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这日,昨夜突如其来的大雨一直蔓延到今日,天空阴暗沉沉,豆大的雨水打在房顶一边发出哗哗声,一边冲洗上面的积沉。天气是不好,人的心情却非常愉悦。
兵介说话算话,答应过足轻的东西,自得了东殿山城自是大手一挥,该赏的都赏。一向以鹫见家佑笔(自认为的,但工作还真是)的真田兵八郎,自从四月三十那日眼睁睁看着足轻们欢天喜地的领走城中大半米粮,内心就堵得慌。
好不容易赚了点的主公,又开始大手大脚了。东氏也没有多少余钱,至于两远藤更是穷得叮当响,都把钱砸进远藤盛数那三十杆近江铁炮了。
还算宽敞(他娘的终于用上这词了)的评定所,众人济济一堂。人人面上表情,都是强绷着脸,事实上内心都在互相恭喜。
“主公到。”
真田太郎握着兵介的佩刀前头带路,捏着尖细的嗓音大声唱诺。诸人,纷纷把双手按在身前地板,俯身默不作声。
“开始吧。”
第一次论功行赏的兵介,内心也有数分沾沾。论功便代表自己的家臣干了值得封赏的事情,行赏则是代表自己感激他们的作为,对他们的努力表示认同。
“真田兵八郎,”
负责念诵的真田兵八郎老脸微微一愕,内心惊讶一句“第一个怎么会自己”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偷偷瞄看了眼同是愕然的同僚以及他们一脸毫不遮掩的催促,只得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欢喜继续下去,“升格侍大将,领雄鹤山城主一职。”
“冈本盛重领二日町城城代。”
。。。。。。
念到名字的都紧竖起耳朵一脸忐忑,没有念到名字的则是不敢错漏一个字生怕下一个念的就是自己,自己却因为走神没听清楚。
兵介同样万分唏嘘着,在二日町城时。自己穷的听不得“钱粮”二字,属下有功赏个一贯数百文都要肉疼很久很久。倒不是自己吝啬抠门,实在是穷的叮当响。
不过这一切算是过去了,豪取了郡上自己也从地头进阶到两万多石的小名。再穷,手中也有点钱粮底盘可以封赏下去了。
这世界上没有谁对谁是绝对忠诚的,互取利益才事构建了这套主从体系忠诚的基本。这些人跟着自己并非是自己王八之气爆发,他们就纳头叩拜而是他们觉得跟着自己能获得升官发财的机会。
兵介微微走神中,真田兵八郎已经念完了最后一人。回过神察觉人人都看着自己的兵介,请咳嗽了两声借此掩盖自己的走神,方才缓缓点头:“还望日后诸位同舟共济,齐心协力营造我鹫见家。”
“属下必当竭尽所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兵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稍加思索便把之前的拟定开了口,看向真田兵八郎道:“刚才我看了下地图,察觉领内有众多并不需要的小城。”
“这些小城砦,空占人手,留之半点用处皆无。说是防守敌人,可这种驻扎个百人都是极限的小城,又能拖延敌人多久?”兵介毫不留情的数落着,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除了居城东殿山城,北门鹫见城,二日町城,还有南面的鹤雄山城,其余都拆除了。”
“至于人手,关押在地牢的远藤东氏溃兵败将不就是现成的劳力?反正都要吃口东西的,与其显着倒不如去干些些铺桥修路的工作。这件事就交给了你了,兵八郎。”
就目前而言,兵介确实是不缺钱粮了,但缺的却是人手。兵介手头的下级武士兼常备不过五十出头,数场小战都是靠他们发力的,死伤也不少。为此兵介一口气自鹫见乡拔了二百人当能有月禄米的常备兵,以鹫见乡人作为主干支控整个郡上,作为后遗症那就是鹫见乡今年收成可能大大减少。
二百人分扎这么多城本就捉襟见肘,再加上十几个甚至名字重叠小城砦,那防御如同虚设。
兵介让人满为患的地牢犯人去干这些事情,目的很明确,一是榨干他们的利用价值,而是让他们多多参与集体劳动,一段时间后若表现令自己满意,自己不介意提拔他们有吃饭的常备兵。
此外拆卸各种的物资,正好到八幡山修建日后闻名的郡上八幡城。八幡城的位置要比东殿山城好上不知多少,位置恰好卡在郡上中央,居中遥控南北。此外更有天然的防御优势,地处长良川支流与主流交汇的凹口内。
不过这事情可能得拖到秋后才行,大批赏赐下去,东殿山城那本就算不得丰裕的仓库也快见底了,修城也得要钱粮啊!
。。。。。。
兵介大势封赏时,远在稻叶山城的河合八郎终于得到了面见斋藤义龙的机会。被晾了好几天的河合八郎,并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听到斋藤义龙召见,河合八郎认真洗漱一番,换上一套整洁的衣物,才跟着斋藤家的武士到评定所。
河合八郎内心无比忐忑,一直低着头看地面,跨过了门槛不慌不忙的叩拜,“鹫见家河合八郎拜见斋藤左京大夫大人。”
“不必多礼,坐。”
河合八郎卑恭卑敬的点了点头,方才挺直了腰杆有机会得以打量斋藤义龙。坐着都比自己站得高,一张方正的蜡黄面容,两道满是刚毅差点连成一字的浓眉,双目大而明亮烔烔有神,一对视上那双大眼,给人一种仿佛给猎鹰盯上的感觉。
河合八郎一直在等斋藤义龙说话,可左等右等了好久都不见他开口,终是忍不住把来意说了出来。比较求人那方是他,而不是斋藤义龙。
“道三之子果然门门道道!”河合八郎内心一悸,面上越发卑微,低着头道:“我家主公,日夜盼望能迎娶左京大夫大人的小妹,好追随于斋藤家旗下,献上自己力量。”
斋藤义龙眼睛爆闪一丝精光,捏着下巴默不作声陷入回忆状态。
让斋藤义龙知道有这么一号叫鹫见的小势力存活郡上,那还是亏了已经敌对的父亲斋藤道三的功劳。当场斋藤义龙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父亲道三为什么突如其来这一笔。闲着没事情干么?不绝对不会这样。
昨天才收到郡上郡已经改变主人的斋藤义龙,终于明白父亲斋藤道三为何来这么一笔了。感情那也是个不安分守己的小子,一抓住机会就浪翻天。
斋藤义龙没有来得一阵心悸,微眯着眼,“莫非父亲早就猜到我的想法,故意拉那小子一把?若是那样,真的太吓人了。。。。。。”
“不过,仅仅多了个郡上,也于事无补。要知道郡上可是美浓最穷困的一个郡,只要関城兵马不动,郡上鹫见想要声援也得越过这道反锁住他的関城大门。更别提,鹫见小儿要投靠自己了,呵呵。。。。。。”
想到这里,斋藤义龙嘴角微微一扬,满是讥讽的味道。斋藤义龙理了理头绪,这便开口:“既然是这样,那本殿应允了,你可以回去告知你家主公了。”
河合八郎怔了,彻彻底底的怔了。脑海只有数个偌大的问号,就那么完了?如此的简单?河合八郎暗中用力掐着膝盖皮肉,刺痛感让他清晰得知自己不是紧张过度发蒙了,忙着叩拜与地如蒙大赦,急促道,“那先告退了。”说完匆匆离开,令自己浑身难受的评定所。
快步离开天守阁,到二丸长屋召集护卫的足轻,一行匆匆离开了天守阁。骑马奔驰于稻叶山城下原野的河合八郎,仍有种宛如梦幻的不真实感。
事情异常轻松,轻松到令人难以想象。正是过于轻松,河合八郎刚才难以想象,到处疑神疑鬼。
“主公?”
长井道利看向了坐在上首沉思的斋藤义龙,长井道利已经彻彻底底的投靠了斋藤义龙,这样后者于心警惕人心的难靠,却也不明说他不忠不义,谁让长井道利手中同样掌握着一支不俗的力量?
“你与那鹫见兵介打过交道,其人如何?”斋藤义龙回过神看着长井道利,意味深长的笑道。
“初见其面忠厚老实,后观其行小民市井,如今却不太看得清楚。”长井道利沉吟些许,捏着胡子不慌不忙的文绉绉道。
“嗯,我本属于三木良赖嫡子三木自纲。郡上突变时,我本以为会是远藤盛数笑道最后,却不想二人平白成就了小竖子。”斋藤义龙点了点头,自己听到消息时,也是满脸错愕的。
“现在不管怎么想,有一点是肯定的。鹫见兵介这么做,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参从我方。他这么做,道三受到消息应当无比的难受吧?”
斋藤义龙取出腰间画扇,给自己连连扇风好驱散说道激动而产生的热意。
长井道利微微一笑,显然明白了斋藤义龙已经决定这件事情,以及背后的用意了。长井道利内心微微一扬,“兄长,呵呵,看样子双方还没看打你就输了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