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一个精瘦乞丐懒懒的晒在太阳下,手中不停地颠着几枚铜板,他悠哉闲哉对远处的同行打了声招呼:
“胖五!你个饿死鬼投胎,拎着两兜馒头转悠啥呢!”
叫胖五的乞丐闻声回过头来,无精打采地向他走了过来,郁闷道:“可别提了,遇上个洋人,一上午半个铜板都没讨到,只讨了两兜馒头!”
精瘦乞丐好奇地问道:“啥情况,说来听听!”
胖五狠狠咬了口馒头,对精瘦乞丐说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今早啊,我遇到一个洋人,本以为他能给个铜板,结果就给了我一个馒头!”
“那你在找别人要不就完事了,难不成别人也只给你馒头?”精瘦乞丐也拿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
胖五一脸哭相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那洋人竟然买了两兜馒头跟在我身后,每次我跟别人乞讨的时候,他都会走过来递给我一个馒头,整整跟了我一上午,把我的财路都断了,还让我跟他信什么上帝,你说这年头,真是乞丐都不好当啊!”
精瘦乞丐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知足吧,两年前我在广粤遇到两个军爷,他们给了我好几包鹿肉,我心想是遇到大善人了,结果只吃了一口,竟然吐了一下午,我可比你惨啊,兄弟!”
两个乞丐就这般同病相怜的坐在路边,暗自摇头,唏嘘不已!
午饭时间,凌啸川从司令部听完前线的战况汇报,刚刚进到家里,就看到秦武立在桌边,凌姗儿对着一桌饭菜丢了魂的样子。
“怎么?饭菜不可口吗?早跟你说过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不用等我吃饭!”凌啸川在下人的服侍下洗了手,挽起袖子准备用餐。
凌姗儿也不理他,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地趴在桌边,得知北津城被困的消息后,她摇着哥哥的胳膊,软磨硬泡连觉都不让他睡好。
每天一睁眼,那恶魔般地天籁之音便会在耳边萦绕不散——
“哥,你就让我去嘛。。。”
“哎呀,人家不依啊。。。”
“你不让我去,我不让你吃饭。。。”
“。。。”
七天后,精神接近崩溃的凌啸川开始故意躲着妹妹,吃饭休息全在司令部,但凌姗儿执意要去北津城,她还大闹了好几次司令部,凌啸川无奈,就大声斥责了她一顿,那是凌啸川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妹妹发脾气,凌珊儿顿感万分委屈,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接下来几天都不再理凌啸川。
“姗儿,你要是呆得无聊,就让秦武陪你去野外散散心,别总是闷在家里,会闲出病的!”
凌啸川一边哄着妹妹,一边对秦武指了指远处的盘子:“把叫花鸡拿近点,我够不着!”
秦武刚刚端起盘子,凌姗儿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手捂着口直接跑进了洗手间,一阵作呕的声音传出,凌啸川和秦武面面相觑。
“大小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去请郎中给看看?”凌啸川握着筷子,望了眼洗手间,对秦武询问道。
“大小姐早上吐过一次,也没吃什么东西,我马上去请郎中!”秦武放下盘子,走了出去。
闲逛了一上午的威廉斯派克回到了凌府,因为他是美国人,又以凌千金的好朋友自居,厚颜无耻地骗过了警卫和下人,得以在凌府中自由出入,一日三餐任他享用,反正凌啸川家大业大,也不多他一个混吃混喝的家伙。
“你好啊!”威廉斯派克对迎面走来的秦武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秦武对此人的厚颜嗤之以鼻,要不是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早一脚将这奇葩踢出凌府了。
走到门口,秦武忽然想起威廉斯派克也是一名医生,他回转身快步追了上去,不做解释地拖走了一脸懵懂的威廉医生,朝着凌姗儿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威廉斯派克对凌姗儿问了一些症状,又以专业的姿态戴上了听诊器,用高频接收器的吸音片听头在凌姗儿腹部来回移动,经过一番诊断,他专注的表情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激动地敞开双臂,给悴不及防的秦武来了个拥抱,口中吟唱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感谢你赐予女神孕育的生命,用母爱的光辉保佑这即将降世的生命吧,哈利路亚!”
“姗儿她得了什么病?”凌啸川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首先觉得这洋人不太靠谱。
威廉斯派克高兴得过了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搂住了凌啸川的脖子,把一旁的秦武和两个警卫看得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万人敬畏的凌军司令啊,就这样被他哥俩好地搂到了一边。
“女神的肚子里有个baby,看样子已经一个月大了,女神就要做母亲喽!”
威廉斯派克这番话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凌姗儿沉浸在喜悦中一时晃了神,秦武被惊在了原地,凌啸川的面部神经抽搐,对警卫道:“把他拖出去,我不相信这洋鬼子的话,去请个郎中过来!”
警卫立刻执行,威廉斯派克被两人架着又给拖了出去,口中还在不停吟唱着“哈利路亚,哦~哈利路亚!”
过了一会,一个年长的老医师走了进来,他先对凌啸川施了一礼,什么都没问,直接把手搭在凌姗儿的玉腕上号起了脉。
“司令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老医师随凌啸川走到门口,颤颤巍巍地道:“司令大人,令妹有喜了!”
凌啸川脸上阴晴不定,许久,他低沉着声音吐出了一句冰冷的话:“不想你家人出事,就管好你的舌头!”
老医师被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连连作揖,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和威廉斯派克一样,也被警卫给拖了出去,秦武心知不妙,赶忙退出门外,关好了房门,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间房屋。
凌姗儿轻抚着小腹,她和他爱的结晶,这瞬间的感动让她想要落泪,饱受三年相思之苦,快乐悲伤轮番登场,终于得偿所愿,她就要做母亲了,虽然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呼啦~”
凌啸川掀翻了茶几,他气急败坏地走到妹妹的床榻前,惊怒地质问着:“这是谁的孩子?他是谁?我现在就去毙了他!”
“于宇轩!”凌姗儿轻轻吐出,仰首浅笑,双眼朦胧地道:“你应该不意外吧!”
凌啸川手扶着额头,咬牙切齿,狠狠地一甩手,极为懊恼地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凌啸川的妹妹,何等尊贵,你怎能如此不知自爱,委身于段诗婕手下的一个警卫,还未婚先孕,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你让我以后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凌姗儿面色冷了下来,她盯着凌啸川一字一句地刺痛着,深深刺伤着那个给予她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哥哥:“我和宇轩是真心相爱的,再说了,他才不是什么警卫,在我眼里,论心胸韬略他不知比你强了多少倍,就算他是警卫,我也非他不嫁,你要是觉得我丢了你的脸,你就当没我这个妹妹吧!”
凌啸川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久,悲沧一笑,缓缓走到房门前,止步,头不回地低声道:“他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吗?比我这个亲哥哥还重要?我看不见得,父亲常常对我说,非我血脉,其心必异,在这个世界上,我凌啸川敢断言,没有人比我待你更好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隐隐有了些卑微的哽咽,要天,便给天,要星星,就是拿命去换也给摘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溺爱?可是,他却不如一个外人,被妹妹贬的一文不值,还不如一个外人,那是一种怎样的难过?
凌姗儿也是一时气话,此刻她无比后悔,却没能说出那句“对不起!”,在凌啸川出门后,她含泪默默地哭了起来。
凌啸川站在门口,心口一阵一阵地堵,转头对秦武吩咐道:“不许大小姐走出房门半步,若再出差池,我枪毙你!”
“是!”望着那扇房门,秦武恭敬地应允。
这一日,凌姗儿在房间里又摔碎了两个花瓶,连同送来的饭菜也一并掀翻在地上,警卫立刻跑去司令部向凌啸川报告:“大小姐又不吃饭了!”
凌啸川皱皱眉头,狠着心肠道:“不用管她,饿两天死不了的人!”
“大小姐毕竟怀了身孕,还是让我去劝劝大小姐吧!”秦武有些担心地说道。
凌啸川终究心中不忍,轻轻摆了摆手,叹息道:“都是让我给宠坏了!”
秦武端着一盘饭菜走进庭院中,正见到威廉斯派克对着几个中年女仆人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本马太福音,神色间眉飞凤舞地说道:“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神又说了,今天活干的太多了,累死了,明天休息爷不干了,于是便有了星期天。。。”
几个女仆人全神贯注地在听他讲故事,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的秦武。
“咳咳。。。”
秦武轻轻咳嗽了两声,女仆们一瞬间全跑光了,威廉斯派克瞪了秦武一眼,不满道:“嘿!老兄,你吓走了我的信徒!”
秦武没有理会他,向着凌珊儿的房间走去,威廉斯派克连忙收起书籍,立刻跟了上来,嬉笑道:“你要去给女神送饭吗,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秦武将托盘递给了威廉斯派克,他老高兴地接了过来,自从凌珊儿被软禁后,警卫都不让他靠近凌珊儿房间半步,有次他去找警卫理论,说自己是神的使者,要把神的旨意传达给大小姐,让他们放自己进去,谁知警卫冷冷看了他一眼,不但不让他进去,还骂了他一句:“这哪来的傻比!”
想到一会可以见到凌珊儿了,威廉斯派克就格外高兴,手下一抖差点把汤汁撒了出来。
警卫见秦武走来,立刻让开了路,威廉斯派克在经过警卫身边时还不忘神气地哼了一声。
门外几声轻叩,凌珊儿正趴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见来人是秦武,她焦急道:“秦武,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救宇轩!”
秦武轻轻摇头,无奈道:“那边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被皇浦中正六十万大军围得固若金汤,负责指挥攻城的乃是素有父子军之名的上官长虹,其子上官夕照更是前清武状元,你还是听副司令的话,好好在家呆着吧!”
凌珊儿神色黯淡下来,瞬间被不安取代,她噙着泪水,冷冷道:“我要出去,如果宇轩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恨你一辈子!”
秦武望着那双决绝的眸子,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他可以死,却不能背叛凌啸川,片刻后,他涩声道:
“大小姐,我不能!”
凌珊儿哽咽着,她的声音彷若彻雪般的坚定:“倘若他有什么意外,我决然不会独活!”
威廉斯派克看着这一幕,把托盘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他靠在门边上轻声祈祷着:“主啊,保佑这个女子吧!”
几分钟后,秦武面色冰冷地走了出来,在他举手间,两个警卫就已经昏倒在地,那个深爱着别人的女子啊,仅仅是一个微笑,就能让他甘愿肝脑涂地。