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中藏变无人识,局中布局有人钻。
翌日,大雍武帝临朝亲政。宣旨除雍王九玄摄政之权,加封萧太师萧国舅等萧氏族中数人。
大殿之上,九问看着站于武将首位的雍王有点儿不习惯。以前,王叔是坐在自己左下侧,离得近还可以小声说几句话,现在位于殿下还给自己跪拜行礼,散场后该怎么补给王叔呢?听见底下大臣启奏,九问才回过神而来。
“陛下,雍王是成年男子,且早已封王建府,长宿宫中本与礼不合。如今陛下已大婚,依祖制,雍王应即刻搬离皇宫。”新礼部侍郎萧清玉一派世家贵公子形象,说话亦是字正腔圆。
萧清玉是大雍第一公子萧明玉的堂兄,雍王遇刺一事后,萧家力荐把他扶上侍郎之位。他虽不若萧明玉通透,但是却也懂得钻营。退而求其次,萧老太师也便默许了他如今的地位。此时萧氏新贵望着右侧首的背影,唇角带笑,一脸欣慰。祖制之下,由不得你不愿。况且,你一代名将,在宫中常年留宿宫中是个什么意思,由不得别人多些想法。
“萧卿所言极是,雍王即日起便搬离皇宫吧。”九问温润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不快。可是心里一寒,你们性子倒急,一日也等不得。如过去的五年一样,咒着萧氏赶紧消失。不过,快了,想到此,不由温柔一笑。
殿下群臣看在眼里,陛下该是特别满意萧后与萧国舅,萧氏一族在大雍根深叶茂,陛下也得仰仗才是。再者,雍王铁腕,把持朝政已逾五年,怨不得陛下厌烦。
也有活泛点儿想着帝王之术,制衡之道,雍王只是少了些许虚名,陛下还是会倚重的。
老奸巨猾的、陛下一党的、雍王一脉的却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想想先帝的手段,再看看现在:萧氏虽是皇亲国戚,可是雍王是宗室亲贵,更是先帝亲赐“九玄”,“九”的意思就是告诉天下,除了先帝谁也动不了她分毫,即便是当今陛下也得思量;萧氏一族,世家门阀更忠心于的是一族荣宠,可雍王一人,二十三尚无妻室子嗣,这是要做纯臣啊。
“臣遵旨。”清朗的声音干脆利落,无一丝犹豫不舍。九问有丝懊恼,连着看了几眼王叔,她这是一点儿也不留恋嘛。
“陛下,得知陛下大婚,北齐国送来贺书,愿我皇康泰如意,和乐长安。同时……”礼部尚书被萧国舅逼着缓了几日这道奏折,心情本便不痛快。看着左侧首的雍王话都不是特别顺畅了,结巴了一下,“同时送达的还有北齐长公主招婿的文书。还有,长公主的手信,说愿以十城相聘雍王。”礼部尚书觉得刚才陛下刀子般的眼光能把自己凌迟,现在好像又安稳平和的坐那儿,暗自松了一口气。
“哦?如此大事,为何没有连夜送达,拖到早朝才奏?”终于来了,虽然素心传给自己消息时自己就下定了决心,但是事到跟前,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恨意,万般克制才故意问道。
御座上九问四平八稳的语调直接把礼部尚书吓跪到在地,瑟瑟的抖着。
萧太师低低咒了句没用的东西,出列转移话题,“陛下,齐国地处偏僻,却不及我大雍地大物博,这些年常有小股势力劫掠我边境,虽不足为惧,然也甚烦忧。今日北齐欲修好,我国当极力促成才是。”
避而不提招婿之事,只言两国修好,可是现在这似乎是一回事了啊。果真老奸巨猾!
“陛下,据臣所知,北齐不似我大雍,独以男子为尊。北齐女性地位极高,以前还出过一位女帝呢。”
“臣亦听说,北齐长公主也是储君候选人,日后也有望即一国帝位掌一国兴衰。”
“陛下,北齐素来民风彪悍,这些年亦是厉兵秣马,我军恐不敌。”
“陛下,十城相聘,我们得仔细斟酌,别接收了些无人无市的城池,还得派兵驻守,可别亏了自己啊!”
众臣一个接一个的出列躬身启奏,你一言我一语势必要把这件事做成定局。
九问抚着坐上的手都把自己抠出血了,僵直着身子,一言不发。真是岂有此理,王叔即便是娶个北齐公主回来也是委屈了,你们竟然要他远嫁他国,一个男子的体面,一国摄政王的脸面,大雍王朝的尊严往哪儿搁?一群混账东西只知道跟着萧老贼瞎折腾,要皇帝是当摆设的吗?第一次独立早朝,便给我如此下马威,当我好拿捏吗?
九问强忍着怒气,看向雍王,见其一脸平静地给自己身侧的武将使眼色压住他的冲动,那位武将又悄悄给侧后示意,雍王一脉主要在军中。此刻,竟无一人吱声。
突然,九问放松了身体,气定神闲,凉凉的看着站出列的一片人,像瞅着死人一样瞅着他们,无一丝波澜。
萧太师见殿内一片死寂,陛下也没有发话,想着或许陛下需要个台阶,俯身跪下,“陛下,雍王身份尊贵不可等闲视之,但其岁二十有三早当婚配。适逢北齐长公主十城相聘,堪配雍王。只是日后常驻北齐确有不妥,雍王一代风华不该屈就在北齐的荒漠野草才是。臣想,可否送国书与北齐,雍王赴北齐成婚,半载后再携公主归来。届时陛下可厚赐雍王,以示恩宠和两国修好之意。”
“臣等附议。”地上霎时跪了一片人。
萧太师顿了顿,见陛下还是没反应,转身面向雍王,“为了大雍百姓的富足长乐,不知雍王意下如何?”
九问看着萧太师,姜还是老的辣,先是引而不发,接着群臣相逼,以退为进,连哄带骗,最后还拿一国百姓相要挟,再不同意你们是否就要联名上书以死相谏。又一想,成婚是半载可归的吗,即使北齐愿意放人,一来一去也得两年光景,那时王叔都抱个野种回来了。嗯?王叔的孩子怎么会是野种呢?
雍王淡淡地看着萧太师,很好,鱼儿终于上钩了,按着我的计划一步一步走进这个瓮中,“陛下,为了大雍百姓,臣愿往。”
九问回神儿,今日的委屈他日定要你萧氏一族阖族担待。
众将互相交换着眼色,大将军今日受的委屈,他日定要还给齐蛮子。可是,这几年大雍军队实力强盛,怎么会怕了齐国呢?
萧太师心中不屑,雍王你对大雍的忠心就是你的软肋,你对百姓的悲悯更是你的催命符,去了北齐,就不要想活着回来。率先道:“请陛下恩准。”
“请陛下恩准。”满朝文武,半数附议。
九问俯视着跪了一地的人,萧氏一族果真根深蒂固,难怪父皇和王叔要算计这么多年,现在才准备动手。
“准奏。北齐十城相聘,朕甚感之。雍王为国为民,朕甚念之。不过,婚期定于一年后。”说罢,便拂袖起身走了出去,带着小孩子的任性。身后陈锦荣高唱散朝。
满朝文武,半数出自萧氏门生,皆欢喜雀跃。武帝终于容不下雍,雍王这些年暗地里对萧氏一族的打压太过狠辣,对朝堂之事干预太多,为人也太霸道些。
散朝后,雍王没像以往一样回秋水阁,而是直接慢慢悠悠的走去了雍王府,满脸寒霜,一副心力交瘁,伤心落魄的样子。
到了府门时,是王府管事张千易迎着,待进得正院,便见素女领着几个厨子笑吟吟的站那儿,见她回来齐齐行礼,素女更是脆生生地唤了声王爷。
“嗯,你倒是快!”
“那是,不看我是谁。快去厅内看看谁在呢?”素女很是自豪。
还能有谁,走进正厅搜寻着九问的身影,却听见关门的声音,门后九问跳了出来,从后面迅速的抱上雍王的腰,又赶紧松手跳开,沉沉的叫了声,“王叔”。
王叔有点儿瘦,腰很细,不像自己这么壮实。
就在雍王以为九问不说话了,才又听到,“王叔,你答应过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所以,今日我同意你去北齐,你也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事情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知道九问做的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心里还是硌的难受。不过,九问知道审时度势,真的不需要自己了。雍王调整了下心绪,转过身看着一身便装的九问,语气轻快,甚至有些调笑的调调,“嗯。九问,今日表现着实不错。王叔该奖给九问什么好呢?”
九问愣了下,人家还在难受呢,然后没好气的道:“能要什么,我又非女子,还能让你许我一个不离不弃的愿望不成。况且,今日是我先弃了你的,该是我补给你才是,哪还敢要什么。王叔,我不会真让你远赴北齐的,也不会让你娶那个刁蛮公主的。”即便是这样,也是我愧对于你,对你的折辱我定会千百倍找他们算回来的。
察觉到九问声音中的落寞与内疚,雍王觉得有点暖心,这孩子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九问,怎知人家公主就刁蛮了?”
“一个女子不守礼不矜持,动辄拿十城说事,还不刁蛮。且王叔是她能喜欢的吗,大言不惭,不可理喻。”
“嗯。九问说得甚是有理。”雍王揶揄了一句,又道:“好了,你好好的就成,以后我不在了,你是要一个人担着大雍的。”
听雍王这般说,九问以为她是恼着自己,以为自己真要把她送离大雍。压根儿没有往她要避世一处这方面想。
故意笑着闹着硬是在这儿用过饭才偷偷的溜回宫。接下来的时间,为了表现轻雍王重萧氏,他还真不方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