道:“要不我即刻就在你脸上刻下这三个字,你道如何?”

阿宝立即噤声不言。

他击了击掌,吩咐道:“将人带来。”

转眼间,便有一个一身仆从打扮的人被带进来,跪在阿宝身旁。阿宝撇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这人却是从前莫府看门老张的儿子张有德。

阿宝傻了眼,惊问:“你如何在这里?”慌忙摇了摇头,改问,“你是谁?你要作甚?”

锦延问张有德:“你可认得你身旁这人?”

张有德叩了个头,道:“如何不认得?她便是小的从前的主人家的三小姐莫阿宝。”

阿宝定了定神,冷笑一声道:“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又回头睨着锦延道,”我如今被你捉了来,自然由得你说,你说我是谁,我便自然成了谁。”

张有德便跪着向前膝行两步道:“将军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因莫老爷无子,便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儿来养,因此将她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性子。她从小儿便是伶牙俐齿,又是出了名的惹祸精,成日里惹是生非,偏莫家老爷夫人两个拿她当宝一样,生生将她娇惯成莫家有名的鬼见愁,她说谎就像那猪拱白菜一样寻常。”

侍立在侧的侍卫们便忍不住纷纷嗤笑。阿宝气愤不已,喝问张有德道:“我虽然不认得你,但听你如此中伤诽谤原来的主人,便不是什么好人!如此背主的行径,当真令人不齿。你可知”忠义“二字怎么写你这种小人说出来的话,又有多少可信?”

锦延见他二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瞧得有趣,便端坐上方,并不发话。

张有德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驳道:“我不识字,自然不晓得“忠义”二字怎么写;你只晓得叫别人忠心,那你自己对别人又如何?为了你,从前老爷赶走多少下人?又打骂多少下人?被撵走的那些人个个是忠仆,可结果又如何?”他喘了口气,又道,“红菱也为了你……红菱她……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我恨死了你……”至此,他红了眼圈,哽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锦延便转头问:“人可带来了?”

他身前的一个侍卫便道:“人已从鸳鸯楼里带出来了。她起初还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莫家三小姐,直至属下跟她说了已发现真逃犯的踪迹,又允她与张有德远走高飞,她才都招了,现人已在外面候着。”

怪道他能出头指认自己,且如此恨自己,却原来因为这个缘故。阿宝瘫倒在地,似被抽走了力气般,喃喃分辨道:“我不是莫阿宝……”声音低不可闻,怕是只有自己听到。

锦延点了点头,对张有德道:“你们两个今后莫要在京城出现了。”从刚才听人说已将红菱从鸳鸯楼里带出来时,张有德便面露喜色,此时忙忙磕个头,起身时,避开阿宝的眼神,到底不敢看她。又怕锦延反悔,忙忙转身退下。

锦延踱至阿宝身前蹲下,道:“你父亲倒也算是个识相的人,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当夜便在刑部畏罪吞毒自杀。比那严贼,倒要爽快许多。可我终究没看到他头颅落地,终究有些不足……你母亲听闻你父亲死后,也一根绳索吊死在刑部大牢,何等的干脆利落?不知你父亲怎么竟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本来若不逃,眼下在青楼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如今罪加一等,只能一死。”顿了一顿,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见你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胆识搭救家人,我给你留个全尸吧。”言罢,拿手挡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他一举一动皆雍容闲雅,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周身发寒,心里发紧。阿宝起初没敢细问赵夫人,也不敢问红菱自己父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是什么情形,就是怕自己承受不住,倒不如不知道的好。眼下自己是再无活路了,他令人来指认她,也不过是要羞辱她而已,杀死她这样的人,于他而言,也没有比捏死一只虫子更费事。

阿宝愤愤然道:“横竖一个死,左右一条命。你要杀便杀!只是别再羞辱我父母亲!”

锦延遗憾道:“我原本还准备了一些刑具,没想到你倒这么快就认了。”

阿宝生平不爱做吃亏的事情,于是从地上勉力爬起,用尽吃奶力气,一头往他身上撞去,口中骂道:“周家小贼,我与你拼了!”即便撞不伤他,也要将他撞倒在地,然后摔个鼻青脸肿,让他一个堂堂护国将军在手下面前颜面无存。

他闪身躲开,又一抬腿,顺势将她踢飞至几步外。阿宝颜面重重着地,鼻尖酸痛,两股鲜血随即喷涌而出。她胡乱抹了一把,强忍着涌至喉咙口的腥甜之气,心内恨恨地骂:他娘的,当初是哪个瞎了眼的狗贼说他的腿又瘸又废的!

锦延临走时吩咐:“先关着,三日后将她带到祠堂去。“又对捉拿阿宝的那个身量长的侍卫道:“长安,你亲自看着,此女狡猾,莫要让她跑了。”

长安躬身应道:“是。”

阿宝被关了两日后才知道自己被关的地方是周家的别庄,这里环山依水,山青水绿,庄内又有几眼温泉,终日不见人烟,只闻鸟鸣。自是个神仙般的所在。皇帝念他腿疾,便将京郊几处有温泉的别庄田地都赐予他,这里只是其中一处。

可惜阿宝与桑果两个泪眼相对,毫无观赏风景的心情。每日两餐皆由一个老妪送来,老妪慈眉善目,不似坏人,阿宝便试图跟她搭话。老妪耳聋,十句倒有九句听不见。阿宝只好作罢,转而便向长安哭诉以博同情。长安每日必定要来查看几次,每次阿宝都是泪眼朦胧,口中凄凄惨惨地唤:“长安大哥,我是要死了么?”

长安被她的“大哥”唤得心中发毛,又诧异于她的厚颜,倒不知如何与她相对,又不想再进去看她泪眼,每日只隔着窗户远远地查看。阿宝心知这下再无生路。头两日见长安来,还要挤一挤眼泪,这下连挤也不用挤,醒来便哭,睡下就做失足掉下万丈悬崖的噩梦。又觉得对桑果不起,心中更为难过。

桑果便安慰她道:“虽说被捉住这事怨你,但总归生死有命。跟着你的这几年,我心中始终暗暗得意。想来是几年已将我这一辈子的福分都用光了。”

阿宝听了越发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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