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北津城一百八十公里处,两个从承德退下来的北宣士兵在夜色中踉跄而行,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六七十里地,脚底板都出泡了,谁让他们倒霉呢,紧跑慢跑还是没能挤进运兵车,只能徒步往回走了,那可是二百二十八公里,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宣兵甲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看见一道车光快速地向这边射来,他赶紧把同伴拉下了大路,一边跑一边催促道:“快点跑啊,关北军追上来了!”
同伴拖着步枪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身后一亮,一队运兵车队带着风声从他们身后速度不减地呼啸而过,明明已经追上了窜逃的承德溃兵,却没有发出一枪。
“别跑了,人家不是冲我们来的!”宣兵乙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显然是跑得岔了气。
宣兵甲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一辆辆驶过的汽车,紧张地道:“他们这是要去北津城啊!”
宣兵乙干脆坐了下来,对同伴道:“北津城何等坚固,他们这是野外里打着灯笼找粑粑,自寻死路!”
“我看未必,关北军已然攻下承德,按理说没道理这么快就挥师进攻城防坚固的北津城,除非。。。”宣兵甲若有所思地继续道:“除非城内出了什么乱子,否则关北军不会这样火急火燎的去打北津城!”
“那我们还去不去北津城了?”宣兵乙苍茫了,这支车队的速度只怕用不了五个小时就能兵临北津城。
“还去个**啊,我们去离这里最近的鹰爪子营!”宣兵甲叹气地把同伴扶起,两人步履蹒跚地朝着鹰爪子营行去。
一只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腾地从树上振翅飞起,视野所及之处覆盖了一座城深极高的城墙,在“玄武门”三个古篆大字前盘旋了一阵后,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虽然前方战事吃紧,但尚未对北津城造成直接威胁,城防警备于数月前就已放松了警惕,城防部也只部署了一个连的士兵做做样子,白天的时候保养一下机枪和火炮,夜里三五个聚在一起摇摇色子,吹吹牛x,或是打个瞌睡,如遇上峰突袭检查,也会有人事先只会,而事实上,由于藏长生的托大自负,这四座城墙除了武行盛会那天戒严了玄武门,其他时候都不会有人过来巡查。
守城连长躺在墙角打了个哈欠,要不是今天正值三小姐大婚,往常他早就跑找小月月逍遥去了,抬头望了眼秋高气爽的夜空,他忍不住又打起盹来。
“什么人?”
守城连长被士兵这一声喝问本能地站了起来,抬眼看去,来人竟是一位穿凌系军装的美丽女子,还有两位城防军师级长官在她身后陪衬,他立刻走过去恭敬道:“我等不知凌代表到此巡察,刚才无意冒犯,还请凌代表和诸位长官大人不记小人过!”
“谁说要怪罪你们了?总统念在你们守城辛苦的份上,特地让你们长官送来了酒水,犒劳你们的!”凌姗儿玉手一挥,身后立刻有两名士兵搬来酒坛,拧开盖子,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城防连长看着士兵把盛满酒的碗分发给守城士兵,受宠若惊道:“保卫总统是我等分内之事,还有劳了凌代表亲自前来慰问,我等心里着实感动!”
凌姗儿一笑道:“不要这么说嘛,今天是三小姐成婚的喜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好粘点喜气!”
城防连长接过士兵递来的酒碗,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仰头喝了下去,其他士兵也都跟着喝光了碗里的酒,一个个面红耳赤,身体晃了晃,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守城连长回头看了一眼,打出个酒嗝出来,对倒地的士兵骂道:“废物一群,一碗酒都能把你们喝成这样,丢脸丢到家了!”
凌姗儿有些不解地望着那名连长,对刘峰奇道:“这酒里明明下了足倍的毒药,为什么偏偏就他没事?这样不科学!”
还没等刘峰答话,那名连长先回过了头,端着酒碗表情夸张道:“有毒药?”
凌姗儿认真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一声“噗通”,连长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的同时,口中还发出了一声悲嚎:“小月月————”
凌姗儿蹲在连长尸体旁观察了好一阵,确定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满意地一笑,娇道:“这样才科学!”
刘峰等人也没闲着,指挥着众人把死掉的士兵尸体拖到了墙头边上,老冯对着护城河对岸学了几声鸟叫,下面很快便传来了回应,他立刻命人打开城门,放下了铁索桥,草丛里陆续走出二三十个杀气腾腾的汉子,上到桥上后对老冯一抱拳,道:“冯老弟,我们还你人情来了!”
老冯同样抱着拳道:“诸位绿林好汉们,咱们兄弟间谈人情就生分了,等过了今夜,我一定为诸位安排个好前程,诸位以后就也不用躲在山里做匪了!”
一位大汉用目光征询了其他人的意见,再次抱拳道:“冯老弟的好意大家伙领了,官也好,匪也罢,兄弟们过惯了自在的日子,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先放一边,等把正事办了再说!”
”好,爽快!请诸位跟我来!”老冯带头向城内走去,在众人进得玄武门后,那座由四条铁链钩挂的吊桥在机括声中缓缓抬起,严丝合缝地卡进了玄武门。
城墙上,老冯对凌姗儿等人介绍了这些汉子的身份,个个都是北七省绿林中名号响亮的舵把子,而且他们都是上了北宣政府通缉名单的盗匪,不止一次地策划行刺事件,数月前玄武门擂台刺杀皇浦中正也是他们所为,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结果刺杀行动功亏一篑,从此躲避深山,准备伺机而动。
简单寒暄几句后,老冯便带着一众舵把子朝着皇城方向秘密摸去,刘峰把带来的人手全部留在了机枪防御点,做了妥善的部署后,他自己和凌姗儿一起去了凌系公馆,调动了两个排的凌系警卫连士兵,一行**摇大摆地朝西大营驻防的朱雀门走去,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以二十人为单位的巡防小队,还有日本警察厅的巡逻队,但却没人敢上前盘问一句,最多只是远远地敬个礼,然后各走各路。
一个小时后,玄武门外远远地开来了一队汽车,车上坐满了承德退下来的残军,约有三千人左右,其余的部队都被打散了,有的投了关北军,有的去了鹰爪子营,还一些可能还在来的路上,毕竟运兵车量有限,又是仓惶而退,那些跑得慢的只能自生自灭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笵副师长精神萎顿地坐在汽车里,随着汽车颠簸起伏,摇摇晃晃,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一个援军的影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北津城,对师参谋疑心道:“这次我们丢了承德实乃事出有因,却不知为何总统拒不发兵救援,还是说城内根本没有接到我们的电报,这其中必有蹊跷!”
师参谋也不禁大为疑惑,沉默了好一会,对笵副师长道:“反正已经到了北津城,一会儿就晓得了!”
笵副师长“恩”了一声,汽车渐渐降慢车速,停在了护城河的边上,他跳下车来,对着玄武门上的守城士兵挥了挥军帽,高喊道:“上面的弟兄们,我是守承德的范天雷副师长,麻烦你们把桥板放下来,让我们进城!”
城墙上,二十几个段系通讯调查处的特务纷纷压低了枪口,连火炮都推上了弹膛,齐齐对着护城河对面的承德溃军车队,一名特务对曹小猛请示道:“科长,我们打不打?”
曹小猛向手腕看去,抬头道:“时间还没到,先拖上他们一拖!”
城墙上,二十几个段系通讯调查处的特务纷纷压低了枪口,连火炮都推上了弹膛,齐齐对着护城河对面的承德溃军车队,一名特务对仁和当铺的伙计请示道:“科长,我们打不打?”
伙计向手腕看去,抬头道:“时间还没到,先拖上他们一拖!”
笵副师长见城头重火力都对准了自己,过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回话,他再次喊道:“城上的弟兄们,麻烦你们把枪口抬高点,我再说一遍,我是守承德的副师长范世章,如果你们确认不了我的身份,请你们立刻去呈报藏司令,我们有紧急情况要报告给总统,贻误了战机,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又过了好一会。。。
“笵副师长,你不去守承德跑到这来干什么?”
笵副师长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墙头的守军很是古怪,大有火上房不着急的意思,他耐着性子继续喊道:“你什么职务?”
“西大营城防军连长!”城上回道。
笵副师长好歹也是个师级将领,却被一个小小的连长如此不敬,他压着怒意道:“你职务太低了,没有资格和老子对话,让你们师长过来!”
又过了好长一会。。。。
“师长跑到祁门酒楼参加宴会去了,笵副师长稍安勿躁,我马上派人去呈报上峰!”城墙上传出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笵副师长已经快要暴走了,他双手压着腰对楼上不耐烦道:“还行不行了,老子又不是晾干百叶,有什么好晒的!”
车上的师参谋见苗头不对,跳下车走了过来,也朝着城上用家乡话喊了两句:“一会还要多久撒?啷个一会又一会,我**吗黝,龟儿子再不开开门,老子就闯喽!”
城墙上露出了一个脑袋瓜子来,冲着城下喊道:“妈了个巴子的,我们连长已经去呈报藏司令了,差不多一会就回来,唧唧歪歪你妹啊!”
笵副师长渡了两步,指着城墙对师参谋气愤道:“看见没有,还反了天了!”
师参谋也跟着显出了填膺之色,冲着城上嚷嚷道:“龟儿子地,你们为啥子老是跟我们过不去撒?”
很久之后。。。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连长应该是迷路了,我们排长已经去了西大营军部呈报童军长去了,二位长官再等等!”城墙上又露出一个脑袋,显然和刚才那人说话声音不一样,倒是客气了许多。
“迷个铲铲!多大个人了还迷路,唬弄鬼呢?”师参谋这句话倒没有说得太大声,旁边的笵副师长一副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样子,明明都已经到家了,却被几个守城小卒子刁难起来,如果云知道他们有多无奈的话,那么风也会同情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