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开门,一阵凉风混着雨气铺面而来,我搓了搓肩膀。
下一刻一件袍子就披在了我身上,阻隔了湿冷。我回头去看奕陆神君,他表情平平,给人感觉刚刚做好事的人不是他。
一拍额头道一声“等一下”,我从袖里掏出百宝袋,里面取出了那件久久被主人遗忘的袍子,承给了奕陆神君。
他们这么尊贵的神仙都是只会自己脱衣服不会自己穿衣服的,真是让我觉得惆怅。奕陆神君微微伸展两臂,做出个等人服侍的样子看着我。
这么晚了若是再把那个名唤盈安的宫娥叫起来,只为是给奕陆神君穿衣服,实在会让那宫娥觉得我太没人性。
抻开袍子,绕到他身侧,我生疏的做着给神君穿衣服的工作。
只是不知他对这件衣服满意在哪,穿完衣服的他笑的越发灿烂。
我伸出手指点了两下他肩头:“神君,我们走吧。”
下一刻我就被他抱起在怀中,他道:“雨后路湿,仙子不想把衣裙弄脏吧。”
我默认,他就抱着我慢悠悠的向外走。
雨后地上泛出了清冷之意,和奕陆神君衣袍上的气息异常的相像。他的衣衫把我裹了个严实,我又向他怀里缩了缩。
下了如此急的雨,院中的那颗奇怪的海棠花却依旧完好,真是个奇迹。
真不愧是神君的住处,排水系统做的这样高端。刚刚进来的时候这石栏边一个个石雕纹螭首我以为只是摆设,现在下过雨后,这个个螭首头就都灵气活现的吐着水柱。水声参差却有秩,给这无星无月的夜带上了几分鲜活。
阿布还是变做枯树的模样立在前院。
我立时便发现自己铸成了大错,把阿布竟然忘在了脑后,让它白白淋了这样久的雨。万一它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得了。
“变回来罢。”奕陆神君对阿布吩咐。
阿布使劲甩动着身上淋湿的皮毛,恨的瞪了一眼奕陆神君,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估计奕陆神君又用眼神压迫它了,下一刻它就颠颠的跑开了。
每一个主人和宠物之间都存在着不可填平的巨大嫌隙。就像我和英哥,近来差点就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就像奕陆神君和阿布,两个都看互相不顺眼。可英哥喜欢奕陆神君,阿布也很喜欢我。由此拓展,若是我们想改变现状,是不是就应该把英哥和阿布调换一下?
也不知这蟠桃园离昇筠宫有多远,用走的什么时候能走到。没了阿布,我们两个原因不同却结果高度一致的,都不能驾云的人如何才能到那蟠桃园,实乃是个值得商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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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的张了半天的嘴,气愤的问道:“神君,您不是不能驾云么?”
他无辜的看我:“我没驾云啊。”
我看了看他脚下空空如也:“那您既然不用云也能飞,怎么早先不告诉我。”
“你当时只问我为何不驾云,没问别的。”他笑的平静,我却看出了一丝阴险。
这种文字游戏不是我所擅长的,不论是谁都能轻易把我绕进去,我有自知之明的起闭嘴来,不再和他争辩。
纵使他这种行为有故意揩油之嫌,可我却并无生气的念头,真真是反常的很。
到了蟠桃园大门口半天了,我还是没说一句话。其实我没那么贪心的想让一个神君对诓我之事认错。我只想弄清楚我为什么没生气,所以,便在这假装生气的气氛里多待会儿,找找思路。
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
我这一个不小心却弄的奕陆神君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已在发现我不理他的时候将我放下了,道:“你若不喜欢我亲近你,我都已经离你这么远了。你不说话又是何故?”
又过了好半晌,还是找不到生气的感觉,索性不找了。我做了个云淡风轻的笑:“神君,我们进去吧。”
估摸是我变脸变得太快,奕陆神君半天才想到我并未生气。他又过来拉我的的手,还真是丝毫不知吸取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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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食物都喜欢弄出个新颖来吸引顾客。就说那饼吧,开始只是普通的面饼,有油炸,有锅烙,后来又翻新出了水煮。只是人们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就又开始在口味上下功夫。然后才有了各式各样的馅饼,最后连馅放在饼里面或是饼外都被人思考过了。人们又着手在饼的特点上做文章。
只要这个烙饼的人稍稍能掌握好火候,这烙出的饼就叫做酥饼;这做饼的人只要和面的手法好些,就能打上了千层饼的名号。有一天这既能掌握好火候还会和面的烙饼人做的厌烦了,为了报复这无休无止的圆饼,就把饼抻的变了形,结果他就发明了袜底酥。
天庭的食物也是遵循这能另类绝不雷同的信条,并且这信条贯彻到了各种食物的各各角落。就说此处的蟠桃园吧,不过是一片桃林,放眼望去都一个模样。只因为花期不同,就被划分成了不同年份,不同功效,不同用途的差别。我实在看不出个门道,奕陆神君却告诉我:这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吃后会有脾气暴躁的副作用;六千年一开花,六千年一结果的,吃后会有酗酒的弊端;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的,吃后让人神志不清数日。第一时间更新
如此就得以解释的清当年斗战胜佛还被叫做齐天大圣时,为何在王母的蟠桃宴上连喝三日不醉还当众跳了钢管舞。原是这蟠桃吃多了,产生副作用了。
据说,他清醒过来后觉得丢脸丢大了,就到处解释说他在蟠桃宴上忙着和王母探讨各种桃子的口味来着,并未做那些疯魔的行为,那跳舞的是他孪生弟弟六耳。还警告众仙,谁人若是造谣生事,他就掀翻这造谣者的宫殿,将造谣者压在五指山下。
哪料到这事越传越乱,最后成了他自己因为大闹蟠桃酒会,被压在了五指山下。那五指山是如来佛祖送他的生辰礼物,他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压在山下?
我不满道:“神君,我只想要一个吃了能不饿的,还是不要有什么副作用的才好。可这也没那种吃了之后除了饱,别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桃子啊。”
奕陆神君拉着我继续向前走:“我幼时在这里种了几棵凡间的桃树,只是许久没来看顾它们了,也不知它们长得如何。”
白色的衣袖一拂,一道结界化开,六七棵枝头累累的桃树现出在面前的空地上,扑面而来一阵甜香。也不知奕陆神君是给果树施了哪种肥,竟然这样高产。等我在北祁山引进海棠果树的时候一定要请他来给我指导指导。第一时间更新
他抬手摘了个熟到快淌蜜的桃子,递给我。我从袖子里扯出手绢,擦了擦,又递给他。他又摘了个桃子递给我,我擦了擦,咬了一口。
月轮一半儿躺身在云中,薄薄清辉稀疏的绕过树丫,懒散在地上。我嘴里咬着桃子,不经意的抬眼,看他淡淡的笑耀胜白月,清过浓阳,澄风不及,而后我就忘记了嘴里的动作良久良久。
最后是他轻轻的在我额头的一弹,我才开始继续的嚼。
这心脏又不好了,病已经严重到了需要随身带药的地步。周遭静的只剩花落花开,果实打籽慢长的声音。我们离得这样近,他一准儿能听见我的心在擂鼓。脸红这时也来凑上一脚热闹,怎么收也收不住的,面上就开始发了烧。
为着不让他发现我这般的失常,我使了命的低头啃着桃子。
“就剩核儿了,吐出来吧。”他话里带着笑意。
然后我想也没想的就张了嘴,口水犹在的桃核就那样“吧嗒”掉在了他搭在我下巴的手里。
我满怀羞愧的看着他念诀在地上翻出一个小坑,又把桃核放在了坑里,培好土。
再念了个诀,小土坑里慢慢就钻出了嫩芽。
绿芽眨眼间蹿成了一颗大树,树上花苞隐在叶间。风过无心间带去了繁盛,粉去绿留,叶间有了绒绒绿果。树头渐渐低垂,果桃成熟的味道就飘进了鼻间……
“这棵树是我们一起种的了。”奕陆神君抄手看着刚刚种下,已然硕果重重的桃树说道。
他又摘了个桃子递给我,我擦了擦放进百宝袋里,他再摘了个,我又放进了百宝袋里。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我擦过的桃子,一个光闪桃子变成了一把小钥匙。
“这是结界的钥匙,以后仙子想来随时可以来。”他把钥匙放到我手心。
我从百宝袋里拿出一个桃子,还给了他。
他把桃子又揣在袖子里:“困了么?”
诚实的点头,估计快要到子时了。我提醒他:“神君,手谕还没给我呢。”
他抱起我:“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这一路的氛围同来时一样沉静,并非我们又生气了,实在是我太困了。
这三日有两日都没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估计我马上就要到了那不该睡的时候偏偏睡着了的境地。也许不是不该睡的时候睡着了,是不该睡的地方睡着了。因为我们回去的不是我家,而是奕陆神君的家。
从他故意抱我,我还不生气这件事上,让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若是他对我做些再过分的事,我是不是也不会生气?生不生气暂且不知,小幻想还是有一些的,而且这小幻想在我不断的幻想下逐渐变成了大幻想。越想越觉得可怕,我赶紧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畸念,从前芍药娘给我上的那上万节自爱教育课都白上了,现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于是我闭起眼睛,装睡。
落地后,他把我抱到一个房间,好像是我上次躺过的那个。把我慢慢放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摸了摸我头发,又静止了半天,放下纱帐,他就轻轻出去了。
被子上都是清凉的味道,躺下去只觉得浑身舒坦。
我是有在心里挣扎过的,随便就在一个独身男子家过夜怎样讲都不太合礼数,可惜的是挣扎只在一瞬间就被困意打败了,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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