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嗓门大,在正大街一吼,可把人都引得朝她家看热闹。
郑木头要脸,捂着耳朵狡辩:“哎哟,你这是作什么?我哪里是看她?刚刚有野狗叼我一块酥饼跑了,我还没来得及追,你就跟来了,回头都让这野狗子偷完了,咱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孙氏听了这些,半信半疑,但还是松开手,蹙眉问道:“当真?你没说假话?”
郑木头倒吸一口凉气,摸着捏得通红的耳朵,粗着嗓子埋怨道:“那狐媚子有啥好看的?我有家有口,又不是毛头小子?你这妇人,醋缸子打翻天,天天就知道防我!”
“哼!你知道分寸就好”
孙氏这下真信了,心里痛快,又得意起来,扭着腰进屋,把郑木头拉扯过来,在他面前转了半个圈,显摆道:“看看,看看,晚秋刚帮我做好的新衣裳,你看我这腰身,是不是太宽了,不合适我让晚秋改改去。”
孙氏生的黑,又肥,新做好的深红罗裙穿她身上,越显得她老气几分。
郑木头撇撇嘴,上下打量她一圈,心里就有了计较。
嫌弃似的瞟了一眼她比水桶细不了几分的肥腰,他侧转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李四娘那惊鸿一瞥。
这一比,越觉着李四娘是个仙女儿,浑身都是仙气,比孙氏这丑婆娘不知好看多少分去。
孙氏被蒙在鼓里,还在那喜滋滋的摆弄裙子,在郑木头面前转个身儿,摸摸腰,扯扯袖袍。
郑木头看不下去了,敷衍道:“你这妇道人家的事,找我作什么?不合适让晚秋改改去。我还要算账,莫来吵我。”
说完就把孙氏往一旁扒开,越过她挤着身子进了柜台,就要打算盘。
孙氏被他一扒拉,差点摔倒,本来被他这一敷衍,心里就有些气,当下越加不满,撅着嘴又嚷道:“算账,算账,日日都要算账,晚上点灯算账会死啊?我的事儿你不放心上,也该操心操心晚秋,统共就这么一个闺女,这都十六了,你还不管管她的亲事儿?”
郑木头头都没抬,把算盘霹雳巴拉打的震天响。
孙氏气的一甩袖子,恶狠狠道:
“我可听说赵家的二小子回来了,你赶紧说道说道去,别让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跑了,我闺女可就看上了他,你要委屈我闺女,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说完,恨恨的瞪一眼郑木头,转身掀起门帘子就往后厅去了。
郑木头抬眼,瞅着他婆娘那一扭一扭的肥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孙氏穿过后厅,爬楼上了二层木楼,打开帘子进了女儿晚秋的闺房。
帷幔掀开,脂粉香味儿绕鼻,连着房里的一凳,一桌似乎都带上了甜馨味儿。
孙氏就有些不喜,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抬眼往圆桌边看了一眼。
天光尚有余辉,房里却已经燃起灯火,亮堂堂的,纤毫毕现。晚秋低眉垂眼,正在缝一件大红的罗裙。
那莹白的小手像个蝴蝶一般,在花间飞舞,上下穿梭,灵动好看的紧。
孙氏看得眉眼都弯了,止不住点头,满心的得意。
晚秋正忙着,见她上楼,头也没抬,也没跟她招呼一声。
“咕咕咕”孙氏慢慢跺步到锦布圆桌旁,拾起弯嘴茶壶倒茶。
白瓷金丝小碗上水汽氤氲,茉莉花茶飘散出一室馨香。
“乖女儿,可歇歇眼睛,都忙了一天,再喜欢这新衣裳,也不能累过头去”孙氏心疼,说着话,就把沏好的花茶往晚秋面前送去。
“娘”晚秋撒着娇,拖长的尾音婉婉转转,听得孙氏心都软了,“一鸣哥哥刚回来,人家的衣裳都是旧的,让他看到了,岂不笑话我?今日这裙子,我说什么都要做完,明日我就穿给他看去”
“那也不能累着自个儿”孙氏摇摇头,捻着帕子给晚秋擦了擦额头虚汗,又道:“赵家小二子,你既然喜欢,你爹定给你说合去,想十多年前,要不是我孙家帮忙,那赵家的棺材铺子能一个接一个的开?
那赵员外能一房跟着一房娶姨太太?哼!虽说咱家现在破落了,配不上赵家眼下的财大气粗,只要那赵员外有丁点儿良心,你这门婚事就不会落跑!”
提到亲事,晚秋终于舍得抬头,瓜子小脸上溢满红晕。
“娘”她把绣花针往裙摆别住,捧了那花茶在手,担忧道:“那万一赵伯伯不答应呢?娘,我不管,我就看上一鸣哥哥了,虽说现在这几年没处在一块儿,可我就是惦记他,女儿除了他,谁都不嫁的!”
“没羞没臊!”孙氏笑着啐她一口,似想到了什么,露出鄙夷之色,训道:“你是个姑娘家,这些话可不是正经女儿家说出来的,没得把狐狸精那一套都学了,丢咱家的人!”
“狐狸精?我那小婶子?”晚秋捧着杯子嘿嘿嘿笑起来,摇头嗤笑道:“娘,你怎会拿我跟她比,她是个粉头卖肉的,从良了又怎样,生出来的丫头跟她一个德行,我看啦,迟早也得进勾栏院去娘,您是糊涂了,不许说她们!”
“好好好,倒成了娘的不是,娘今日也是气糊涂了,刚在大门口又瞧见这狐狸精哟,把那屁股扭得,那风骚样儿,啧啧啧,生怕人不晓得她那些丢人的老底儿!”
“哎呀,娘!”
“好好好不说不说娘气晕头了,回头啊,娘还得敲打敲打你爹,让他别上那狐媚子的当”
李四娘扭着腰回来,院门推开,就见着自家两个丫头都在院里,一个蹲在菜园子里弄得满手泥巴,一个正在收晒干的野菜。
她就有些不高兴,蹙眉问道:“天都要黑了,你两个咋还没做饭呢?回头你爹来家,饿的他了,小心你两个的皮!”
双喜早知李四娘那张嘴出不来啥好听话,也没当回事儿,搓了搓满手的泥粉子,回道:“爹不回来了,说是明日道观里有法事,申时就去观里了。”
“啥?老家伙又跑了!”
李四娘一愣神,立刻火起,抻着腰骂道:“老东西,半个子儿没瞅到,倒是天天惦记回那破道观里,该不会背着我在外头养野女人?”说完自顾自又骂骂咧咧进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