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1 / 1)

言若送沥水回学校,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沥水皱眉,“你喝酒了?”

言若看她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声音有点沙哑,“和剧组的人喝了一点。”

沥水不放过,“一点是多少,一烧杯还是一量筒。”

言若扶额,“夫人,为夫虽然学的是化学,但是似乎也没规定考古的吃饭得用洛阳铲吧。”

沥水知道斗嘴说不过他,埋汰,“以后少喝一点。”

言若看在眼里,了然,笑得眉眼温存。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在谈恋爱,有时是多了一个要人疼爱的妹妹,有时候是多了一个唠唠叨叨的妈妈,更多的时候,是多了一双可以紧紧包裹的手,或者是俯视就可以看见的小小发漩,或者单纯是可以撩起她耳边碎发的理由。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干什么?”当然这句话是沥水冲言若的背影问的。言若没有转身挥了挥手。

舍管大妈顶着一头卷毛,顺着沥水的眼神看去,那个男生的背影在夕阳中衬托得益发清俊,啧啧摇头,“我家那口子当年的背影也是这般招花引蝶的。”

沥水想起了舍管大叔大大的肚子和已经变成地中海的脑袋,不好说什么,嘿嘿笑。

大妈狠狠地咬了一口黄瓜,拉开唠嗑的架势,“但是结婚以后就发现他越来越邋遢,胡子好久不剃,看着比一元钱纸币上印着的中国人民都碍眼。都三高了还是整天想着吃肉,家里一有腥味鼻子比猫还灵。”

沥水看着大妈袋子中装的清一色素菜,嘿嘿笑,大妈骂一句,她在后面嗯一句,点头,赞同。大妈骂着骂着就疑惑起来了,“小姑娘,你和我们家那口有仇吗?”

沥水连忙摆手,笑得乖巧,“我是怕有朝一日同命相怜,也能有一个人听完我的唠叨然后跟我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

晚上,言若给沥水发短信,“明天你打算穿什么?”

沥水想了想,“穿鹅黄色的那一条。”

言若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不好。

沥水作罢,“酒红色的那一条?”

言若又果断地打了两个字——不好。

沥水毛,“我穿又不是你穿。”

言若煞有介事,“但是别人会算到我的头上。”然后又自顾呢喃,“看来明天还不能直接去。”

沥水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明天到底要去干嘛?”

消息框沉默了三秒。叮一声亮了。

“明天看见我爷爷也不要紧张,有我在身边。”

然后沥水彻底紧张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两个黑黑的眼圈,唬了一跳,摸出基本上没用过的粉饼。

言若靠在车上,天气太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西装,双手插在口袋里。

沥水穿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过来,站定的时候还低头扯了扯刚刚及膝的裙子,套了一件长款风衣。

这是言若第一次看见化妆的沥水,只不过淡淡地描了眉,涂了粉底,抹了唇彩,却异常动人。

言若低头,好整以暇地看沥水掩饰尴尬的女儿模样,不禁莞尔。

所有被给予第一次的人,是否都应该怀着无比的感激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如此生涩,却初初绽放。

言若开了车门,弯腰探身子进去,提出一袋礼盒。

“什么东西啊?”沥水好奇。

言若蹲下来,小心地托了沥水的脚踝,把她脚上的高跟鞋取下,“我没有南瓜车接你,但是水晶鞋勉强可以有。”

礼盒中放着一双精致小巧的高跟鞋,水晶点缀,典雅高贵。

沥水扶着言若的肩膀小心地把脚伸进去,本就修长的腿在细跟的衬托下更加纤细妩媚。

她适应着走了两步,笑,“好看。”

其实那双鞋比她脚本身的尺寸要大一点,穿起来有点松,晃悠悠的。分手的时候,她把鞋子还给他,“王子给灰姑娘的鞋是合脚的,而这双鞋不是。”

当时她心中也曾闪过那么一丝的异样,却终究因着自己不是那般执念而仅仅是报以叹息一笑。

到了场地才知道言若是带她来参加高中母校的校庆。

她看着从身旁穿过忙忙碌碌的一群人,低声问言若,”你不是说去见你爷爷吗?”

“我爷爷以前兼职做过这所学校的校长,只是之后没在B市,所以才卸任了。”

这所高中学校在全国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言若一句极为轻描淡写的兼职让沥水彻底震惊了。

“难怪你们家脑基因都这么强大。”

言若一听,笑,摸了摸沥水的脑袋,“我爷爷只是个老八路,新中国成立之后,国家觉得应该发展教育,加之我爷爷又是以手段一贯雷厉风行闻名,所以上头就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来治理这所在当时臭名远扬的学校。学校走上正轨之后,我爷爷就回南方军区养老了。”

沥水咂舌,脑袋里一直萦绕着四个字——雷厉风行,不知道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会不会对她打雷呢?

沥水就要把外面的那件羽绒服脱下来,被言若制止住,“天气这么冷,你的小身板受得了吗?”

沥水指了指在礼堂里面来来往往的女生,皆是一色短裙丝袜,“只有我一个穿得这么臃肿。”

言若拍拍她的手,安抚,“她们违背自然规律,会遭天谴的。”

果然不一会儿,许向就在演讲时严厉指出新生代的女性应该懂得藏,所谓藏,指敛于内,成于慧。

沥水像小学生一般坐得笔直认真地听着,因为坐得离主席台远,加之这是许老爷子十几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新闻媒体来了一堆,闪光灯一直咔咔咔,所以沥水看不清许老爷子的面容,只知道他两鬓斑白,声音威严有力,让人肃然崇拜。

再一看言若,倒是和身边的同学叙旧叙得欢快。

某A,“我老婆很喜欢看你的书诶,你出一本她买一本。我和她说我认识你她还不相信,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在我的T恤上签一个名。”

“我给你签个名那也不能证明你和我认识啊,这样吧,你把你老婆的电话给我,我打电话和她说。”

某A一听,觉得有道理,欢天喜地。

沥水在一旁坐得笔直,这时候一听,笔直地坐着回瞪了言若一眼。

言若无辜,转头,“不好意思,我老婆不同意,我只能给你签名了。”

某A急,和沥水道,“嫂子,我们就成全我老婆和你老公之间的缘分吧,所谓缘分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如此贤惠的老公沥水觉得千年难得,不由得涕泪感动。

全场忽地雷声攒动。许向演讲完毕,缓缓下台。这时候沥水才发现许向有一边的腿管是空的,由警卫员推着轮椅。老人剑眉微挑,虽然已日渐苍老,却隐约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他身上整齐地穿着绿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枚闪闪发光的军衔,好似巍巍青松,让人肃然起敬。

“接下来,我们有请2008届理科状元,现任诺文化公司执行总裁,著名作家许言若先生上台发言。”

沥水没有意料到,转头看他,他笑得温柔不着意握了握她的手,起身。

那个耀眼如斯的男人收了温柔,微微鞠躬,笑得风云不惊,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正装逼人,那般自信,那般从容,仿佛经纬在握,乾坤尽掌。

那时候沥水不知道他此刻所有的自信和淡然皆由着他站定之后所能够看到的那一抹注视。

流畅的全英文演讲,标准的英式发音,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得体。

“臭小子,洋文讲得倒是很溜,这中文……”

警卫弯腰适时提醒,“司令,您的发言稿是言若写的。”

许向咳,“那稿子水平也是一般,都标着拼音呢。”

警卫点头,是是是,但不敢造次,那啥,那还不是照顾您的水平吗?

沥水侧头,恰巧看见许老爷子就坐在她左手的侧后方,目光交接,只是一瞬却俨然已经有了审判的意味。

沥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想啊想,使劲想,然后颤抖地想到以前老是出现在新闻里面的军队一把手,似乎和他长得有点像。

这时候言若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许向已经由警卫员推走了。

沥水抓住言若的西装袖子,“你爷爷叫许向?”

言若点了点头,然后沥水颤抖着张大了嘴巴,“许言若,原来你是高干子弟。”

言若挑眉,“怎的,我高干但是我也三好。”

沥水是在许家再次见到许向的。许教授和许夫人已经从美国回来,不知道是专程回来还是结束了行程回来的。

许向彼时坐在沙发上,抱着芸芸,吹鼻子瞪眼又开始讲闹革命的事。

等他唾沫乱飞讲完一个故事喝了两杯茶水之后,他终于看见站在眼前的言若和沥水。陌生的女孩,长得清秀,端庄尔雅,虽然有点拘谨,但是不觉小气。

芸芸附耳,古灵精怪,“爷爷,这是哥哥的女朋友。”

许向打量了一番女孩,再看一眼旁边站着的孙子,只觉面前的一对儿女皆乖巧懂事,甚是可人,也喜,却故意沉了声向言若道,“看你们这个阵仗是要提前向我讨压岁钱了?”

彼时离元旦只剩下短短的一个星期。

言若笑,“爷爷,您故意提压岁钱是想直接省略掉见面礼吧。”一屋子的人都笑。警卫员是一个中年人,笑起来有两个憨厚的酒窝,也是看着言若自小长大的,嘴上埋汰,“真是胡闹”,却笑得温和。

许夫人领了沥水走到许向面前,“爸,这是言若的女朋友,和言若一个学校的,名字叫沥水。”

沥水忙鞠了一个躬,叫爷爷,声音软软,极是温柔妥帖。

许向笑,受了,声音爽朗,吩咐警卫员,“给孙媳妇备点见面礼”,末了,又看了一眼言若,佯装生气,“别让这小子逮到话柄说他爷爷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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