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长孙无忌一人在朝堂上请求李治立储君。
李治只是问道:“皇后无子,如何立太子?”
无忌答曰:“无嫡则立长,在者皇后已收养燕王李忠为子,臣请立李忠为太子。”
没想到李治并未反对,次日上朝就同意了此事。十一月初一,便册封燕王李忠为太子。
记得前世,太子册立一直拖到了元徽三年,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于志宁、柳奭连着上了七、八道奏折,李治才勉强答应。而今,李治还在萧淑妃的气头上,立许王李素节的念头已消,自然情愿了些。
王栖桐前世输得如此惨烈的关键就是无子,而今,太子已册立,她觉得是时候试着解决这个问题了。
前世,太医署有专门伺候王栖桐的御医,那还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号称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可他终究也没能找着王栖桐不能生养的原因。
栖桐今生要换个御医,她知道她不能生育定有蹊跷,不单单是身子不适那么简单。她需要一个愿意忠心跟随她的聪明人。早几天,他已托付舅父柳奭去太医署为他谋一个好人选。
昨日,柳奭给了答复,说太医署有一位名为顾之远的医正,年仅二十五岁,因为医术了得,破格提升为医正,而且他的父亲顾徽和太原王氏、关中柳氏均有交情,因此他可以说是不二人选。
太子现下每天都来王栖桐这请安,栖桐就留他在立政殿用早膳。这日太子用完早膳告辞后,王栖桐突然舅父所说的顾之远,她命秀儿去太医署跑一趟,唤顾之远过来。留着莲儿、鹃儿在一旁伺候。莲儿将剥好的橘子放到王栖桐手中,王栖桐接过橘瓣,取一瓣放入口中,装作不经意道:“莲儿,听你的口音是山南道人?”
莲儿有些意外,连忙答道:“娘娘好耳力,奴婢是湖州人!”
王栖桐望着莲儿笑道:“湖州是个好地方啊,本宫正好有一位叔父在那当知州呢。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大可与本宫说。”
“谢谢娘娘。”莲儿喜出望外,连忙下跪行礼。
王栖桐浅笑,让她平身,转过头去对低头剥核桃的鹃儿笑道:“够了够了,本宫哪吃得那么多?”
鹃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笑道:“是的,娘娘。”
“你来我这立政殿一年多了,你是何时进的宫呀?”
“回娘娘的话,奴婢,贞观十八年便入宫了。”
“这么多年了,家里人还好么?”
“娘亲已经过世了,爹爹还在,家中还有一弟一妹。”
“汝弟可在读书?”
鹃儿一听到这,脸上便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来:“舍弟现下是太学生。”
“是吗?可是青年才俊啊,舅父时常与我道,这朝中就需要这么些后起之秀,他叫什么名字?我下回与宰相说说。”
鹃儿欣喜若狂,激动得下跪后还连着磕了两个头。王栖桐叫她起身,她不起,跪着感谢道:“多谢娘娘,舍弟能得娘娘赏识,定不负娘娘知遇之恩。鹃儿亦是感激不尽。”
“起来起来,才华满腹更是朝廷的福气,他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本宫呢?”
“张柬之。”
“本宫记住了。”王栖桐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思绪万重,祸福与共远比小恩小惠更能牢牢拴住人,但这正也是她有而武媚娘没有的。
门外,响起秀儿的叩门声。顾之远来了,不早不晚,正是时候。王栖桐命莲儿去开门。
顾之远着朝服,提着药箱从正门走入,神情不卑不亢,步子不紧不慢。王栖桐抬头仔细打量一番,身长七尺有余、鼻高挺、皮肤白皙、唇亦是凉薄,没有血色,本是一双桃花眼,却有些暗淡。提着药箱的手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王栖桐心里想道:看着模样像是个情种,只怕不能为我所用。
“顾之远参见皇后娘娘。”
王栖桐开门见山道:“本宫的情况你应是知道的,你现在就是要替本宫找出原因。”
他点点头,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道:“微臣替娘娘把脉。”
王栖桐将手伸出,顾之远将丝帕覆于栖桐手腕,将手点按至脉上,沉默良久道:“从脉象上看,娘娘应是脾虚,可是......”
“可是什么?”王栖桐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神情,连忙靠近问道。
“娘娘可曾接触过极寒之物?”
“极寒之物?譬如说......”
“红花、麝香。”
王栖桐心里冷笑道,果真如此。还未开口,秀儿接话道:“娘娘的膳食一直都有注意,怎会有红花、麝香这样的东西。”
王栖桐环视了一眼内殿,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小香炉,就因为它整日都燃着,反而习惯了不引人注目。
王栖桐指着香炉对秀儿道:“拿过来。”
秀儿用湿的手巾裹着雕花香炉端到桌案上,王栖桐对顾之远道:“你闻闻,看是否有你想要的东西。”
顾之远闭目细嗅,这里面掺的东西太杂了,微臣不敢断言。
“这好办。”王栖桐微微一笑,唤秀儿道:“端碗水来。”
秀儿用水将香炉熄灭,顾之远心领神会,将炉中的残渣取出,挑开一一分辨。
“负责这香炉的是谁?”
“娘娘,是我。”莲儿有些害怕,神情慌张,嗫嚅地答道。
“哦。”王栖桐提高了语调,但仍不漏声色,偏头看着顾之远,等候他的结果。
顾之远,将挑出的约摸十多种材料一一察看闻闻后,微微抬头。
“怎样?”
顾之远粗着眉,摇摇头,“都是些安神之物。”
莲儿兀自松了一口气,顾之远打趣道:“清者自清,姑娘何须如此紧张?”
莲儿笑道:“大人,听您口音也是湖州人?”
“你也是么?”
“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啊。”王栖桐笑着道。好巧!王栖桐心想难道顾之远是因为同乡的缘故,包庇莲儿么?可细下想想,若是这样,莲儿便不会挑明了。
“这宫中湖州人不多,不过听说徐婕妤也是。”莲儿对顾之远道。王栖桐恍然大悟,怪不得湖州这地名总觉得还在哪挺起过,的确,前朝徐贤妃、现今的徐婕妤都是湖州人。
“是吗?”顾之远微微一笑,转过头对王栖桐道:“皇后娘娘,微臣先替您开几幅将脾的药,过会让太医署的人送来。微臣先告退了。”
王栖桐让他退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估量着,他的确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却仍不漏声色,谨言慎行。若他能为己所用,甚好!
若有人下药,那人该是谁?武媚娘还是另有其他?而这药又是通过的谁接近我?更令人困惑的是:这药究竟藏在哪?这里有太多的疑惑,立政殿的水可真深呐!
王栖桐闭目冥想,但还是毫无头绪。不过好在,现下事情还是初露端倪,比前世死得不明不白来得好。
王栖桐屏了殿内其他宫人,只留了秀儿,她命秀儿同她一起察看殿内的可疑之处,她到要好好看看,到底猫腻在哪!
但寻遍了整个立政殿,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难道问题出在饮食上?可小厨房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日日下药谈何容易?!
敌暗我明,王栖桐只觉得有什么郁结于胸,好累,她想稍微歇息一下。
她将秀儿也屏了出去,一个人瘫软地躺在床上,复仇的路还很长,或许前世虽然死得凄惨,却不懂这暗涌深流,活得倒还轻松。而现在开始着手触碰阴谋,反而心累。
现在懂她的,约摸只有那只狸猫了吧。栖桐苦笑,回想起那天在殿内偶遇狸猫的情景,那晚虚晃的像梦一样。
栖桐无意瞥向地面,只见那日烛台倾塌残留的烛印还未完全清除干净。她走下床榻,随意地扣起印迹,只见那烛印光滑红艳,不过稍微有些浑浊。难道.....王栖桐握紧烛扣下的印迹,站起身来,道:“秀儿。”
“娘娘,有何事?”
“唤顾之远过来。“说罢,王栖桐嘴角漾起微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