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容你李五郎一人进来!”犹豫了半刻,药室内回应道。
冷哼一声,邱定满是不屑:“你这贼人已然穷途末路,何来资格与我家明公谈条件?”
“确是如此!”药室内坦然道,“不过,李五郎不想进来后,得到几具尸体,尽情随意。”
话音刚落,邱定猛然抬腿狠踹了石门两脚,石门分毫未动,自己大腿却是隐隐发麻。而知晓洪九郎也在其中,此前一直与他要好的郝呈,又惊又喜,奈何为石门所阻,心切非常。
这时,寇氏兄弟二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两面宽板斧,还没等李君羡喝止,寇冲手中的板斧已然朝石门连辟三下,刹那间火星迸射,未曾劈开石门,却将石门上方一块天顶震裂跌落下来,险些砸到了兄长寇腾,继而整个天顶传来丝丝碎裂之声,不时跌落块大的碎石。
待到三斧辟出来的力道卸去,石室尽头的拐角隐隐显出无数裂痕,只听药室内哈哈笑道:“我以为李五郎麾下都卫是何等智勇双全,才能攻破我经营多年的盘陀山,不想也都是些莽夫。不过倒也是,纵容穿着地人模狗样,始终不过为市井流痞出身,何谈智谋?”
言罢,药室内随即传出一声闷哼:“明公不必与这穷途末路之辈言说,我洪九郎能追随明公,已是三生有幸,若有来生,还入明公门下效力。”
“我慕容索亦是!”
闻言,石室内被那二头领钳住的洪九郎,瞥了慕容索一眼,将嘴边之言又吞咽了回去。用后来洪九郎的话来说,既已入府做了门客,就该收敛少动歪心思,如若不然,还是趁早离去,免得共事一主,相互难堪。
“你这二位门客倒是忠心可嘉,便是不知李五郎是否有胆进来一叙?”
“我明公若吃你这贼首激将法,也不会倾覆你盘陀山了,少在此花言巧语,快出来受降,免得我等攻入药室……”
“我进去吧!”李君羡打断郝呈道。
药室内的二头领显然已是穷途末路,便是自己进去了,想要遁走也是难如登天,之所以一再坚持让自己一人进去,想来是有要事相商,不容外人知晓,基本算是临终遗言了。
“好气魄!”
石门应声而开,现出半边缝隙,只容一人掩身通过,寇氏兄弟早已迫不及待,直冲缝隙而入,却在前脚刚接近石门的一刻,为身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寒光逼退,回身一看,竟是郝呈!
“何以拦阻……”
寇冲话还未说完,寒光已然架在了他脖颈间,只见郝呈与邱定纷纷怒目相视:“已然约定由我明公一人进去,自是需言而有信,你这毛头小儿鲁莽坏我明公信誉,他日让我明公及麾下都卫,以何面目见世人?”
“与狂妄恶徒何须言而有信?”兄弟二人为父报仇心切,可顾不得那么许多。
但听李君羡沉声道:“好生在外守候,待我出来,自会与你兄弟二人一个交代。”
如此,郝呈仍是不放心,将手中宝剑递了过来,见李君羡迟迟不接,垂首轻笑:“如此,反倒是让贼人小看了明公。”
“心意领了!”
说时,李君羡侧身近前,附耳掩声与郝呈道了几句,随即没入石门,而郝呈原地楞了片刻,回过神来,暗自颔首,唤过邱定守住石门,自己匆匆爬上石阶,出了聚义坛而去。
一进药室,各类药草味扑鼻而来,十分浓厚,让人不得不掩鼻摒气,而药室内的陈设也十分有致,临门的墙壁摆了三张曲足香案,琳琅满目,尽是各种药石器皿。向内的墙壁因有通气孔,挂了不少药包,悬空的五层石板,亦是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筛箩,其中不乏晾晒的药草。
左侧整整一排,是由两尊数十尺宽大,高约一丈的赭色药屉组成,有七八屉抽出半截,隐隐可见各类颜色的药草存储其中,只是那药屉年代已久,磨损严重,上面标注药名已然模糊不清。
浑身血迹的慕容索,便挟持着一披头散发的女子挤在临近石门药屉的这一头,而洪九郎则在不远处的另一头,因其身材高大,只能看见一把长剑抵在脖颈间,看不清其后挟制的二头领。
“如何称呼?”李君羡揉捏着极不舒服的鼻头,缓缓向前递近。
嘿嘿一笑,掩身洪九郎身后的二头领轻笑道:“五郎追查在下已久,竟还不知我出身及姓名,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是啊,不知阁下出身,却能巧借天时地利,将阁下困于此狭小药室,不知是善恶终有报,还是我李君羡天命所归啊?”
冷哼一声过后,随即传来二头领的短叹:“你李五郎是否天命所归,尚未可知,而我能败于你手,也只是棋差一招罢了,不过,能败于你手,我……我也算不得丢入。”
“抬爱!”
“安业!”二头领脱口道,“时人唤我安业,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倒是更喜欢为人称呼头领、寨主,你说好笑不好笑?”
闻言,李君羡略作沉思,侧眸回道:“安业兄应该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而是不喜欢与生俱来的姓氏吧?”
“对!复姓长孙,名安业,长孙晟第三子,当今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三兄长,便是在下了。”
“不是说阁下于贞观元年,伙同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等人,密谋借禁军反叛,兵败后,李孝常等人为圣人处死,亏得长孙皇后为阁下求情,才免得一死,得以发配剑南道嶲州,何以现于长安,又于这盘陀山纠集万余响马,自封为王?”
之所以对长孙安业的履历如此清楚,乃是李君羡本体便是李孝常等人反叛后,为张士贵举荐,戍卫玄武门。而他要是知晓这长孙安业近年来在长安所谋划之事,肯定又会说,真特么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烦请五郎让你麾下先放了云,在下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侧身瞄了一眼那乖巧非常,一直目不转睛盯向洪九郎身后的女子,李君羡应声道:“那阁下何不先放了洪九郎,以示诚意呢?”
哈哈一笑,长孙安业仍是掩身其后:“药室内此刻可是你李五郎三对一,如此还不放心,倒是我高看于你了。”
“难得阁下抬爱,不如现身一见,我再放了云如何?”
话言一出,悄静的室内明显能听到长孙安业急促的呼吸,只因一时间看不到其面目,难以揣摩其心理变化,李君羡也不好做声。过了许久,其呼吸略显均匀,这才回道:“在下其貌不扬,不如五郎威风凛凛,不便相见,还是先放了云再说。”
“是因为阁下身患松皮癣,相貌丑陋,唯恐云受惊吧?”李君羡一句一句试探道。
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不过这次很快恢复:“长安县县令裴行俭曾与赵国公府门客言,你李五郎是个妖孽,在下还不信,今日着实领教了。”
“吃藕不是原罪,阁下如此在乎,岂知云从未放在心上,一直注视着阁下一举一动,很是牵挂。”
一边试探,一边推辞,李君羡猛然惊醒,脱口道:“是阁下女儿?”
“不是、不是、不是!”长孙安业怒气大发,连连否决,声色颤抖道,“我……我不配。”
“配与不配,由云说了算,安业兄何以如此……”
“你这妖孽再多口舌,休怪我手中利剑无情!”长孙安业愤然打断,手中冰冷长剑已然在洪九郎脖颈间抹了一丝口子。
“好!我不再多嘴,阁下先放人医治!”
说话间,李君羡招手慕容索将云扶起来,缓缓向洪九郎身边推去:“阁下既信得过我,由我一人进来,自是由要事相商,且你我本就无甚深仇大恨,但若情急之下伤了人,可就是另说了。”
“你家中管事为我刺伤,险些丧命,这也算不得深仇大恨?”长孙安业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
但听李君羡冷笑一声:“阁下早已想好了后事,我又何必心急,多此一举呢?”
“你可不是妖孽!”
话音刚落,洪九郎当即被推了过来,先前也是在紧邻石门右侧的曲足香案上医治伤口,洪九郎忙将香案药瓶内的粉末敷在脖颈,又随手缠了两卷细绢,这才止住伤口。
而那药屉后的夹角也随即显出一戴着赤红色面具,身材消瘦非常的中年,拱手向李君羡施了一礼,又顺势接过几近身前的云,搂进怀中,止不住的温柔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