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1 / 1)

两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就像是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声音和视线。

许梅本来还远远地在和王小胖吹瓶子,往这边一看,连忙放了酒瓶就奔过来。

沥水介绍,“她叫许梅,帮你捡钱包的那个人。”

许梅这厢看得六神出窍,七荤八素,王小胖在一旁坚强地搀扶着她,附耳,“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绝对比蒙汗药还强效。”

言若微笑,伸出手,“你好,我叫许言若,谢谢你把钱包还给我。”

许梅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握住他的手,笑得春花灿烂,“那啥,没事,没事,我这人就喜欢帮助别人。”

沥水在一旁翻白眼,乐于助人?高中三年不知道是谁忽悠她沥水反正你都要去热水房,左右手正好都有一个瓶子,这样才显得不偏心。

后来沥水和言若说了这件事情,言若满不在意,说尘决那厮也是这样过完了他高中三年。

沥水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你和他说了什么?

言若抬头想了想,我说不是你去打也有人会主动帮我打,但是你要自己去打水而我却不用,你不觉得伤心吗,但是如果你帮我打就没有其他人帮我打了,这样不就好了。

在场的人大多数是认识言若的,或者是从电视杂志,或者干脆就是他的书迷,但是很明显他们现在的无反应是要先抑后扬。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走过来,端稳老花镜,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许言若先生吗?”

老人是沥水高中时的语文老师,也是Z市作家协会的成员,经常在当地的报纸上发表一些文章,颇负盛名。

言若认出了,恭敬地鞠了一躬,说“李先生好。”

李老哈哈笑得爽朗,拍了拍言若的肩膀,“不错,年轻有为,上次在北京开研讨会的时候见过你,你的文字有着不同于时下年轻人的浮躁,颇为沉稳。”

他们寒暄了几句,言若长身玉立,身子稍稍放低,躬身倾听李老的话,笑得云淡风轻,甚是谦和。

李老看了看言若,又看了看沥水,“你难道是和沥水一起来参加聚会的吗?你好像和沥水都是A大的。”李老没有看明白眼前的情况,开口问。

两人目光一对,俱是无言,倒是许梅一旁插嘴,“不是,他是来谢谢我捡到他的钱包的。”

李老看两人微妙的神态变化,心内玲珑,只是不说,捋了捋胡子,“梅梅上了大学倒是知道了拾金不昧这个成语了,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把拾金不昧理解为拾金不寐。”

其他人经过几秒的死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挤上前要签名,言若来者不拒,笑得温和,同身上淡淡的CK香水一样风度,甚至连他合着手告辞都显得那般无懈可击。

藕断丝连,即便是这样,当真正要断掉的时候,还是能听见丝裂开的声音,那般微观,又那般宏观。

沥水被挤在人堆的外面,看着他的男孩那般风华正盛,那般轩轩韶举,以至于他那一声经过身边时轻轻的再见,都恍若浮梦。

似乎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再见,完整的再见。

年三十的晚上,王小胖打来电话,说你丫的吓死我了,那天把一整瓶白酒当成啤酒灌下去,我说你要色盲怎么也该是红绿的呀,白的都能看成绿的。

小北趴在椅子底下压低了声音和沥水说你知道我在哪里嘛,我在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啊,然后沥水听见从话筒里面和电视机里面同时传出来一声冯巩的想死你们了,沥水笑着大声说新年快乐,然后挂了电话。

十二点的时候,窗外烟火嗖嗖嗖地窜上天空,一树银花,在一瞬间照亮了夜空中翻卷的云和疾行的鸟,地上喧闹的欢呼,和一瞬间又吞噬在黑暗中的苍穹,在新年的钟声里,那般真实。

屋里面闹腾腾的,大人们围成一桌搓麻将,噼噼啪啪,伴着清晰的方言,沂水被围在孩子堆里面手忙脚乱地分糖果,母亲从厨房里面端出热腾腾的水饺,于是转头招呼沥水进屋。

沥水回头应了一声,五彩的烟花映在脸上像是无声的皮影。她笑了笑,灯光浅浅,礼花漫漫,风声迢迢。她说。

Goodbyemyboy。

新年过后,沥水按部就班复习,吃饭,睡觉,中间甚至代替父母去沂水学校参加了家长会。沂水虽然平时爱玩,但是好在功课都不错,虽然上B大还是有点难度,但是上国内其他一流大学却是绰绰有余的。

回去的路上,沥水捏着一张成绩单分析,“你们老师也说你的语文比较差,我高中的时候虽然语文也不好,但是那时候会拿一本小本子摘抄一些好词好句背起来,写作文的时候勉强还能依样画葫芦,你也要学着点……”

沂水觉得自己就像是头上戴着紧箍咒的孙悟空,于是快走几步,正巧碰见同班的一个同学刚从书店里面出来。

“沂水,你看,我买到许言若的新书了,里面好像只剩下三四本了,你买了吗?”

见她摇头,同学不可置信,“不对啊,每次买他的书你都是最积极的,而且这本书写的是唯美纯爱的啊,你不记得咱男神以前写的都是武侠类小说,他在采访的时候不是说只有他谈恋爱了他才会写这类小说吗?”说着捂胸口,“男神竟然谈恋爱了,一定是慕明溪,前几天新闻不还报道他们两人在酒店里面共同用餐吗,哎,月老怎么这么现实……”

沂水突然肃了脸,“小米,这本书写的一定不是他和慕明溪的事情,不信你自己看”,说着指了指其中一页的内容,“慕明溪穿的一定是c罩杯,但是书里面介绍的是B罩杯……”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瞠目结舌地看着沥水,“姐,他给你量过?”

沥水羞愤,指着前面被默默省略掉的几个字,咆哮,“是他朋友家的一只母狗,母狗!”

沥水略略平静下来,脖子却又慢慢地红起来,他难道真的知道什么是罩杯吗……

日历上的红叉叉终于划到了尽头,沥水按照许教授的吩咐事先给高琪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很细心的男生,很客气,也很贴心,他说学校的宿舍已经满了,所以你过来可以和我们合租,我们宿舍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欧美姑娘一个韩国小伙,房租不贵。沥水听了默默记下,说了声谢谢,把自己明天的航班报给他听。

沥水妈忙着给沥水收拾衣服,很多衣服都是过年的时候新买的。沥水一再和妈妈强调日本只是经济发达,但是物价真心不贵,沥水妈瞪眼,就算那边的衣服再贵你也要买,妈给你整的这些行李只是以防万一。

沂水从包里面翻出一整套化妆品,“姐,你妹妹我今年的压岁钱大部分都投资在这上面了,听说日本的女孩子从小学开始就化妆了,我特地给你置办了一套新的。”

沥水的手机叮铃铃响起来,小北珍香毛丹都打电话过来告别,难免又伤感了一阵,于是当沥水和衣睡下的时候,心内难以平复,辗转无眠。其实时间还很早,只是明天早上要赶飞机,所以沥水妈一早就劝她睡下了。

手机在时针直指九点的时候响起来,安静中突然的喧闹像是突兀地拔地而起的大树。

“喂?”

“恩。”

“我就是想问一下椰奶拉肚子了应该吃什么药,现在还是假期,很多医院都没有开门。”

沥水纳闷,“谁是椰奶?”然后她听见电话那头两声怯怯的猫叫,“乌比耶?我不是托小北照顾它吗?”

“我觉得还是我来照顾比较合适。”

沥水沉默了半晌,“小北有给你一个包吧,你在里面找找有一盒叫做妈咪爱的药,你用水泡软捣碎泡在饭里面就行了。”

然后沥水听见言若翻包的声音,猜想他大概是歪着脖子把电话夹住,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谢谢,我现在就给它去泡,晚安。”

沥水笑,说晚安。

那一瞬间沥水几乎可以想象乌比耶是怎么软糯糯地趴在言若的棉拖上,而言若是怎样温柔地泡好了药把乌比耶抱在怀里哄着它把药吃下去。奇异地滑稽地突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沥水笑笑,裹紧被子。

对了,他为什么要叫它椰奶呢,该不会是这家伙搞笑的报复吧?报复她连乌比耶取了名字都不告诉他?沥水记得每盒药的上面都好好地贴着每种药的用法,用量,主治症状等。

果然,这个幼稚的家伙。

其实直面那个问题,错不在于沥水,不是沥水杀死了言若的奶奶,不是沥水害他爷爷失去了一条腿,平心而论,她是无辜的,可即便如此,许家又怎能接受一个和自己家族有如此之深渊源的媳妇,她又怎能坦然地跪在许家奶奶的灵前,敬上一杯茶?

这样的困局,太大,她和言若两个人都承担不了,连稍稍的挣扎都会落得不孝不忠的罪名,不敢靠近,不愿离开,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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