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双目微沉,唇角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柳大夫逐弟子出师门这件事虽然没有闹得特别大,也没人特意说这事,但这事儿还是在苏州杏林圈里传开了。
柳大夫在苏州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大夫,但人家有两把刷子,被柳大夫逐出师门,显然这弟子不是什么好货色。
是以,刘铭在苏州定然不会有什么成就。
他没出师,不会有人花大价钱聘他。他被逐出师门,更不会有人愿意聘他。人家开医馆药铺的,好歹也是要赚钱的。
后来,徐宁便再也没听说苏州杏林圈里有刘铭这个人。
徐宁也不会在意刘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连医生最基本的品行都没有,出了师,才叫害人。
福清堂又恢复了往常,不过刘铭这事儿也给福清堂的几位大夫敲了个警钟,往后收徒,定要仔细考查品行。
三个大夫平日里的关系本来就不差,徐大夫和张大夫也好生安慰了柳大夫一阵子。
这事儿跟徐宁没有太大的关系,他自然一切照旧,只是柳大夫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看到他的时候,会点点头,微笑一下,表示打了招呼。
虽然不会太热情,至少没有无视。
徐宁自然也点头笑笑,往后院去劈柴。
还别说,最近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大了不少,不知道是劈柴劈久了,还是他学了那五禽戏起效果了。
别的不说,饭量比以前多了,精力比以前足了。上一世他醉心医学,动不动就是熬夜几天在实验室研究,要么就睡懒觉。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现在他的身体绝对比上一世健康。
只是最近张大夫,老是喜欢瞧他。
他出去送碗药,一回头,就瞧见张大夫赶紧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就像做贼似的。
徐宁摸了摸鼻尖,有些莫名其妙。
胖掌柜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过近些日子老是喜欢往后院跑,要么坐在石凳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徐宁劈柴,要么就是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着徐宁熬药。
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偶尔看看到时觉得胖掌柜像弥勒佛,但动不动就在徐宁跟前晃悠,徐宁还是觉得渗得慌。
“胖掌柜,您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得了么,您老站着不累?”徐宁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干活,你干活,我就看看!”胖掌柜笑眯眯的说。
徐宁:“……”
连一旁没事干,一直打哈欠的玉飞都忍不住说道:“胖掌柜,您要凳子不。我也觉得您站着也挺累的。”
胖掌柜抬起粗胖的手,使劲的摆了摆,“不累,不累。”
徐宁和玉飞同时往胖掌柜的腿看去,只见胖掌柜双腿有些打颤,这还叫不累?
徐宁熬完药,把药送到前头去,瞧着药炉上再也没药了,便坐到石凳子上休息,玉飞赶紧起来,给徐宁按摩肩膀。
胖掌柜也赶紧坐过来,羡慕的看了徐宁的肩膀一眼。要是他也有个贴心的小厮该多好。
可惜胖掌柜觉得养一个闲人实在是肉痛,便作罢。
目光又挪到徐宁的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没法发脾气。
徐宁在胖掌柜的脸上扫了一眼,闭上眼休息,脑中尽是徐卓凡留下来的五禽戏。
按照徐卓凡所说,这五禽戏不好练,需要大量的时间练。上一世,他跟徐卓凡熟悉,知道徐卓凡自懂事起就开始练五禽戏,十年如一日从无间断,还去军营里转了一圈,体质和精力比他强了百倍。
他才开始练了不到一个月,也根本没有笔记里记录的,“双拳有力能碎大石”,身体素质明显提高到是能察觉到。
当初想练五禽戏,也不是为了杀人或者自保之类的,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徐宁没有想过自己能练到那么厉害。
如果能练到那么厉害的话,就更好了。
前一段时间他还惊疑玉飞能一跃几米,想研究一下,现在看来,更能称为锻炼身体的结果。
但后世的中医毕竟没有武侠环境,虽然仍旧知晓奇经八脉,却不知晓那所谓的气劲,内力,如何在经脉中运行。
上一世他没有接触过武术圈,不可能知道。
笔记上的招式在徐宁的脑海里如电影一般掠过,周而复始。
“致远啊,你那个咒禁,是什么东西?”
胖掌柜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徐宁的脑海里炸开,完全打断了徐宁脑子里的影像。
徐宁睁开眼,就看到胖掌柜迫不及待的说道:“是不是真有鬼神,你是不是得了鬼神的指示,才知晓刘铭奸诈狡猾,才让他说出那些龌蹉的事。”
徐宁只看了胖掌柜一眼,便继续闭上眼。
胖掌柜跟了他这么多天,就为了这事?
“没有!”
“那你怎么会咒禁!”胖掌柜不信。
晋朝是外族建立的,皇族崇信小乘佛教,宗教信仰总会有鬼神之说。寻常百姓大抵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不能解释的,自然就全都推到鬼神上。
徐宁说道:“咒禁是医学中的一种学问,怎么可能是鬼神之力。您开医馆,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吧。”
胖掌柜悻悻的说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个大夫用过咒禁的。医书上有,也不过是一两句话提及,却从未说咒禁是怎么回事。我看咒禁挺容易的,要不你教教我。”
徐宁:“……”
在唐代时,咒禁能被列为太医署的四大学科之一,能简单么?
徐宁再次睁眼,瞧着胖掌柜一脸期待的样子,说道:“好啊!”
胖掌柜愕然,这么简单徐宁就答应了?这年头,会咒禁的大夫不多。他还是第二次见到有人会,第一个,人家是德高望重的御医,有幸见过一次。徐宁是他见到的第二次。
他就瞧着这俩人只跟人说了几句,人家就把话全都抖出来了。要是他也学会了,是不是就能问出谁把他的药偷拿了,还真以为他只会吃不会干事么,连自己的东西都点不清。
显然,胖掌柜想多了。
徐宁不知道胖掌柜脑子里怎么想的,但他觉得胖掌柜是不可能学会咒禁,也就是心理学的。
不说远了,就说后世那么几本心理学教材,估计胖掌柜看着都闲累。
“掌柜的,我就先给你讲一讲咒禁到底是什么吧……其实咒禁,就是专治心病的。都说心病仍需心药医,不假。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你的钱丢了,心里难受,老是想着自己的钱丢了,觉得不应该,可惜了。久久不能释怀,茶饭不思,睡不好觉,就算开了安神药,效果还是不好。这个,就成了心病。”
“但钱已经丢了,会怎么办?如果这个病人自己赚钱很厉害,那么,我会用各种方法告诉他,心情不好,影响了身体,会花更多的钱治病,自己活受罪不说,还耽搁了赚钱的时间,比丢钱更不划算。兴许那钱被一个急需钱财的人捡到了,救了一家子的性命,行了善事,积了德,往后生意会更火,还能庇佑子孙……”
“当然,不能直接说,直接说了没效果,你得观察他的表情,询问他的家人,平日里是怎样的性格,喜欢做什么事,最终才能把心病只好。”
徐宁最终下了结论。
胖掌柜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觉得话都被徐宁说完了,他也不知道要说啥。不过徐宁这么一说,他对咒禁的兴趣倒是小了不少。
去观察一个人的言行?他还不如花时间去做账本。询问一个人的家人?他肯定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福清堂虽然不是什么大医馆,但赚的钱够养活他一家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无忧无虑,儿子前段时间来信说快升官了,女儿来信说生了个大胖小子。自己家中还有两房妻妾,果然没必要花时间学那什么咒禁。
胖掌柜摆了摆手,乐呵呵的说道:“你先忙,我出去瞅瞅。”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开。
徐宁笑道:“掌柜的,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心里头舒畅多了。”
胖掌柜的步子骤然停下,扭头震惊的看着徐宁,最后竟然笑骂道:“你小子,竟然……”
是啊,他的心情舒畅多了。反正开福清堂赚钱,何必在意谁拿了那么点药材。反正那些药材又不贵,又不是每天都少。
他虽然不是开慈善堂的,却也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宁。
只是没想到啊,就这么一会儿,徐宁竟然给他治了一次心病。
胖掌柜没说说,只是又高看了徐宁几分。
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何必去一个商户人家做赘婿。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还是个身份更低微的赘婿。
不说别的,就这一手咒禁,赚的钱绝对不比他整个福清堂的钱少,物以稀为贵啊。当初他见到的那个御医,听说一般人家请一次,需五百金。
连不少商户人家都没这么赚钱。
随后,胖掌柜又笑眯眯的把徐宁打量了一番,徐宁的眼皮子不自主的跳了一下,看着胖掌柜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徐宁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性子拧。不然也不会颓废的时候只想做一只米虫,什么人的眼光都不顾。
是以,胖掌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从徐宁那儿捞到。
胖掌柜的异常,福清堂的人自然全都能看得见,不过大伙儿都是该干什么事儿就干啥。没有半分怠惰,人家胖掌柜可是发钱的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胖掌柜。
干完活,徐宁便提早离开福清堂。
徐宁这么干也算是胖掌柜默认了的,毕竟徐宁又不需要胖掌柜发工资,也不需要在福清堂学什么。
后一点,胖掌柜最近才看明白,不过徐宁想待这儿就待着呗,反正不浪费口粮和钱。
徐宁才离开不久,张大夫便匆忙的跟上去。
今天本来还早,徐宁还想着是不是去茶楼里坐一坐,听点儿小曲什么的。
他在薛府,还是有例钱的,每月十两银子,也就是每天中午需要在外面买饭吃,花不了几个钱。其余的钱攒着也没多大用处。
却没想到,张大夫竟然会跟上来。
“致远呐,你这是去哪儿?”张大夫赶上来,亲昵的叫道。
“去茶楼呢,前些时候太忙,便想着今儿天色早,去茶楼坐坐。”
“同去同去。我请你去聚源茶楼,那儿的茶好,说书的人说得好,唱戏的唱得好。我不少老友都喜欢去那儿喝茶。”
“聚源茶楼?是那个吴先生在的茶楼吗?”玉飞忍不住冒出一句话,激动的说,他从没去过聚源茶楼,那儿贵,可吴先生说的故事特好听,四少爷的小厮阿亮跟着四少爷去听过,每次阿亮都回来炫耀,讲听到的故事,他羡慕得不行,可大少爷从来都不去那些地方。
“是啊,吴先生每日都在。”张大夫道。
“那就去吧!”瞧着玉飞一脸渴望的样子,徐宁应下了。反正只是去喝茶而已。
聚源茶楼离福清堂不远,走了一盏茶时间就到。
聚源茶楼里的客人不算太多,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倒是清幽得很,如果在能消费范围之内的话,以后每个月倒是能来一两次。
才到聚源茶楼,张大夫便被小二领到二楼的包间,显然张大夫是常客。
不过今日张大夫却没有要包间,只在二楼的大厅里坐下,随后小二便询问了要喝什么茶。
徐宁随口报了一个常喝的西湖雨前龙井,张大夫要了红茶,说是人老了,身体不大好,喝红茶不会太凉。
二楼大厅里有二十多个人,正前方摆了一个小台子,台子上有一张书桌。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花甲老人上台。
徐宁听了两句,恍然大悟,原来是说书的。
老人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面色红润,看起来身体硬朗,精神头特好。猛的爆喝一声,引得在座的一片叫好声,叫好声落下,老人才继续讲故事。
徐宁对这老人讲的故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听听消磨消磨时间。他抬头看了看玉飞,见玉飞听得津津有味,神色跟随着老人所讲的故事情节事儿表现出愤怒或畅快。
徐宁心里头竟有些吃味,他讲三国的时候,也没见玉飞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讲得,有那么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