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两千余人的队伍朝九十九道沟的平坝上开来，萧让和那二十八位先天强者走在最前方。平坝上清贫者的队伍还剩下八百名战士，这就是秦川如今全部的战力！
虽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可秦川的女子大多担负的是生儿育女和生活的担子，像黄琬婷这样从小就修行的女子凤毛麟角。如今她也负伤，被勤于下田、善养鸡鸭的大嫂大姐们抬去了海棠溪。
抛开那两千精兵，单是有四五个先天强者便足以踏平眼前的八百人，更何况萧身边的先天强者也足足有二十八位。现下双方实力悬殊，清贫者毫无胜算！
黄四娘已经没有机关和阵法，之前的所有布置都已经最大化的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来犯之敌伤亡近两万，不可谓战果不丰。可剩余之敌才是秦川最大的威胁，这也是萧让在遭受重大挫折仍坚持来九十九道沟的最大仰仗！
聂云来到人群的最前面时，黄四娘并没有加以阻拦，今日不需要再担心谁了，唯有尽心杀敌而已，纵然无人能逃过一死，那也该杀个痛快，便任意而为吧！
远处的雪山映在蔚蓝天穹之下，雪早已停了，聂云善射，他踩着吱吱呀呀的雪地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随着一声清脆的口哨，一匹神俊威武的白马踏蹄而来，它仰天嘶鸣了两声，似是给自己的主人壮胆打气，然后安静的停留在聂云的面前。如今的小白龙再也不是当初在草原上初遇少年的那匹瘦马了！
聂云轻抚小白龙的光滑发亮的鬃毛，拍了拍它的头，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是和这家伙的最后一次合作。他在马背上安放了两个大箭筐，那些箭簇拥挤的堆放其间，他轻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翻身上马，缓缓的朝着山脚的那处行去。
雪停之后，天空越发明亮，空旷的九十九道沟视野极好。虽然无法看清每个人，但作为一个整体，山脚下的那支队伍显得很清晰。
聂云在马背上伸出手指，从容的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发现此刻的风小了许多，估算了一下双方看似遥远的距离，觉得对自己来说也不过如此，于是凝神静气，随意从箭筐中取出一支箭来，撑开铁胎弓，朝着雪国湛蓝的天空射去……
杀人是一种罪孽，当聂云在山畔发动巨石阵眼见无数生命毁于己手时心中便生出悔意和迷茫，后于倒碑雪谷处顿悟，便心意畅通，此时面对强敌，面对秦川被彻底覆灭的威胁时，一切的道德上的怜悯同情都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于是他心中再无羁绊，杀意渐起，蒸腾于胸，内心陡然清澈起来！
惬意飞行在空中的箭极为普通，原本是当初古岚大师准备前往北冥圣山挑山门所准备的，它的锋锐和所能承受的力量当然不能和独孤秋叶先生的啼血箭相媲美，但贵在数量惊人，似乎可以让主人肆意挥霍。
聂云是一个懂事的少年，他从未浪费过粮食，自然也不会浪费箭，更谈不上挥霍。那支最普通的箭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嗖的一声，射中了最前排一名士卒的大腿，那人应声倒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第二个士卒也倒下了，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箭来自远方，同时也来的零乱，东一支西一支，左一支右一支，偶尔中间一支，毫无规律而言，聂云随性随心而射，但箭无虚发。
大多数官兵能看见远方的那一人一马，但看不见他的动作，也看不清他射出的箭，当他们看见时，为时已晚！猝不及防的官兵们不断地被天空中飞来的冷箭射伤倒地，队伍行进的速度开始因胆怯而变慢。
聂云不快不慢的骑着白马，认真的射着冷箭，虽然箭起时有杀意，但箭落时仍留情，那些士卒们失去了杀人的战力，却保住了性命！
听着弓弦“蹦蹦蹦”的规律弹动声，聂云想起了黄婉婷摇晃着的风铃，以及那在风中悠扬的旋律，于是不觉任意的拉动起弓弦，进入一种忘我之态。此时的他仿佛一名优雅的乐师在抚动琴弦，和着那铃声，合奏一曲铮鸣岁月！
聂云弹弹琴，射射箭，行走在原野上，胜似闲庭信步，射倒豺狼一片！
……
平坝原野上的细雪纷纷溅起，混合着更细微的尘埃，升腾在微弱的风中，很快盘旋落下。萧让看见身边的那些士卒一个个倒下，虽然没有什么心痛，但有些无奈。他当然并不在意这些跟随自己舍身犯险的士兵的生死，只是无谓的牺牲似乎也没有必要，要最后收拾战场，追逐残余，还得大量的人手。
想到此，萧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后退以避箭锋。
经过一路上的磨难，领略了道路上那些诡异难测的机关陷阱，士卒们早已在前进中丧失了胆量，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扶起那些倒地不起的伤兵兄弟们，仓促的踏着湿滑的雪地往后退去。包括在此前万蝠洞中侥幸生存下来的铁鹰和他的那几个行者门徒都立刻如获重释般向山脚下的方向逃离，顷刻间平坝之上便只剩下孤单的二十八个身影。
为什么是二十八个呢？萧让侧头看了看身边人，没有见到公孙羽，也没有过多的去想他的去向，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和这些先天高手们朝着那匹相向而行的白马而去。
白马的身后，也是一片飞扬的积雪和尘埃，因为速度开始加快，马踏雪地之后，拖出很长的一道幕帐，似云似雾，不停的有箭自雾中来。
聂云的手一直没有歇过，既然是弹奏的铿锵之曲，自当是珠落玉盘，雨打芭蕉。最普通的箭此时已经射出了五百支，也就意味着射中了五百个人。此时的他纵然忘情，可也双臂发麻，十指酸痛，那银亮的弓弦上似有血痕！
早在前日里，他便准确的射中山石汹涌而下，第一次重挫了汜水关官兵的锐气，而在更早些时候，在小松山灵隐寺里，他便展现出惊人的射术天赋。在古岚大师和慕容飞师父教导他习武的日子里，两位超凡卓越的大师都不约而同的把炼体作为聂云的最重要的必修课。这当然与他百漏之身不能运气修行至先天有关，更重要的是，作为武修者，无论哪类境界，再出色的射术都离不开力量。所以才有了聂云隔着数里之遥而百发百中！
可是人力终有极限，每拉一次独孤秋叶先生留下的铁胎弓至少需要数百斤的力量，如果将来要充分发挥其威力，甚至需要上万斤之力，以聂云的实力，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那些都是漫长修行岁月以后的事情，可眼前，聂云渐到了力量的瓶颈。击退震慑了那两千多士卒，看似一个不小的成功，但却远远不够，远处人影渐疏，但那些先天修行者的身影在雪地上却显得越来越大了。
在离开了普通士卒的簇拥之后，那些先天修行者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起来，虽然他们的境界还不能御剑飞行，但轻轻的一个纵跃便是数十丈远。而他们的目标，自然是那个纵马执弓射箭的聂云。
遥遥相望，便知其来势汹汹，那些奔跑纵跃的武者竟以不弱于小白龙的速度赶来，身后同样升起数十道纷飞的尘埃。聂云此时不再和那些远方的人影相向而行，他很清楚敌人和自己的力量对比，清楚只有适当距离之上，自己才能有机会占得先机，一旦靠近到先天强者御剑攻击的范围，作为刚晋级后天巅峰境界的自己来说，即使面对一个武者都毫无胜算，更逞论二十多位强者。
好在小白龙本身如同聂云所说的那样，真是一匹好马，又被古岚大师的百草奇花养得筋骨强壮异常，已经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良驹，此时在宽阔的平坝原野上奔驰起来，颇有风驰电掣之感。聂云骑着小白龙开始加快脚力，纵情奔驰，他始终保持着和那些修行者的距离，不远不近，然后一箭一箭地射出去。
平坝上的风很小，所以箭破长空的声音很大，呼啸狰狞着奔向自己的目标，伴随而来的是兵刃和箭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箭射出去的频率依然很高。
一箭可以数里，而且还是连珠箭，这在后天巅峰境界里确属罕见，不过无论聂云再怎样努力，目前似乎做的仍然是无用功，那些可以对普通士兵造成致命伤害的箭怎能对这些先天修行者起到作用，除了稍微拖延一点对方的速度外，每一箭都都毫不例外的被挡了下来。
萧让看着那些迅捷飞驰而来的空中之箭，不觉一阵冷笑。他准确的判断出那名骑马射手的实力，觉得不应过多的人力来与此人纠缠，便只分出了两三人来追聂云，其余人等朝着那八百清贫者袭杀过去。
聂云射的潇洒写意，其实消耗甚大，身上的衣衫早已浸湿，不觉心中暗暗叫苦。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仿佛几个呼吸间，又是数百箭，仍然是一无所获。此时，他抽出了一支啼血箭，节奏仍然没有变化，只是没有再将箭头对准天空，而是稍微的放平，然后灌注了自己全身的力量，凝神静气，箭羽嗖的一声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