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粉蕊,别枝惊鹊。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晒得通红,可他毫不在意。
院内繁花锦树,奇花异草比比皆是,可这满院的春色丝毫吸引不了这个胖子。
此时的他一双小胖手捧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完全被这本小册子书迷住了。
他那对小绿豆眼根本就无法从书上移开,还时不时发出两声怪笑。
笑声透着股淫邪,吓得书桌上正安睡的猫咪,一下子跳开。
喵呜……
“去,去,去!”那胖子一脚把那只大花猫踢开,“别打扰老子看书!”
那只猫被胖子一脚踢得老远,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他终于可以安心看这本书了。
书中的内容太过精釆,图文并茂,画中的女子个个体格风骚,衣裙不整,往往与男子在一处假山旁调情。
女子画得个个千娇百媚,媚眼如丝,欲拒还迎,男子个个那神情却似百爪挠心,难耐寂寞,欲罢不能。
欲罢不能又何止是书中的人。
对白文词工整,切合着插图,又描写得丝丝入扣,把个这胖子看得完全置身于书中。
他巴不得下一刻就秒变那书中男主,要是他,哪能让这些女子如此闷骚。
他越看越浑身难耐,越看越想知道下一页在写什么,又画得什么。
正在他看得如痴如醉时,忽然手中一空,书竟被夺走了。
“你特么……”
他正要开口骂人,话刚出口半截,却连忙咽下,马上怯怯的站起,
“二爷,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此府的二公子,沈沧浪。
他拿起这本书来回翻看,脸上带着三分嘲弄,一丝邪魅,更多则是欣赏的笑容。
最终,他合上了那本小册子,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是第一次见那胖子。
胖子此时早已脸红脖子粗,忙支支吾吾解释道:“二爷,我,我在学人家画画,你看人家画得多好……”
“画画,学画画?”
沈沧浪边拿起这本小书敲打那胖子脑门,边笑骂,“我看你想学那画中人风流!”
那胖子忙招架道:“二爷,二爷,都学,都学!”
“满堂春!”
封皮上这三个字彻底吸引了他。
这字迹一如即往的那么有风骨。
他爱死了这三个字,是极飘逸的瘦金,显着极为秀丽,不由赞道,“竖如鹤腿,铁画银勾,锋芒毕露,不错!”
显然,那胖子听得一脸茫然。
“二爷,什么鹤,什么银?”
沈沧浪歪头看了一眼他,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那胖子尴尬的笑了一下,搓了下那胖手,眼神仍然不离那书,显见,极为不舍。
沈沧浪一见他那儿样儿,无奈的笑笑,将书的封皮撕下,又将书甩还与他,问:“卖这书的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人尝言,见字如见其人,他越来越对那个人感兴趣了。
他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胖子双手捧着那册小书,眉开眼笑,答道:“回二爷的话,这家伙是个娘娘腔,人长得又白又嫩,偏偏是个又贪财又小气的书生!”
这样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这话又怎么讲?”
“二爷,他非常小气,还是个娘娘腔!”
胖子见他露出极为感兴趣的神情,便神色嫌弃的再一次补充,“二爷,我听那书院的人讲,他至少在那些书生身上挣了一百两银子了!”
“一百两?”沈沧浪有些惊叹,这家伙居然凭卖书挣了这么多。
“是呀,可他身上那身破长衫补了又补,吃得也极差,每天黑窝头,萝卜咸菜,都不换样,也真能咽得下!”
沈沧浪听到这样的回答,更为困惑。
不由喃喃道:“一百两银,都能买座上好的三进的大宅院了,怎么他的钱都去了哪?”
胖子听自家主人这么一问,也是纳闷。
“这个,小人委实不知,不过,听人讲,他有个病重的母亲,和个弟弟,具体情形,却无人知晓,他也从来不讲!”
“哦,这么神秘?”沈沧浪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那这娘娘腔呢?”
“哎呀,二爷,您可没亲眼见,那人长得又白又嫩,细眉细眼,活脱脱一个女人相!”
沈沧浪越发对这家伙感兴趣了,看了看封皮上这字迹,心中奇怪。
能写出这般带有傲骨的字迹,难道不应该是一个执拗,狂傲的书生吗?
“二爷,二爷!”
那胖子见他发呆,嘴角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忙将他从愣怔的状态中唤醒。
沈沧浪若有所思,想了想,对那胖子讲,“下一次他再卖书时,叫上我!”
胖子一听这话十分兴奋,“二爷,还买呀?”
“买,无论有多少,全买,银子在柜上支,就说是我用,尤其是带这种字体的!”
胖子连连答应,心中已是如同吃了蜜般开心,胖脸上大嘴一咧,哈喇子都差点流出。
沈沧浪实在想不出能写这么好瘦金体的人,却有着如此坏的际遇。
他不禁长叹了口气。
却转眼一看那胖子神情,就知他又惦计那画中人的风流事,忙一弹那胖子脑门,吓得后者直躲。
“二爷,二爷,手下留情!”
他一手拿起这本小书,大致翻了一下,“怪不得把你看这么入迷,这家伙确有俩把刷子,首先,这白描的功夫,足以登堂入室。”
“二爷,您还没见他那簪花小楷呢,写得更是一绝,那些书生都拜托他帮他们抄一些策论和精要!”
沈沧浪听他这么一讲,有些惊讶道:“他连这个钱也挣,他得多缺钱呀?”
“谁说不是呢?他这人,可是小气呢!”
那胖子又继续说道,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而那沈沧浪,越发对这个人,十分的感兴趣。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家伙到底应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那胖子说的正在兴头上,又一次补充道:“二爷呀,你可不知道,他这个人十分的难相处,从来不愿意让别人靠近他,好像身上有刺一般。”
“是吗?听你这么一讲,我越发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沈沧浪在屋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迟早有一天,我得亲自去一趟封龙书院去会会这位仁兄。”
“哎哟,二爷,他那人可是一身的臭脾气,您可别招惹他。”
那胖子生怕自己的二爷吃亏,忙劝阻。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正因为他如此一说,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
在他的内心深处,越发想见见,这个书画双绝的书生。
“听你这么一讲啊,我越发对这人更感兴趣,王管事,我还真就跟你说明白一件事情,大凡有本事的人,有才能的人,都是有点儿脾气的,那并不奇怪。”
那胖子不禁有些后悔。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自己越是这样讲,自己的二爷,会越发对这个人感兴趣呢?
恰在此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他便打发那胖子去察看一下,不想却与前来禀事的伙计撞了满怀。
把那胖子鼻子撞得又红又肿,不由怒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那伙计满脸惊惶,忙一个劲赔不是,“王管事,小的莽撞了不是,这不有急事嘛!”
他认识这个伙计,素来是柜上最老成,稳重的人,现下这样急惶惶的样子,有些让他意外,忙问:“怎么了?柜上发生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
“禀二爷,柜上来了一对儿母女,看那穿着吧,甚是寒酸,可要抓的药却十分名贵,且一下掏出十两银子!”
沈沧浪听到这里,心中也是犯疑,又问:“有方子吗?”
那伙计忙将方子呈上,又继续道:“钱大掌柜让我来问下你,要不要报官?”
“报官?”
他有些不明白钱掌柜为什么这么做,不由失神一问。
那伙计忙补充:“钱大掌柜说了,最近官府正四处缉拿盗库银的飞贼,这银子别不是来路不明,到时候万一和赃银扯上关系,砸了生意事小,别影响老爷的官声!”
他倒没想到这一层,暗自惭愧,便认真对待起这件事来,展开那药方一看,更加生疑。
这是治肺痨咳血的方子,得此病的人,大多都是长年劳累,食不果腹的穷苦人。
可也是穷苦人治不起的病。
此病最为难缠,又极难去根,可所需药材又不是一般贫寒人家消受得起。
穷人若得了此病,往往只有等死。
可这也便罢了,这药方上有这么几味药让他震惊不已,这几味药分别是要用到人参、黄芪、冬虫夏草、蛤蚧、山药。
除了山药,黄芪,其余三味药均是极其昂贵,尤其是这冬虫夏草,还指明是吐蕃产地,只这一味药就占了一大块儿银两。
当然,治肺病,首选冬虫夏草,可是这冬虫夏草就算是大户殷实人家都消受不起,一般都用连翘替代,当然这药效天差地别。
可这绝不是穷苦人家能消受得起。
想到这里,他终于明白钱大掌柜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忙吩咐道:“这样,你回去,悄悄告诉柜上,先把人留住,我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