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哥儿?谁是小北?”毛舟忍不住问了出来。
在场众人七嘴八舌,毛舟听了好半天小北是谁,回头问高信立:“高大人,你方才说南哥儿,是谁?”
高信立便将永安京的纵火案给大家讲了一下。说到死者的儿子叫南哥儿,因为家中无故失火,还死了两个人,南哥儿案发就被抓了起来。初十早上才被放了出来。
高信立说的时候,安韶华一直盯着陆夏苗跟初九主仆俩。
听罢这桩案子,众人皆是不语。
忽然陆夏苗的丫鬟惊呼“夫人!夫人!”
原来竟然是陆夏苗晕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好一顿忙乱,终于把陆夏苗安顿妥帖。
不一会儿郎中来了,乔莱留下陪伴陆夏苗,陆中元过正屋来。
“初九,你既是本月初九便来了沧州,为何假说是十二日才来?”陆中元进门就开始问
“我……”初九看着陆中元,泪如雨下:“我……我百口莫辩啊!”
安韶华看了看初九,自从陆泉死后,见初九哭过太多次。唯有这次看出些许悲意。“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大伙都诬陷你不成?”
“初九不过是一个苦命人,好不容易有了出路,挡了别人的道,碍了别人的眼也未可知。”初九越发悲伤,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这番表现在安韶华眼中依然是假得可以。
初十上前给初九顺气,语气不善:“大老爷高高在上,吃好的穿好的,有俸禄,有爵位。怎知道这个世道上小女子讨生活的艰辛。”
“说来听听。”眼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取得供词就显得至关重要。安韶华倒不介意诱她们多说几句。
初十正欲说话,初九从帕子后面露出眼睛瞪了她一眼。初十马上不说话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答话。
“安大人。”毛舟许是发现自己办错了案子,知道此次考核怕是要添一笔是非。好在案宗还没有呈报刑部,现在还来得及,所以此刻倒也不敢再扯后腿,向安韶华求援。
安韶华看向毛舟。当初二皇子说毛舟此人胆小如鼠不堪大用,不过也好在他胆子小,有自知之明,若是此刻毛舟依然跟他们唱反调,想必办案就更费劲了。
“唯清,”陆中元看向安韶华,“安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若说到十二深夜陆老爷遇害,我倒有几处疑问。”安韶华缓缓开口。“一是陆老爷被刺了两刀之后,为何要换衣服?”
“什么?陆老爷自己换的?”毛舟惊呼出声。
“嗯。这个还要多谢顾将军慧眼。”安韶华说完,看了眼高信立。
高信立早已准备好,一招手便有刑部的差役端着一个托盘,又有几个人抬着屏风过来。
“大家请看。”安韶华走上前去,将陆泉死时穿的衣服领口袖口的绣活跟陆泉书房那半副双面绣屏的绣工指给众人看:“这云纹,这寿纹。”
赵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一头雾水。“这是云纹,这是寿纹,然后呢?安大人?”
顾銛用手遮住眼睛憋笑。虽然同是武将,比之这俩兄弟,自己好歹还是有点美学鉴赏能力的。
那边陆夏苗醒转,竟是任凭乔莱费尽口舌也要来听安大人问案。所以乔莱无奈,只能扶着乔莱过来竹楼。这边推门,正赶上小厮抬着那半面屏风往里走。
听了赵家兄弟的话,陆夏苗跟乔莱互相看了一眼,乔莱伸手摸了摸屏风上的云纹,又伸手欲摸衣服袖口的花纹。陆中元上前攥住了乔莱的指尖,乔莱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称“无妨,父亲大人在上,想必是不会怪我们的。”
乔莱仔细看了看,面向安韶华说:“安大人,若是我没看错,这两件绣品上的云纹跟寿纹应该是同一人所绣。”
“这……”陆中元愣了一下“这衣服我见过!前不久在永安京,有个老妇……老嬷嬷来找父亲,给父亲一件长衫,就是这件!”
安韶华闻言,跟顾銛、高信立对了个眼色,开口问:“涣郎可还记得那个老嬷嬷的模样?”
陆中元不疑有他,细细描述了一番。不过当时确实没细看,因此记得并不真切。
岂料还没等他说完,陆夏苗就已经是哭到瘫软,此刻已是双眼无神浑身无力,只能歪倒在一边,说不出话哭不出声只是流泪。安韶华垂眸,都说祸不单行,可真的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的时候,才发现读再多的书都是枉然,他一句合适的话都说不出来。枉为探花郎。
不过也正因为陆夏苗的反应,安韶华更确定自己的推测。回头吩咐福贵,拿来了十七年前陆家的案宗。
“众位,”安韶华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大约二十年前,大祐有一家商号,叫花间锦。”
陆夏苗闻言,浑身抖了一下,扑通跪倒在地。陆中元本来听到花间锦这个名号也是皱眉沉思了一下,可夏苗的动作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地就去扶她。“姐,怎么了?”
陆夏苗却软绵绵地溜了下去,虽然睁着眼睛,却像是要晕过去了。
顾銛出言吩咐,有人搬来个软榻,让陆夏苗先躺上去。郎中开的药方也煎好了,丫鬟服侍陆夏苗喝了下去。
“花间锦的东家姓陆,与当时的户部尚书陆华祖上同籍,距今十九年前,陆家因为太后寿诞进献了一个双面绣的福寿双全屏,成了皇上钦点的皇商,荣极一时。后来陆家家主……僭越……”逾制,判了斩立决,陆家家产抄没,妻、子、奴仆全都流放五百里。但是安韶华看了看在场众人的表情,把后面的话压下了没说,只是说陆家行事不谨慎,犯了王法,突遭巨变,家破人亡。
毛舟对于当年旧事也有所耳闻,毕竟陆家虽然在永安京,但是花间锦却是大祐闻名。沧州府也曾经有过一间花间锦,那些年婚嫁若是聘礼嫁妆有上一面花间锦的双面绣的绣品,不敢说屏风那样的大件,单一把团扇也要大出风头,若是能凑得一对,那就是主家不仅有钱,而且有门路了。毛舟成亲的时候,妻子的嫁妆里就有一面花间锦出的小竖屏,一面是仕女抚琴,一面是绿柳抚堤。一夜之间,花间锦被查抄,现在想来恍然昨日……
安韶华摊开案宗继续说,“当时的陆家家主,娶了苏州一家绣庄的独女王氏为妻,育有一子一女。长女闺名:明夷,幼子取名:涣。”安韶华说着,直直看向陆中元。陆中元却瞪大了眼睛,面无表情,细看才发现陆中元并没有看向眼前,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早已呆了。再看陆夏苗,已悠悠醒转,却面色灰败,一片死寂。初九听到明夷二字,身子抖了一下,看向安韶华,眼含怨毒之色。
“王氏的贴身丫鬟全娘,嫁给了陆泉身边的小厮中满。但陆家犯事之时,陆中满却是良籍,”安韶华抬头看了一眼陆夏苗,陆夏苗支起身子看着他,眼中尽是乞求之色。安韶华挪开目光,狠了狠心继续说下去。“陆中满也就躲过了那一场巨变。”
“只是,陆中满的妻子儿女,也都流放了。”
陆中元这才回神,看向安韶华:“唯清,你说这些……这些……”
安韶华按住他的手,继续说:“这中间有些事我也不知道。但是陆中满与全娘,育有两子两女。长女名叫春苗,次女夏苗,两个儿子是双生胎,取名南、北。”
陆夏苗支不住身子,猛地倒在了榻上,眼中毫无神采。
“夏苗,春苗,小南,小北……”陆中元口中喃喃,站立不住,乔莱赶紧扶住他,顾銛帮着把人扶到了椅子上。陆中元看着夏苗,眼神复杂。
“如今陆府发生的事情,都是从十七年前开始的。”安韶华转过身来,理了理袖子,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所谓明夷,《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所谓涣,”安韶华在空中划了几下,“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姐弟俩都是卦象。可见陆家家主爱读易经。若以此而推,中满,则是坎卦。坎,水。”
“现我观陆府之格局,处处暗合八卦之法。石径尤甚,看似杂乱,从此处看下去,竟是步罡踏斗之步法。我听说陆家都是陆老爷一手布置的,可对?”
面对安韶华灼灼的目光,陆中元磕磕绊绊地说,“是”。
“可陆老爷的书房,却完全不合风水形制,这又是为何?”
安韶华这几句话东一句西一句,渐渐把众人说得一头雾水。
“安大人,何必苦苦相逼?”陆夏苗的声音仿佛凭空苍老了十岁。“事已至此,本无法隐瞒。你问便是了。”
安韶华也没想到陆夏苗竟这么快振作起来。
“多有得罪。”
“安大人职责所在。”
“陆小姐……”
“安大人既已知道我是谁,何必再叫我陆小姐?”
“这沧州陆府的小姐,本就是你。”
“呵……”陆夏苗冷笑一声,“大约是我最后一日做陆府的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焕郎,居然打成了焕。出卦象的时候才发现,真是……唉!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