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缓缓进入枣庄,井然有序,胡茬儿在主路上一招手,骑兵队伍停了下来:“大家下马,就地驻扎,各个村口派人轮流把守,并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大哥,难道咱们还在这里和敌人打攻防巷战?”迟碧烈不解的问道:“如果要守,这庄子怎么能守得住啊?”
胡茬儿叹了一声道:“我们草原勇士本来善于骑马射箭,突袭破防。但这次咱们的习性却要改上一改了。咱们要阻击来自两面的进攻压力,不让汜水关的粮食补给有一丝一毫的过去,也不让西路军打通这条运输线,便是要专注于防守!”
“枣庄外的官道是通往西路军大营的唯一通道,往日还有一些小道可以绕行,但现今大雪封阻,押运粮草根本无法过去。这条路便是严素卿西路军的生命线。官道左侧是深沟纵横,右侧是枣庄,只要我们把路拦腰截断,加强防御,不让汜水关援军过去,便能为这场决战争取胜机!”
听着胡茬儿的这番话,迟碧烈恍有所悟,而英击则阴沉着脸说道:“这也意味着,咱们多守一天是一天,这里是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大战迁延,咱们要能顶住数万军队的疯狂进攻,甚至可能要战至只剩下一兵一卒。这也是大汗派我们这些有罪之人来到这里的目的。男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总好过死在大牢里!”
……
正当三人说着话的时候,街的拐角处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起,不时有马匹嘶鸣。正当胡茬儿心中惊诧之时,便看见街道拐角处奔腾冲出一匹马来,一匹惊恐的拉着车架子的马,然后又出现了大致相同的一匹,又一匹,突突的一群惊马豁然眼前。
面对着突然而至的一群疯马,本来已经下马步行的西凉骑兵顿时一阵骚动。士卒们满是不知所措,即便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对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是本能的纷纷上马,准备溃退,不愿与莫名的马群冲撞。
胡茬儿没有动,手里牵着的缰绳松了开来,自己的战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缩,他冷漠一笑,拔出了九环鬼头大刀,刀光在寒风中闪烁,透着比冰还要耀眼的光芒,比雪还要寒冷的杀意。
刚才的安静场面突然逆转,让行军打仗的西路军立刻想到中了埋伏。可这么大的一个庄子,又能挤得下多少人马,要阻我精锐勇士,真是痴心妄想!
不就是有伏兵吗?不就是想用马群冲乱阵型吗?
看我横刀立马,以力破之!
胡茬儿持刀迎风而立!
疯马群瞬息即至,已经来到了众人的面前,眼看就要马踏最前排的西凉军,此时,只见刀光闪动,疾风尽吹,雪和血在空中飞溅,复又落下,伴着惨烈嘶鸣,喷洒一地。扑通一声,胡茬儿手起刀落,已经将冲在最前的那匹战马当头劈斩倒地。接着又是两声,迟碧烈、英击也将冲过来的疯马劈斩在地。
三匹马倒地,但其身后的其他脱缰之马同样拉着车子,冲进西凉兵的队伍里,队伍一阵混乱。胡茬儿和他的手下们继续挥刀,瞬间又有数匹冲进来的疯马倒地。
庄子四通八达,岔口很多,不同的拐角都有异动,乱马群接踵不绝,起码有一百来匹,在枣庄的干道上横冲直撞,无法束缚。即便是再整齐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这并不开阔的空间内也会被冲的凌乱不堪。
但西凉兵并不惧。
因为这些是无主之马,即便来回纵横,也没有太多的战斗力,草原上的骑兵又怎能惧怕奔跑的马儿?只是会忙乱一阵子,不会要命。
胡茬儿、迟碧烈、英击三人手持兵刃横于胸前,不担心冲进人群的疯马,警惕的看着前方,心中战意燃烧,等待真正的敌人到来。
……
人群的呼喊和战马的嘶鸣掩盖了寒风呼啸,也掩盖了其他的一些声音,土墙和残垣遮挡住了身在明处士卒的视线,聂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充满坚定,双手异常稳定。
他的胸中升起一团烈火,这是自己下山以来真正参加的第一场保卫家乡的战役,年轻人的身体里流淌的热血早已燃烧起来。他身旁也有一盆火,一簇箭,他的手里有一张普通的弓,弓已满弦,箭在弦上,箭头有一团火焰。嗖的一声,他对着远处的敌人将箭射了出去。
热火、冷箭,对车不对人,淹没在人和马的杂吵噪声里,以极快的劲力掠过众人。
胡茬儿有所警觉,下意识的挥刀格挡,却发现箭落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然后一只接一只的箭簇流矢从他的身旁、从他的头顶飞过,不伤一人。
射人先射马,带着火焰的流矢却没有射中任何马匹,而是纷纷落在那些疯马身后的车上。
车子瞬间燃烧起来。
聂云应用阿难箭的手法,用最短的时间射出了数十只火箭,所用的时间极短,就如同胡茬儿刚才挥出的数刀。几十辆木架子车噼噼啪啪猛烈的燃烧起来,人们眼中寒冷而清澈的视野因火焰升腾的空气喘流而扭曲,火苗窜到骑兵的毡帽和毛皮衣服上,着火架子车侧翻,带着火焰的干草洒满一地……一时间浓烟四起,骑兵的马匹见到了四处的火焰,感受到了严寒中的炙热,开始真正的慌乱起来,局面一时难以控制。
……
押粮队不是一线部队,虽然都是壮年士卒,但谈不上身经百战,在经过了最初的惶恐之后,本能的生出了抵抗之意念。这些人都受过外族的欺凌,都有过家破人亡的悲痛过往,又知道西凉军屠村的恶劣名声,遂有了背水一战,拼死到底的决心。
所以黑衣童无言的狠辣手段没有遇到任何反对,甚至押粮官也自动的交出权力,围在了他的身边,大家都只想一件事情……生存。
投降、逃跑都无法生存,便只有死战。
聂云从深深的记忆识海里寻觅,同时看到了院落内高高积累的草垛和运粮架子车,想到了……火。
准备誓死抵抗的人们卸了粮食,用最短的时间将草垛里最干的部分装上了车,捆绑了起来,又将运往军营的油统统洒在了车子的草垛上,藏在了四散的院落里,静静等待来敌!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大家恐惧彷徨的心里,确实都很需要火,于是,这个冬天里的枣庄生腾起了数把火!那是人们为了生存而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
……
……
枣庄里现在四处都是流动的火,马匹拖着火架子车毫无目的的乱窜,就像西凉骑兵队伍中的数十个巨大的火把,到处点燃,要将他们当柴一样燃烧。
……
西凉骑兵当然不是柴火,试图放火将他们驱逐出去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聂云放火的目的不止于此。
风助火势,泼了油的干草猛烈燃烧,将西凉骑兵分割开来。聂云仍然手执硬弓,手不停歇,羽箭连珠而射。此去的箭,没有沿着刚才的轨迹,也没有带着火,却比刚才的火箭还要快,箭箭射向了胡茬儿,同时,他自己在屋檐上飞速的奔跑了起来。
箭法的好坏无非是看其射出去的速度、力量和准确程度,阿难箭是古岚大师根据聂云的特点结合摘心手和啼血箭而独创的一种箭法,对身体、爆发力、准确性都有极高的要求,这也是聂云第一次将阿难箭应用于实战。
第一支箭射向了胡茬儿,箭风呼啸,穿破朔风,没有受到寒风的过多影响,朝着对方的左肩而来。听见尖锐的破空声,胡茬儿来不及挥刀格挡,下意识的向前跨了一步,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箭。羽箭砰的一声钉在了对面的土墙上,溅起蒙蒙灰土,只露出半截尾羽。
紧接着第二箭仍然是左肩,胡茬儿仍然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再次躲过了远处射来的暗箭。
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
箭越来越快,如闪电,如流星,闻声便至,逼迫得胡茬儿在土路上向前奔跑了起来,那些土墙残垣此刻便成了砧板,箭雨砰砰不断的牢牢钉在上面,不住颤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即便是明箭,胡茬儿知道来箭的方向也有些无可奈何,知道远处那里有个不停奔跑射箭的弓箭手,他不停的在奔跑中调整位置,不射向自己的要害,而是用箭逼迫自己前行。
胡茬儿腾的一声纵身跃上墙头,同时躲过了又飞来的一箭,他要追上这名弓箭手,一刀斩之。
聂云仍然在房檐上在土墙上奔跑,尽管脚下的路不是真正的路,崎岖不平更胜山道,但他的手依然稳定,拔箭的动作依然连贯,双眼依然紧紧的凝视着对方,不给对方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两人在相对平行的两条线上,怒目而视!
胡茬儿九环鬼头大刀横举,那九个精钢环在刀背上慌铛铛作响,清脆如风铃般,那刀锋闪烁,灌注着平生之力,他大步向前,脚下的土墙承受不了他蹬踏的重力,纷纷倒塌,他却如履平地,向着聂云冲了过来。
聂云调整了姿势,斜拉长弓,刷刷刷又是三箭射出。
此时胡茬儿早已将对方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那九环大刀早已在三箭的来路上等待对方,箭簇击打在白花花的刀面上,闪出片片火花,胡茬儿人已逼近!
弓箭已经失去了威力,聂云手中没有其他兵刃,胡茬儿将刀高高举过头顶,腾空而起,要取人性命。
这将是致命的一刀,
摧枯拉朽的一刀,
灌注了所有力量的一刀,
这一刀,要将刚才你占的所有便宜都尽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