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日本时间四点,飞机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第一束日本的阳光正好斜斜地倾泻在身上,像是一场隆重肃穆的仪式,眼睛被晃得有点睁不开,于是下意识地稍稍抬手挡住,等慢慢地适应过来,沥水就看见以一种安静绝美的姿势沉浸在浩大夕阳中的机场,属于日本。
沥水走出安检口,就看见一个有点胖的高大的男生举着一块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人群中,盯着出站口的功夫还不忘拆开一根香肠往嘴里送。
沥水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寒气,于是裹紧身子,笑,拖了行李走过去,“你好。”
高琪的嘴巴里还衔着一根火腿肠,被这一声招呼吓得瞪大了眼睛,于是像仓鼠一样,连忙三四五下嚼完,擦了擦手,握手,“你好,我叫高琪,我们通过电话的。”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憨憨的,甚是可爱。
两人驱车前往公寓。
“刚开始在这边难免会不适应,你的口语在国内应该拿到二级证书了吧?”
沥水点头。
高琪笑,手腕上挂着一条核桃链,沥水觉得和他的体型很搭,“其实就算拿到了二级证书,在这边留学,语言也是一道绕不过的门槛,首先当地人不会像教材上说的那么正规,总会省略或者夹杂一些俗语,还有一点就是刚开始交谈时,难免会有些紧张,脑袋就会处在真空状态,反应不过来。”
随着车辆的前进,沥水可以看见道路的两旁飞快向后移动的路标,各种商店的标牌,都是清一色的日文,几乎就是以前她在日本动画片里面才能看见的场面,完全陌生的国度,就在这样堵堵走走的前进中,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你可以多看看电视剧,或者”,高琪笑,在这个间隙他还为自己补充了一大口的牛乳,也热情地分给沥水一大瓶,“你也可以交一个日本男朋友练练口语。不过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笑话,一个老外和中国女孩分手时哭着说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练习英语。”
沥水被他讲的也哈哈大笑,司机是一个日本人,自然没有听懂,但从他倒映在后视镜里畸形的表情沥水突然深刻理解了一句话,笑是全球通用的语言。
“我们宿舍的那个欧美姑娘叫做Amy,只是她脾气很奇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幽灵一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心情好的时候比谁都活跃,那个韩国小伙长的虽然不是特别帅,但是从他的穿着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国籍,他倒是很正常,有个女朋友。”
沥水咂舌,“我还以为欧美人都是热情似火的呢。”
高琪终于解决了他手中所有的零食,抹了把嘴,“不管怎样,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四人公寓。”
出租车缓缓在一栋高高的大楼前停下。大楼明显有点岁月了,墙体上有雨的痕迹,墙角的地方甚至长了些青苔,不少的单元都亮着灯,暖色的,和国内的套房极为相似,匆匆经过的行人操着的她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勉强适应的日语。
“高琪,能把你的手机借我打电话报一下平安吗?”她国内的手机因为电话卡的原因不能通话。
高琪爽快地借给她并主动帮她把行李搬了上去。
沥水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简单地报了平安,毕竟国际长途收费还是很贵的。她挂了电话,一条短信正好跳进来,发送者是Bieber,沥水虽然没有细看,但是她觉得很奇怪竟然是中文,转念一想也许是高琪以前的同学。
沥水上了楼,刚推开门,砰地一声,许多金箔条喷出来,只听见一声响亮的“welcome”,然后沥水看见一众人齐齐站在她面前,头上身上武装的大约都是万圣节剩下的帽子斗篷之类的,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除了高琪之外,还有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那个男生应该就是韩国人,染一头栗色头发,穿着黑色的呢绒衣服,脖子上围着黑白条纹的围巾,叫金侑宇,他女朋友梳着丸子头,白白的皮肤,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叫朴有珍,还有一个欧美女孩,穿着性感的背心,露出锁骨,外面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大概就是高琪说的脾气不好的Amy。
大概才晚上七点,沥水进房间收拾东西,一群人则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Amy从沥水进来没多久就一个人关回了房间。
沥水房间不大,只有一个简单的桌子和衣柜。来之前,高琪就问她要不要给她预订一张床,沥水才反应过来看小丸子的时候小丸子好像就是睡在地上的,沥水说不用,理由是想体验一下原汁原味的日本生活。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如果再放一张床,连通行可能都有点困难。
她里里外外用清水洗了一遍,这期间朴有珍进来问过一次需不需要帮忙,用的是日语和英语的混合体,兼之比手画脚,她摇头,性格使然,总是不愿意过多地麻烦别人。
朴有珍倒是很可爱,沥水用日语说自己很喜欢看我叫金三顺,朴有珍便兴致勃勃地蹲在门口,开始用流利的日语说那部剧就是在她家附近取的景,她邻居大妈现在发了,他们那个屋子现在已经成为旅游景点了。,也有不少新人在那里拍婚纱照。
朴有珍问她你是不是也有男朋友?
沥水愣了一会儿,摇头说没有。
朴有珍惊讶,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
沥水淡淡笑。
她收拾妥当,铺好被褥,渐渐有一种家的充实感。外卖已经送过来了,高琪喊大家出去吃。
高琪在一家研究所实习,能够领到不错的薪水,算是能够在经济上彻底独立的人。
所谓久病成良医,像高琪这样体型的人自然能够在第一时间推荐地道的日本小吃。所以沥水就惊奇发现原来在中国街道叫嚣的很多小吃比如章鱼小丸子,关东煮等竟然都是起源日本,更不用说最耳熟能详的寿司了。
高琪笑笑,“其实日本这个国家和我们中国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比如说他们习惯席地而睡就是效仿唐朝的作风,只是在我们国家反倒生疏起来了。若是他们当年学习汉字的时候能够像他们对待大多数的中国传统那般不进行创新,那我们倒是省了很多事。”
沥水也笑笑,金侑宇和朴有珍听不懂,只是相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Amy一个人安静地在旁边剥虾壳。
她长得其实很好看,因着屋内有暖气所以裸着手臂,上面有一串青色的字母纹身,指甲涂成魅惑的黑色,金色的头发松松闲闲地挽着,随意率性。Amy皱了皱眉,“高琪,今天的虾不是特别好吃,海腥味太浓。”
高琪抽了抽嘴角,“Please,虾不带有海腥味难道还带着泥土气息?”
Amy彼时已经没理他了,转身和朴有珍讨论电视剧里面的人物,韩语加日语加英语大杂烩。
因为没有手机,所以沥水只能通过电脑浏览信息。在空间里,她看见了保罗的动态,大概是保罗和齐风带着乌比耶去公园溜达。乌比耶的脑袋上别着一个白色的花环,两人坐在长椅上,把乌比耶抱在中间,乌比耶圆鼓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短腿悬在空中,不安分地蹬着。好像是有点胖了,脸圆圆的类似小汤包,沥水如是琢磨着。浏览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却突然间垮掉了所有表情,只剩下鼠标在桌面上一闪一闪的。
乌比耶窝在一个人咖啡色的风衣上,表情慵懒,那人白皙而骨骼分明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带了宠溺。
沥水想着,如果镜头再往上取一点点,一点点,那么那个人的表情是否就会一点点清晰在屏幕上,或者安静,或者嬉笑,那么,北京的阳光,是否会是刚刚好的28度?
第二天,沥水去学校报到。学校的建筑是中式和欧式的结合体,学校内有成排的银杏树,阳光从黄色的阔叶间倾泻而下,和蓝天,钟楼交相辉映。
接下来的几天,沥水陆续从超市搬回了一大堆生活用品。日本的物价虽然不贵,但前提是以日本人的工资收入来讲的。沥水初到日本,基本上没有生活来源,所以就自己买了一个电磁炉,还像模像样地配了盐,油等调味料。
研究所一般都有加班,所以很多时候高琪下了班就去沥水房间蹭夜宵。
“沥水,不错啊,老北京炸酱面给你做的栩栩如生。”
沥水汗,是因为离开中国太久这厮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减弱了吗,栩栩如生?
“我在北京念书那么久,自然会有点潜移默化。”
高琪吃得泪流满面,扒着碗大口大口地吃,“太怀念了这种味道,太感动了,在日本满嘴寿司味我都快受不了了。”
沥水撇嘴,不信,每次吃寿司的时候一口好几个叫受不了,你要是受得了那你叫日本这样捉襟见肘的米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