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卧谈(1 / 1)

顾銛自恃耳力过人,坚信听到了初九一句真心话,但对其中的因果关系却百思未得其解,颇有些神思不属。

时近丑时末,安韶华办案的时候不觉得困,如今案情水落石出,倒是有些眼皮打架。其余人却要反过来,刚才一个个四处靠着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现在却都困过了头儿,竟是精神了起来。

初九被沧州府的人带走,众人相互言语了几句,便就近歇着了。

跟着小厮一路走,并未淋湿衣裳就到了一溜厢房。惨白的灯笼挂在廊下,透出淡淡的光,照出来的方寸天地都只是黑白。一阵风来,顾銛打了个冷战,安韶华半回头看了一眼,停了半步等他,两人靠近些走,竟也觉得暖了起来。

挺大一间屋,不知道平日里是住的谁。安韶华举着蜡烛四处看了看,比不上泱泱院那样奢华精致,却也舒适整洁。外屋有时令瓜果,里屋的铺盖都是新换的,熏了淡淡的香,只是泛着潮。顾銛挂念着雷雨天气景和还独自睡在泱泱院,往窗外看了好几眼,寻思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去。

所谓父母心,其实有时候就是瞎担心。景和身边跟着衔春语梁,怎么会有一点不舒服。即便明知道如此,看着顾銛牵肠挂肚,安韶华也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所幸现在案子也结了,他跟顾銛都还没睡下,于是招手叫了人来,吩咐了几句。顾銛听到安韶华吩咐的事情,眼睛笑眯眯亮晶晶的。安韶华不多言,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你若是担心,大可直说。左右出不了陆家,冒雨跑两步算什么?”

大雨滂沱,砖石地还好,沙土地和了泥,滑脚不说,还看不清虚实。加上天黑雨大,滑倒的各个滚一身泥。顾銛有心抱起安韶华跑回去,安韶华抵死不从,二人只披了蓑衣一先一后向泱泱院跑去。安韶华跑了没多远一只鞋陷进了泥里拔不出来,他单脚站着,有心蹲下身子去找,被顾銛拖住了手:“别管,跑就是了。”

夜雨中二人都看不出彼此神色,心里却生出些许天地间唯有你我的感慨。安韶华粲然一笑,压抑许久的心忽然找到了个口子,豁然开朗。等到了泱泱院屋里,安韶华赤着两只脚,脚上都是泥。顾銛却好上很多,虽然鞋都湿了,却看起来依然干净。安韶华不解,顾銛笑着“说了你的功夫不如我,你偏要逞强!”

安韶华笑着装作凶恶的样子瞪他一眼,顾銛装作怕的样子躲了。衔春跟语梁已经打好了水,两人洗漱过后便睡下了。安韶华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酒,抓过顾銛的脚便开始给他上药。

景和睡得四仰八叉,喉间有含混的声音。安韶华手上给顾銛按着脚,身子探过去听了听景和的鼾声。

“上火了。”

“什么?”顾銛被按得正舒服,再加温度适宜心里也没牵挂的事情,差点睡着了,安韶华一嘟囔倒把他吓了一跳。

“小孩子睡觉打呼,便是上火了。明日我去告诉他们煮些绿豆水喝。”安韶华大声了些。说着把顾銛的脚塞到被子里,给他把腿盖好。回身净了手让衔春语梁都去睡了。回身上·床,正看到顾銛眉毛挑的老高眼睛挣不开,强撑着精神跟他说话。

“那大人呢?”

“大人打呼吗?”安韶华睡在外头,伸手去摸了摸顾銛的发,描画顾銛的眉眼。“你是说我么?或是累了或是酒醉,总是有原因的,倒不是大事。”

两人相对躺着,中间是景和,屋里的烛火并不明亮,暖暖的泛着金光。一室静谧安逸。

“吹蜡么?”顾銛有些困了,右手搭在眼睛上问安韶华。

“等……”安韶华刚要开口,恰赶上景和一个翻身,脑袋顶着顾銛的肋侧,一记窝心脚踹到安韶华心口。安韶华没防备,一下子给呛住了,怕吵了景和,只能捂住嘴转过去闷咳了几声,一回身却看到顾銛笑得浑身乱颤。见到安韶华看过来也没有背后笑人的尴尬局促,反而大张着嘴吐舌头,作怪表情。安韶华一抿嘴,抓住了顾銛的手就作势要咬,顾銛赶紧赔礼作揖说好话。两人闹了一通反而不困了。

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说。

“陆中元成亲,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那么多人,宴席摆了一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为什么偏偏不让明夷来?”顾銛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案子。

明夷?安韶华挑了挑眉,倒没说顾銛这个称呼是对是错。“很简单啊,陆中元独自去永安京求学,成亲之时永安京学子士族过来送讨杯喜酒自然是极好,可是一个烟花女子过来……”安韶华看了顾銛一眼,顾銛显然没明白,支着脑袋皱着眉看着他。

“别让人知……”顾銛原想着,别让人知道她曾经是柳潇潇,就当是个普通良家女子来说两句吉祥话讨一杯喜酒,难道也不行么?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他跟安韶华成亲那天月娥哭得泪涟涟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烦闷得很,一下子就没了聊天的兴致。转过去背对着安韶华,又觉得这个情绪来的实在无稽,便调整呼吸想着睡觉吧。

“本来……倒也不至于是什么大事,毕竟陆家不做官,柳潇潇就算被认出来……也说得过去。只怕是于陆中元声誉上有损。而且陆老爷思虑应该不止于此,毕竟陆家当年获罪便是举家籍没为奴,万一宾客中有人经历过往事,见到他们觉得面熟,再想起些什么,连累陆中元一下子成了官奴,还是逃奴。这十多年的隐忍谋划都付之东流了。所以,这个险不值得冒。”安韶华说完,看顾銛已经转过去,细听之下呼吸均匀,便也拉起被子睡了。

可顾銛是在气闷,负气躺了一阵之后,想起成婚之后的种种,心里并不舒坦。背上又让景和热烘烘的毛脑袋重重地顶了几下,心下更是烦躁。翻了几次身,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守……流光,怎么了?可是睡……”

“你要叫守心便守心……”顾銛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实在不好,赶紧急急打住话头。原先还是七分恼安韶华,现在倒是十分恼自己了。

安韶华起身,把被子卷起来挡住景和,过去揽着顾銛躺下。“怎么了?能跟我说说么?”安韶华把顾銛的头按到自己胸口,用下巴摩挲顾銛的头顶,温柔缱绻。

屋外不知何时停了雨,又起了风,吹得四处呜呜作响,成心不让人好眠。

顾銛自觉羞恼,自然是不肯说的。

回想了近日里的事情,安韶华只好猜测一个顾銛不高兴的由头:“你可是觉得陆泉一家人,死得冤枉?”

让安韶华一说,顾銛才想起陆泉连同两个儿子都死了,不由得出言问了两句。

“大约是没其他人了,案宗里中满只有一个妻子,生了四个孩子。两个男孩子是双生胎,两个女儿差了几岁。案发的时候,长女已经许了人家。”

顾銛闻言,心里更是堵得慌,叹了一口气也难以纾解。

倒是安韶华轻轻顺着顾銛的发从头顶摸到腰侧,一下下梳理,细细开导。毕竟事已至此,作为外人又能做什么呢?顾銛起初还觉得心下不忿,不知何时竟也睡着了。

次日醒来,竟是艳阳高照。毒日头发了狠,加上昨晚的雨整个人间就像是个大蒸笼。顾銛只觉得心口发闷。

陆家财大气粗,动作也快。巳时初刻,水陆道场已经摆了起来。

顾銛并不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吹吹打打,和尚念经,但却是一次跟一次不同。

沧州此地佛教盛行,贡品不上荤腥,皆是面食捏成了各色贡品,上锅蒸熟之后染上颜色充作贡品。除了常见的牛羊牺牲,飞禽走兽,还有面塑的各类农作物。整个道场的贡品就摆了三排桌子。这些东西在顾銛眼里简直是一场不期而至的民间面塑展览。当下就像被勾了魂儿似的凑上去了。

水陆道场算得上民间一桩盛事,像陆家这样的巨富之家做的道场,不止是街坊邻里,周边村镇的人得到消息也要赶路过来凑凑热闹的。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已经有二十来个小孩子围着贡品桌子玩起了游戏。

“这些都是要特意请‘全人’来做的,”安韶华在一旁小声介绍,“‘全人’是指父、母、公、婆、兄、嫂、丈夫、子、孙俱全的妇人。等吉时到了,会有人主持将贡品分食……”

安韶华话未说完,正看到福贵过来,看表情似乎是有事,便迎了上去。

“爷。”福贵过来行了一礼,“初九……昨日死在狱中了。”

安韶华猛地回头看向顾銛,顾銛还撅着屁股在那里凑上前去看那些贡品,眼睛里闪着光。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各位高僧在那里唱诵,这是往生咒中的一句,大意是愿现世常得安隐,临命终时任运往生。

我佛慈悲,认为有生皆苦。细看来,不过是生亦苦,死亦苦。离合悲欢,富贵贫寒,皆是苦。当年陆家煊赫鼎盛,荣极一时,一朝突变,祸及子孙。有忠仆,以命搏之,十余载,拨云见日。又有谁能料到竟会是如此结局?

想起顾銛从前常唱的一句: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

唉……无论是富贵荣华,还是淡饭粗茶,细品之全都寡淡,不过如此。

安韶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不想这样说,但是也许真的要等到开学才能开最后一个案子。

真的对不起

接下来是几章日常,日常尽量周更。然后就是最后一个案子了(原计划的大纲上),这个案子绿沉爹爹会出现,顾老头也要出来晃悠一下。结案前景秋就上线了。番外会有景科。

关于请假,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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