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睁开眼睛,云陆,不是,是奕陆神君,一眨眼便出现在了我眼前。
他探了探我额头,温声道:“青棠,可有哪不适?”
呆木的摇了头。
在睁眼的那一刻,前尘旧事一涌而入,不曾想过,我与奕陆神君还有过这段过往纠葛。
暂时有些拎不清我对他此刻是何种心情。是该怨他上一世让我在奈何桥边白白等了将近一百年,还是该喜极而泣,我又见了云陆。
我刚已是想的明了,他那下凡定是历劫去了,而我死后的去处和他便再无关系。气愤的是,他明知我在那等他,为何不在归来后派人通知我一声儿,让我速去转世,不要浪费时间痴等。他这般作为颇有凉薄之意,实让我恼火。
许是我现在怒气太盛,烤的奕陆神君有些气息奄奄。他咽了一口,抿了抿嘴,眼神瞟向桌上燃着的灯火道:“青棠,我在你死后曾去寻过你魂魄。”
我点头,急迫示意他继续解释下去。他没看我的行举,兀自道:“幽冥司里的判官说,你那时是人祸意外而亡,不算寿终正寝,魂魄不全,需找全魂魄才能还魂。”
这话我听的个稀里糊涂,站在奈何桥边那么多年,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这档子事儿?
再又一想,魂魄不全,需要找魂魄这事发生在镇元大仙错手杀了我之后啊。奕陆神君这分明是在逃避话题。
沉默了一刻,奕陆神君才把转视线向我,认真说道:“天条上写,若无恩怨,往生再无牵连。我因历劫,无法正大光明打探你的下落,我只以为你死后重归轮回了,便在凡间和地府寻你。不想延误了这么多年,你竟在天庭,离我这般近。”
他出手就来抱住我。
我使足力气推开他,吼道:“你说的那些事是我飞升前的事,魂魄我自己找了,来天庭是托了镇元大仙。你为何不说说,怎就让我在奈何桥边白等了快一百年。”
此话落地,奕陆神君脸上白的失了血色。
等了他半天给我个说法,他却只低低道了句:“终是知道了。”
我气急翻身下了床,不想浑身没力气,跌在了地上,摔得呲牙咧嘴。他抱我入怀,顺拍我的背,温柔道:“青棠,你怨极了吧。是我的错,我该死的狂傲害你白等那么多年。”
我劈手打他胸口,他一哼也没哼。叹了口气,慢慢着继续那般的温柔:“那时四十年劫过,我回了天庭。告诉自己,心里对你的那般想念不过是还未适应天庭,你终是要去轮回的,而我则还要做天上的神君。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摆布我的,你牢牢的住在我心里,逼迫我时刻去想起你,这不过是我修行不够。明知你在阴间等我,我偏偏刻意忘记你。等终有一日明白这是情,你都已转世了。是我做事太迟缓,一次次延误,末了才去追悔。”
他把我缠的更紧:“青棠,我不想管什么天条上的往生再无牵连了,我再不愿错过你。”
我怔住,这突然浓情蜜意的告白让我有些发懵。
虽未在北祁山种桃树,不想这桃花倒是朵朵开的盛。黎傲那处我还没给个答复,这处又开了。起初只想为我白等那些年讨个说法,如今却换来了类似以身相许的结果。
再次推他一把,避开他眼中的失落,我咕哝着说了句话。本想着原话是说不行的,可出口却变了,成了且容我再想想。
真是疯魔了。
思绪夹在此时与前世的过往里,寸步难行。为何我一见他皱眉便心痛如绞?这心里对他的不舍到底是曾经的还是今时我的?若是从前的,我难道日后都要顶着前世里悲悲戚戚的那张形容过活?如此怕是不要多时,我的多愁善感也会愁得自然而然了。
他答应容我想,把我扶到床上躺着。我心烦不想再想了,遂转个话头,问道:“犹兽的事这么多人都知晓了,我该如何是好啊?”
他笑笑:“无事,有我呢。”
见他笑,我又是一阵心乱如麻。翻过身不去看他,抻了被子把自己蒙个严实。
我存了侥幸的念头,就老套的想眼前这乱七八糟的情况许是梦,睡一觉就都过去了。奈何自己怎么也睡不着。水漏上一滴一滴的水向下沉,我数了两千四百八十一滴,眼睛还是在被子里瞪的老大。这些时日与他在一起的桩桩件件压也压不住,冒泡儿似得在脑中向外鼓。他则在背后把我抱成了团儿,我烦心却动也不能动。
忽而一下见了光明,被子被扯了个缝,奕陆神君趴在缝外,对我笑道:“你从前就这样,一有气恼想不通的事就躲被子里。别躲了,再憋出毛病来。”
我暗暗不悦,这烦心的罪魁祸首还不是神君您,您这倒是说得像没事儿人一样,好似这恼心的事儿是我自找的。我冷道:“给我盖好。”
他不动,我眯眼咬牙,渐渐发狠,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被角,径自封好缝隙。
谁料他又抻开被子,有恃无恐的看着我。
我翻了翻眼皮,扯了句旁处的话儿:“我觉得黎傲他……”
话还未说完,我就陷入了黑暗。我刚刚其实是想与他探讨探讨,我黎傲他既然对我表明了心意,我要应该回绝他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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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大亮,我才起身,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七七八八,却是一夜未睡。
阿犹和勒代木一同来看望我,他们言谈间说奕陆神君想到的办法是先解了我和阿犹的血缘契,其他的等他回天庭便处理。我迫不及待要躲回北祁山,静心思悟一番,遂就希望快些解了血缘契。奕陆神君却说要我再恢复些。我急了:“我又不是赶回去要种黎傲的花种,为何不能快些。”
他哑了一刻,允了。
解开血缘契和当初定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系数。
定的时候只要画个符,双方像卖身一般按个手印就成了。这解开,我虽不知怎么个解法,可看这一大堆一会儿要用的东西,就知非同小可。
勒代木这几日就是忙着寻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着,什么黑羚羊的角,北海飞鱼的鳞片,奇怪山上的奇怪石块等等。
一切齐备,便要开始解契。
奕陆神君抽出一把小刀,拉起我手,快的说了句:“有些疼,棠儿,忍忍。”我愣在他那“棠儿”两个字上,哪怕上一世他也未曾这般肉麻的叫过我。
随后,他在我手腕上就是一刀。
血流了半碗,我才觉出疼。愤愤抽回了手,转身坐在圆凳上不再理他。
等犹兽化了原形,也割半碗血的间歇,他过来给我包扎,我躲了两躲,但血流不止滴的到处都是,最后还是任他摆弄了。
他包的伤口比我包的好的多的多,整齐平整的,活动还不受阻。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对奕陆神君冷着一张脸。
勒代木退了出去,屋内留下我们三人。地上用我和犹兽血书成的符霎时金光一闪,我今日脑子空空烦闷的很,猝不及防被这光吓的一哆嗦,躲在了奕陆神君身后。
他攥了我的手捏捏,做安心之意,我甩手挣了出来,靠上一边的墙,偏偏不受他的好意。
他无可奈何的一呷嘴,又对着符施法去了。
忙活了半个时辰,其实就是呆立半个时辰,在我以为还要继续呆立一会儿时,奕陆神君道了一句可以了。而后,犹兽一声欢呼,冲出了屋子。
我郁闷,和我解开血缘契有这么值得高兴么?
终于能回天庭了,我满心期待。
告别时,比丘国王客套着留我们再住些时日,说有机会去东土游览的话,会去拜访我们,还说那个侍女已经流放了,万分对不住我们夫妻。他还与我想来个热情的拥抱送别,被奕陆神君挡住了。
犹兽和勒代木送我们出城,她说她暂时不回天庭,要和勒代木在一起,等这一世的勒代木离世,她便也去转入轮回,去寻下一世的他。
因为我有前车之鉴,所以衷心的告诫她,在奈何桥边等什么的最不靠谱了。若是有一世他们不能在一起,那就把他杀了,不要好心留他在世上快活,然后自己在地府眼巴巴的等。
说完我看奕陆神君脸色铁青。
一路我在追问他,天庭会如何处罚我,他就是笑呵呵的一句回答:“不要担心了,没事的。”
最后让我闭了嘴的是他饱含深情的一声“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